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卿白了白启一眼,她知道白启每次都会用这一招,她早就习惯了。很久以前她很吃这一套,但是现在已经不吃这一套了,特别是这件事事关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能随便让步吗?不可能。徐文卿觉得有点好笑,天真的白启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为了他那无意中的一句话生气吗?她和白启结婚那么多年,还不知道白启他是个口无遮拦且有口无心的人吗?
白启根本没有抓住问题的重点。徐文卿要和他发脾气的是,白小冉坚持维护沈鹤的事。但是现在她却突然发现本来在自己阵营的白启竟然也倒戈相向了!这点真是让人火大。今天先是发现好朋友好闺蜜罗冉倾向于沈鸢,对沈鸢无比的亲热和欢迎,现在又发现自己的丈夫好像渐渐喜欢上了沈鹤。自己马上就要陷入孤军作战的危难境地了,这样的话到最后只能是自己投降吧?当务之急要先把白启的思想给拽回来。
“你以为我是因为你的这句傻话而生气的吗?”徐文卿不快道,“你的傻话我也听得够多的了,几乎听了半辈子了,难道还会轻易生气?”
“那是因为什么?”白启不解地问道,看着面前的徐文卿抱着双臂,嘴唇紧紧地抿着,觉得事情非同小可。虽然徐文卿可能更强势一点,但是她毕竟是个艺术家,所以性格还算柔顺,要随时保持自己优雅的样子和出众的气质,久而久之也不会当着人面发火,要发火也就在家里发发,白启也都习惯了,只知道徐文卿一要发火,他就应该劝着她,说点好话,然后就没事了。
但是今天,白启“敏锐”地发现,自己可能光用一两句好话是解决不了这件事了。徐文卿的怒火有点高,而白启丝毫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且这次徐文卿的怒火值创了新纪录,保持了比以前的每次都要长的时间,也没有因为白启的认错而笑出来,或者绕过他,自己这招可是屡试不爽的啊。
“今天的晚宴处处让我不开心。”徐文卿说道,心里感叹白启竟然察觉不出来,还要自己一个词一个词地解释给她听吗?这不是很明显的吗,几次对沈鹤的刁难都没有成功,最后的小游戏更是让人难堪,而他,自己的丈夫,现在正明目张胆地说沈鹤这小子“还不错”!这小子除了脾气温和一点,还有哪里好了?像个绵羊一样,怎么能保护小冉呢,这点白启难道想不到吗?说不定遇到什么危险的时候,这个沈鹤也只会自己躲,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什么事都让自家的小冉顶着呢。
“哦?”白启眨巴眨巴眼睛。他在晚餐前一直呆在楼上,直到白小冉和沈鹤前来寻找自己,之前发生什么一概不知,只好问道,“你去迎接小冉他们的,难道沈鹤给你难堪了吗?”
“哈!给我难堪?他倒敢。”徐文卿优雅却急躁地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长裙因为她的步伐而飘扬起来,“我连正眼都没有瞧他,直到餐桌上你出题为难他时,才算第一次和他对话。”
“啊。”果然是徐文卿的风格,自恃甚高,对讨厌的东西或人都懒得看一眼,沈鹤果然很惹徐文卿的讨厌啊。白启这么想道。他又想到,沈鹤当时一定会很尴尬?还是因为良好的呃心理素质同样无视了徐文卿的轻视?反正当他和小冉上来找自己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他有多不开心,一副挺正常的样子。好像想到这里,白启对沈鹤的好感度又增加了一点,这难道不说明沈鹤的抗压度很高吗?
同样一件事情,虽然白启和徐文卿都是艺术家,但是看问题的方向却是不一样的。说来也奇怪吧,但是两人也很少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主要也许是因为徐文卿有更大的决断权,而白启并不能坚持自己的意见,也无所谓坚持一些无谓的小事,比如两个人的艺术展在哪里举办,怎么摆放装饰品,新闻发布会的时候穿些什么衣服……这些白启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是最终都是照着徐文卿的意思去办了,他也知道,徐文卿的想法可能更合适。
想到这一点,白启开始渐渐明白了徐文卿到底哪里不对头了。她在为沈鹤感到生气,她也许是为沈鹤今天没有被刁难到,太轻易地逃过这一关而感到生气?
