现在大家都不再围坐在一起了,而是四下散乱在白家的各个地方,有些人似乎不太像让人家看到自己画了些什么,比如谢渊凡这样的人;而有些人就会聚在一起讨论,边笑边画,比如白小冉和沈鹤,或者罗冉和谢振。
屋树人的测试,沈鸢早就在星海社会人文系的第一堂人文心理学课程上尝试过了,虽然并没有很完善地学到各种各样的屋树人所代表的意义,但是她至少知道画出什么来是个正常的人,画出什么来是个“不正常”的人。虽然她挺相信沈鹤的,但是还是在考虑要不要过去提醒沈鹤一把,不要画出太“惊世骇俗”的东西了。
显然徐文卿和白启是不会让她这么做的。一边,徐文卿已经凑到沈鹤白小冉的二人小世界中,把白小冉找了个理由带走了,而另一边,白启显然注意到了沈鸢正望着她的哥哥,似乎想要上前说些什么,立刻坐在了沈鸢的对面搭话。
“沈鸢。”白启喊了一声,沈鸢连忙回过神看向了白启,“你怎么不画呢。”
“我……我在构思。”沈鸢低头看向自己一片空白的纸。
“以前玩过这个小游戏吗?”白启和善地问道。在这场家庭聚餐中,就属他和沈鸢的交流最少了,其他人之前都至少跟沈鸢说过一两句话,而这两人几乎没有接触过。沈鸢虽然很喜欢这个孩子气的男主人,但是真的和他开始交流的时候,未免还是有些紧张,特别是当她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影响他对沈鹤的看法的时候。
“呃……我……”沈鸢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想了差不多一两秒,她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毕竟他和谢振关系那么亲近,应该会对社会人文系的课程有所了解吧,万一被抓到撒谎的话可就不太好了,“玩过,不过还不是很了解这个游戏。”
“哦。”白启微微一笑,一边在自己的纸上随意涂抹了两下。沈鸢偷偷瞥了两眼,惊讶地发现,白启就那样随意地在纸上涂抹了两笔出来的东西,竟然看起来是那么的细致。他画了一幢别墅,似乎就是白家大宅,他画出了白家大宅外那大理石的在阳光下闪烁的白色砖墙,屋顶上有点古意的瓦片。周围有许多大树,而他现在正在空白处随意勾画着一些玫瑰,就像自家花园里种的那些,十分写意。整个构图都比较靠上,沈鸢记得人文心理教授说过,构图靠上的人想象力丰富,已经倾向于幻想了,而喜欢把各种细节画出来的人,无疑是追求完美的,看来这两点,都好像挺符合白启所展现出来的个性。
不过白启看起来在生活中是挺不拘小节的,只是会在艺术上会斤斤计较吧。
白启靠在沙发上画了两笔以后,抬起头来看沈鸢,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画看,不由得笑道:“时间可不多了哦,还不抓紧画吗?如果喜欢我手上的涂鸦,玩好游戏以后我可以送给你。”
沈鸢感到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拿起笔来凝思。她感觉自己已经不记得第一次画这样的画时画出来了些什么了,所以今天难道还是自由发挥?她想了想,先在正中间端端正正的画了个简单的小房子,画了条小路,小路周围边点缀了一点野草,算是表示这房子是建在草地上的,然后在房子后面画了许多大松树,占满了整个画面;最后便是画人了。沈鸢想起上次好像就两笔画了一个小人在房子的旁边,就像个简单的符号一般,这次她依然不想在人上面多费功夫,还是简笔画了个圈算是头,再加了几横几竖算是人了。突然沈鸢又觉得这个小人一个人站在那里太孤单了,所以又额外在他的身边用同样的画法加上了两个人,这下才满意了。
对面坐着的就是美术界的大师,自己这幅画简直就是幼儿级的作品吧。沈鸢无奈地看着自己三下两下画完的画,不禁想道,有点怕白启看过来,但是又不敢过于遮掩,努力装出很轻松的样子。她寻找着谢渊凡的身影,他正靠在一座雕像旁边,眉头微皱地盯着手中的纸,不时地用笔往上画那么几笔。
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沈鸢在心里嘲笑地想道。
谢渊凡似乎感觉到了沈鸢的目光,朝她这个方向望了过来。沈鸢用口型告诉他自己已经画好了。谢渊凡只是点点头,态度颇为冷淡,又埋首进自己的画里了。沈鸢本来想站起身走到谢渊凡身边的,看见谢渊凡这样的态度也只好打消了这个想法,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沙发上,往后靠着等着别人完成。
沈鸢百般聊赖地去看周围的人打发时间。白启还在自己的纸上一副轻松随意的神情为他的画作添加着细节,想让这幅画更完美,让沈鸢不禁怀疑这真的就是一场画作品评会而已,和心理学八竿子都打不着。徐文卿拉着白小冉坐在客厅另一头的圆桌旁低声和她叨叨咕咕着什么,小冉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画着自己的画,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点不耐烦了。徐文卿在自己的纸上随意地涂抹了两笔,就会抬起头来和白小冉说两句话,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白启的小游戏,而表现出来的,也根本不像个美术界大师的范儿。
也许她是自由派的。沈鸢想道。并不是每个艺术家都是追求细节的吧,说不定徐文卿走的是野兽派或者印象派的路线?而白启这样的人反而走的是写实派的路线?看他给沈鹤画的那只胳膊就知道了嘛。想到这里,沈鸢忍不住微微一笑,把目光转向了另一对夫妻。
这次她惊奇地发现,谢振竟然在说话,而且说得很开心的样子,静静听着的反而是性格看起来很活泼的罗冉?没错,沈鸢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但是展现在自己面前的还是这么一副景象。两个人站在另一座雕像边,罗冉把自己的纸放在了雕像的底基上展平,方便画画,正低着头在纸上认真地画着,脸上是很沉静很温柔的笑容。而谢振竟很像谢渊凡一样,靠在雕像边上,一手拿着白纸,一手拿着笔。他一边往面前的纸上随意地画上些东西,一边不时扭头和他的妻子说那么两句话,竟有些兴高采烈的样子。
沈鸢可从来没见过谢振这样。他应该是个人未出现滚滚气势先到的人,而且又那么严肃严厉。他的笑容已经是不可想象且百年难得一见了,没想到他在面对着罗冉的时候,竟完全像另一个人似的。沈鸢连忙去看谢渊凡,看见他已经停下了手中的笔,静静地看着他琴瑟和谐的父母,脸上有一丝笑意和满足。沈鸢霎时心中生出了一种强烈的羡慕钦佩,又在想谢渊凡是否能像谢振对待罗冉一样对待自己呢。
沈鸢的目光在谢振和罗冉的身上停留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自己的哥哥,连忙转移视线朝自己的哥哥看去。沈鹤坐在一个沙发椅上,正对自己的画全神贯注呢。沈鸢怀疑,除了罗冉,对这场游戏最认真的恐怕就是沈鹤了吧。罗冉表现出了对这个游戏的兴趣,而且身为科学家的她对做的每一件事也想达到尽善尽美,全身心的投入。看她画画时的样子就知道了。而沈鹤嘛,这是一场针对他的测试,他怎么能不好好地应对呢。沈鸢觉得沈鹤也许了解这个屋树人的测试,但是他和自己一样并不知道确切的投射性,所以也只能凭自己的主观画了,被解读出来什么也只好认命。
至于其他人……沈鸢觉得没一个真的把心思放在这个游戏上。白启即使画得很认真,那只能说明他很喜欢画画,甚至可能只是想看看沈鹤画的怎么样而已,或者顺便看看大家画的怎么样;白小冉整颗心都放在担心沈鹤身上了,认真画画只是假装出来的,为了无视她身边唠唠叨叨的徐文卿;徐文卿正在尽力地去打动小冉重新考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画些什么了;谢振肯定对这个游戏很了解,所以他完全可以创作出一幅完美的画作来应对,毫无压力,现在他的主要任务就是逗他妻子开心吧;谢渊凡?最不想被人看透内心的人,大概在想怎么才能被人揭穿内心本质呢,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测试的意义,所以抱着怀疑和警惕的态度创作着属于他自己的那幅画。
至于自己……沈鸢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早就完成的简单画作,完全没有任何欲望再添上一两笔。还是像上次那样的画作,无所谓再被人剖析一次了。
有时候无意识的画作能反映出来的东西更准确,不是吗?沈鸢在想,这场小游戏,会挖出些什么惊人的内幕来。
第
六十章心理投射
半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沈鸢一共也就花了十分钟不到画画,其余时间都在观察着别人,发现了很多刚才都没有发现的东西,比如说罗冉和谢振的关系以及谢振令人吃惊的隐藏面。
现在大家重新围聚在了沙发这边,还是像之前那样的位置坐着,等待着白启的发话。
“咳咳。”白启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现在我们一个个品评你们的画作吧,先从谁开始呢?”
“品评?”沈鸢还是忍不住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您是说,像艺术评论家一样,由您来评价我们的作品吗?”