白启不觉得沈鹤没有受到考验。就比如说徐文卿对沈鹤的无视,会让人极其不适和尴尬,还有他在工作室里就刁难了沈鹤,而沈鹤也老老实实让他刁难了。在餐桌上他也刁难了沈鹤,沈鹤也回答了他的刁难,而且是很不错的回答,徐文卿也助力了一把,不是吗?还有在客厅的时候,徐文卿对沈鹤是处处刁难,各种尖锐的问题接踵而来,不都一一地被沈鹤和他的后援团给挡回去了吗?游戏时间,白启本来想挖点沈鹤的好料,没想到谢振不愿意帮自己,而把大梁交给了沈鹤的妹妹沈鸢,那么注定是得不到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了,这也算一次没有成功的刁难吧。
除去最后一次,前面四次应该都算给沈鹤带来不小的心理压力,只是徐文卿为什么觉得沈鹤没有被刁难,还成功地逃了过去呢。大概是因为沈鹤表现得太好了,像是完全没有压力似的,让人不觉感到了自己的失败。没有给沈鹤带来各种压力让他哭着跑着出去,这大概就是徐文卿觉得很失败的地方了。
想到这些,白启不禁讪笑了一下,觉得女人的思想还真是复杂,自己能想出这冰山一角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笑什么?”徐文卿本来等着白启说点什么,但是就听见白启“啊”了一声,然后就没声响了,忍不住就更加恼火了。他想了那么久,难道还是一点端倪都想不出来吗?
“呃……我只是觉得你的想法很有意思。”白启看见徐文卿眼里燃着怒火,知道自己如果回答不好就要给沈鹤当替死鬼了,只好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徐文卿扬了扬眉,停下了脚步,坐到了白启的身边,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你知道我的想法?说说看?”
“你是不是觉得……没让沈鹤这小子领教到你的厉害很不痛快?”白启将自己的想法简缩成了一句话,因为他想到的似乎都是不利于徐文卿的观点,这些可不能说出来。
徐文卿眨了眨眼,脸上久违地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像是有这么一点感觉。继续?”
还有?白启在心里简直是叫苦不迭了。他可是只想出来这一点啊。“但是我觉得吧,他已经领教到了你的厉害了,只不过他这人比较内敛,不会表现出来罢了,其实他内心大概压力挺大啊……”连白启自己都怀疑自己说的话,他很怀疑当沈鹤被徐文卿为难的时候内心是不是真的有压力,还是觉得无所谓,在想别的事情。
“哼。”徐文卿哼了一声,表情又变得严厉了。她站起身离开了白启的身旁,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现在是打定主意要偏向沈鹤了是吧。”
偏向沈鹤?白启心里打着鼓,回想了一下自己所说的话,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偏向沈鹤。徐文卿希望自己怎么说?从始至终都贬低这个小子吗?说他混蛋,说他优柔寡断,说他欺骗了自己女儿的感情,说他不适合自己的女儿,说徐文卿无视的好,刁难的好吗?白启可不喜欢阳奉阴违,也从来没有阳奉阴违过自己的老婆。他很正直,有什么说什么。如果和徐文卿有意见的分歧,两个人都会说出来,然后要是需要他让步的话,他也会主动让步的。光明正大地让步,表达自己的意见。那是在他认为徐文卿的想法更正确,而自己的想法不如徐文卿周到的时候才会做的事。
现在他觉得自己对沈鹤的看法没有什么错,而徐文卿已经被自己主观的喜恶影响了,不能进行正确的判断,反而独断专行了,还希望白启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支持她吗?白启觉得不大可能。这可是事关自己女儿的幸福的。他从一场小小的晚宴中可以看到,白小冉呆在沈鹤的身边有多么的幸福,沈鹤对小冉的关照是多么的周到,两人真情切意的,怎么好拆散呢?