“当然不是。”白启竟然直接承认道,“我不是裁判,你未来的公公才是。”
“我?”谢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皱着眉看向了白启。
沈鸢也才刚意识到白启口中“你未来的公公”指的是谢振,但是看谢振的样子,他好像并不知情。
“没错啊,这是个有趣的心理测试,通过你画出的房子、树还有人来投射出你的性格与心理。”白启饶有兴味地说道,“现在我们来解析一下,当然啦,我也可以顺便看看你们的艺术品位。”
“好吧,但是……”沈鸢本来还以为,像这种画画心理小测试到了白启的手上大概就是单纯的画画小游戏了,没想到他不仅知道这是个心理小游戏,还知道“投射心理”……还准备剖析他们?他真的懂这些吗,不会胡说八道一通吧?
“你放心好了,”白启似乎知道沈鸢的疑虑,立刻补充道,“所以我叫谢振来做评委啊,由他来为你们剖析。”
谢振现在明白半小时前白启冲他挤了挤眼是为什么了,合着他早就安排好了,让自己来做什么剖析人性格的心理学家?这混小子也够狡猾的了,事先不说这是一个心理测试,又装出这么天真无辜的样子,到头来还不是要他来做恶人?如果分析出什么隐秘的事来,谢振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吧。而白启难道就这样坐享其成吗。
“我差不多已经忘光了,”谢振懒懒地说道,算是表示拒绝,“我已经不记得怎样通过简单的一幅画去剖析人的心理了。”
“唉?那怎么办?”白启撇了撇嘴道,“大家可都是辛辛苦苦画的啊,老谢,你就勉为其难一次吧,我知道就算你随便撒点知识出来,也能震翻我们一拨人的。”
“多谢夸奖。”谢振显然不吃这一套,“你可以来就艺术方面来品评这些画,也不辜负他们作画的‘辛苦’了。”
“你们有完没完啊。”徐文卿不耐烦地说道,一边拿出了自己的画,“沈鸢,你应该学过,不如你来吧。”
沈鸢正紧张地看着谢振和白启,没想到徐文卿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将矛头转向了自己,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我?可是我不会……”
“你不是谢振的得意门生吗?”徐文卿催促道,将自己的画拍在了沈鸢的面前,她看起来不太开心,看来是刚才和白小冉的谈话很失败。虽然她看起来依然很美丽很优雅,但是最初的那种亲切劲儿已经不见了,也已经懒得保持笑容了,“你应该已经学过了吧。”
“呃……我的确学了点,不过还不足以剖析……”沈鸢连忙摇手道。
“试试吧,学以致用嘛,沈鸢。”谢振沉默了半晌,突然发话道。
沈鸢愣住了,她没想到谢振会同意让她来剖析。她想了一想,只好说道:“好吧。不过我不敢保证我说的一定对。”沈鸢想着,如果剖析和评价的权利在她的手上,那么她就可以维护沈鹤了,这样也算是掌握了主动权了吧。这可是徐文卿主动把主动权送到了她的手上,她不是因为太生气有点失去理智不会思考了,还是因为她另有想法?
徐文卿见沈鸢同意,又将她的画往沈鸢面前推了推。沈鸢拿起了徐文卿的画,一阵叹息。画上正中间画上了一幢楼房,并不端正,歪歪斜斜的,看起来像是要倾塌了似的。上面的门窗都是关着的。房子边画了两棵树,用笔简洁,线条十分流畅优美,在天空甚至还随意加了几只鸟。至于她画的人,是个非常可爱的小人,扎了两个小辫儿,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看起来十分快乐天真。
“怎样,看出什么了没?”徐文卿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呃……”沈鸢缓缓地回忆着之前上课的内容,只知道一些表浅的意思,无法深入的剖析。也就是说,她知道比如画个大点的房子代表着什么,但是却不知道小人有什么样的眼睛鼻子都分别代表着什么,“画楼房一般代表着这人可能是高智商……”沈鸢小心翼翼地遣词道,“然后关闭的门窗说明这人不太喜欢与人接触交流,没有安全感?树的用笔简洁流畅,表明这个人思想流畅,做事干脆利落,很有自己的想法……从人上面来看,这个人可能心里有点焦虑和烦恼,并且拥有很大的欲望。”沈鸢顿了顿,抬头看了看众人,发现大家都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很是窘迫。她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继续道,“我只能看出这些了。”
“不错。”徐文卿收回了话,抱着双臂,心里想着至少没有什么太难听的话,但是也没有什么太出彩的言论。
沈鸢求助似的看向了谢振,谢振轻轻地点了点头,让沈鸢继续就这样做下去。