“没错。我偏向沈鹤了。”白启也站了起来,看着徐文卿说道。这次他不再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猜测着他妻子的想法了,而是很明确地表达出了他自己的想法,“说偏向也不太正确,我现在是完完全全地支持沈鹤和小冉在一起了。”刚才他只是觉得沈鹤是个挺不错的小子,小冉和他在一起看起来也很幸福,但是徐文卿的态度不但没有将他拉回她的阵营,反而促使他选择站在了沈鹤的那一边。
徐文卿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她本来只是想微微施加点压力让白启重新回到自己的这一边,没想到反而把白启推了出去。他竟然那么清晰那么确切地说要支持沈鹤,要违抗她,要倒戈相向,这真是让徐文卿难以接受。她突然感到了一种无力感,觉得心里忿忿不平,却没有丝毫力气去抵挡了。她唯一的盟友就这样跑掉了,她终究还是要孤军作战吗。
徐文卿几乎是瘫软了下来,瘫进了她的扶手椅,一副无力的样子。白启还以为徐文卿会和她争吵,指责他,没想到徐文卿却是这样的状态,反而让白启感到很是愧疚。他来到了徐文卿的身边,半跪在她的扶手椅边,对着好像完全陷进扶手椅里的徐文卿说道:“你只是钻进了牛角尖里出不来了而已,只要想开一点,你会发现沈鹤这个人很不错。”
“是吗。”徐文卿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但是心里怒火还是很盛,特别是听到了沈鹤这个名字。他抢走了自己的女儿不算,这算是把自己的丈夫也抢走了吗?他把自己向谢家偿还恩情的机会也给抢走了,这个机会,她酝酿了这么多年,期盼了这么多年,沈鹤一下子全部夺走了,他能赔得起吗!
“是啊。”白启点点头,顺势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拉起了徐文卿的手轻轻地抚摸以示安慰,“就因为当年罗冉的一句话钻了牛角尖。但是现在就连罗冉都不在意了,为什么你还是要那么在意呢?”
徐文卿深吸了一口气,眼前好像浮现了罗冉的笑容,还有她抱着尚在襁褓的小小冉时说的那些话,这么多年,还是记忆犹新。为了她的那个笑容,自己执着到了现在,但是罗冉却那么轻易地将她的话给抛弃了,好像这就是一句玩笑话似的!这么想起来,徐文卿有些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对罗冉也产生了那么一丝恨意。
“就算我摒弃所有想让小冉嫁给小凡的理由,我还是不喜欢沈家兄妹。”徐文卿淡淡地说道,眼前又浮现出了沈鸢的样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白启有点哑然,他想了想又说道:“你不喜欢,并不代表他们不合适啊。没看到小冉和沈鹤有恩爱,几乎就像相恋已久的情侣了一样,而沈鸢和小凡又是多么的和睦,相处那么融洽的样子……”
“融洽?”徐文卿不禁笑道,发觉自己的笑声变得有点尖利了,里面充满了满满的讽刺,“我就知道你不会看人,所以才会被沈鹤的表象所迷惑,你也根本看不出,小凡和沈鸢之间真是问题重重。”
“我没看出来,我觉得他们挺好的。”白启认为徐文卿这是在做无谓的挣扎罢了。
“你没注意到吗,餐后在客厅里吃甜点的时候,两个人坐的位置。”徐文卿的脸埋在扶手椅的阴影下,几乎看不见她的笑容,“谢渊凡坐在罗冉的身边,而沈鸢坐在沈鹤的身边。”
“这不是很正常吗?”白启奇怪地问道,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
“在吃饭的时候,谢渊凡选择要坐在沈鸢的身边,我却阻止了他们,让他们分开坐,让谢渊凡坐到小冉的身边去,而让沈鹤坐到沈鸢的身边来,这证明小凡是想和沈鸢坐在一起的,下意识地拉近距离,是想让他们的关系更紧密,更亲密。”徐文卿解释道,“但是到客厅的时候,明明没有了我的阻挠,他们却没有再坐在一起,而是隔得那么远,互相连对视,目光的交流都没有,这证明就在我和罗冉准备甜品短短的那一段时间,他们就发生了摩擦。两个人都很不开心,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避免尴尬。这难道不就说明他们并不和谐,至少我觉得小凡没那么幸福。他和小冉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没这样愁眉苦脸的,总是很开心的样子。”
“……你太敏感了吧。”白启说道,不相信一个座位的问题可以解析出来这么多东西。徐文卿可是一个艺术家唉,不是一个心理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