“那……下一个是谁?”沈鸢弱弱地问道。
“我来,”罗冉兴奋地说道,一边将画递给了沈鸢,“千万不要口下留情,尽情批判我吧。”
沈鸢接过了罗冉的话,打定主意是要口下留情了。她看向了罗冉的画,很是吃惊。
罗冉是个科学家,不是什么艺术家,但是她的画作却有一种独特的没美感,好像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科学家,而且是个富有激情的科学家。她和徐文卿一样,画了一栋楼房,但是却不像徐文卿笔下那样倾斜,而是端端正正的,上面有着漂亮的大门和一扇扇排列整齐的小窗子。楼房在整张纸的右面,这可不常见。而其余空白的地方都画满了树,树上结着各种各样的果子。至于人,分布在画面的各处,连楼房里都有,可以从窗子看见他们。有笑容和两个小点状的眼睛,还有不同的发型。整张画看起来也是十分的简单,构图却干净简洁,十分完美。
“嗯……”沈鸢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同样也是高智商,有童心,十分纯真,有时候会逃避现实,很难适应新的环境,现在正处于一种对未来很憧憬的状态……”
“嗯,很准呢。”罗冉笑着点了点头,“小凡,你也把画拿给小鸢看看啊。”
“还是不用了。”谢渊凡拒绝了。
沈鸢愣了愣,道:“是啊,还是让我慢慢了解谢渊凡比较有意思,如果现在看了他的画,岂不是就会让他没有了神秘感吗?还是让我自己慢慢探索他吧。”沈鸢心里很懊恼,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番话,她也不知道这番话,算是为谢渊凡开脱,还是在为自己的尴尬开脱。
“那么你来,白启?”罗冉转向了白启。
“他也不用,”徐文卿冷冷开口道,“你们光看他的样子,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不如就直接让我们的主人公来吧,沈鹤?”
终于轮到沈鹤了。沈鸢笑着从沈鹤手里接过了画,也有点好奇像沈鹤这样温和的人会画出什么样的东西。果然不出她所料,整幅画虽然也不是画得很好,但是充满了美感,宁静祥和。沈鹤他除了画上了房子、树还有人之外,还像沈鸢那样添上了小路,甚至添上了湖泊,山脊还有太阳,就像画了一幅风景画似的。
“真有趣。”沈鸢忍不住赞叹道,徐文卿强忍住让自己没有翻一个白眼。
“怎么有趣法?”罗冉好奇地说道,从谢渊凡身边站起了身,来到了沈鸢的身边看画,也忍不住感叹道,“真美。”
沈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来你画的时候心里就有这么个地方啊。”沈鸢道,“你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我只是把以后我想和小冉一起生活的地方描绘出来。那里当然会有房子,有树,有人,但我希望还有一个湖泊,还有一条我们自己铺的小路。”沈鹤笑着说道,小冉倚在他的肩头,她早就看到沈鹤手上的话了,心中充满了感动。
“你们是要住到森林里去吗?”白启忍不住吐槽道。
“哈哈,如果可以的话。”沈鹤笑道,“住在大自然里面一定很美。”
“脱离现实。”徐文卿毫不留情地评价道,“沈鸢,你从画里看到了什么?”
“宁静祥和,友善的人,是某方面的人才,内心几乎没有什么压力。”沈鸢道,“渴望新的生活,渴望聚集在一起……嗯,活动力不强,不喜与人交往,有时候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制能力强,不容易冲动……”
“好了好,说了半天都是些好话,真没意思。”徐文卿无趣地直白地说道,没精打采地靠在了沙发上,“本来还希望你能有点什么特殊的爆料呢。不要再说他的了,要不然说说你自己的?”
“啊?”沈鸢说着说着没想到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顿时觉得徐文卿真的太不好伺候了,如果自己的哥哥有这么一个岳母大人,肯定会累得够呛了。
“就是谈谈你的画啊。”徐文卿看见沈鸢一脸迷茫,不耐烦地重复道。
沈鸢很不喜欢徐文卿的表情,便简单地说道:“我的画,”她将自己的画摊开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让大家都可以看得到,“可以看出我比较注重现实,对安全感非常重视,因为我缺乏安全感。至于树,我画了很多松树,代表着我比较倾向于男性化,追求成熟,追求独立,以及自我掌控。我画的人,是符号化的,说明我潜意识有掩饰性,而且……”她顿了顿,老实地说道,“我的说谎能力较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