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燕山听到声音的时候就暗叫不妙,那个声音是来自严可泰,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大呼小叫的人,应该是有什么惊险的事发生才会令他如此。
但此时阮燕山没时间去看他们那里发生什么事,因为他正要偷袭前面这个人,严可泰这么一叫不就会引起他的警觉心吗?
阮燕山已经准备出脚踢掉他手中的刀子……
等等……等等!
这个人怎么连动都没动?
听到严可泰的惊呼声,就算是再谨慎的杀手或是埋伏者,都会有些许反应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眼前的人一样,肩膀连晃都没晃一下,不对劲。
阮燕山马上舔了几下嘴唇,一股有别于正常人类的味道涌入口中,同时进入口中的还有空气中一直存在的不明雾气。
那雾气很讨厌,他觉得那雾气好像是活着的生物,一直干扰着他的天赋本能。
脑中快速分析出结果,阮燕山摇摇头往前走到那人前头蹲下,眼前的人果然早就死了。
沉暗的空间无法供应太多光线,如果不是阮燕山拥有天视本能,在这个地方铁定像个瞎子。
眼前的人满脸胡须,穿着一身很粗糙的深色布料衣裤,脚下的鞋子是阮燕山没见过的款式,看起来是很久以前的模样。他还一直维持着死亡前的姿势,蹲地、刀子反握,应该是他要偷袭别人的最后姿态。
不知道他死去多久了,阮燕山狐疑的看着他,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很浅。
如果不是这么近,又刚好看到他的影子,阮燕山根本没有发觉这个地方躲了一个人。
一个死掉的人身上怎么会没有腐败的味道?而且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模样,难道这个人刚死?
如果是这样,那他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直到死掉。
严可泰的声音自然引来其他人,另外四人走过来之后虽然没有像他一样惊呼,但也连连倒抽凉气入肺,为眼前的景象惊栗震颤。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人几乎不敢靠近,在前头约五公尺的地方,几十根的贯地树根之中有七八个人被树根贯穿身体。这些人个个面露惊恐,表情狰狞痛苦。从岩顶垂长下来的树根有的贯穿肚子,有的是身前、四肢,甚至是头部等等。
简单的说,这些人的模样就像是被岩顶长下来的树根给活活贯穿身体而死。
但问题是,任何人都知道,一株树木的根无论长的再如何快也有个限度,从岩顶到地面这超过数十公尺高度的树根,以及这树根粗壮的程度,无论如何,没个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是长不出来的。
这些人又怎么可能在这树根下头等上数十百年,让树根钻过他们的四肢躯干,甚至是头部?
这无论如何看都难以理解。
而且,这些人的脸上都是露出痛苦表情,双手抓住树根,两者接触的位置全部都是鲜血干涸后的颜色。看得出来这些人并非“从容就义”,而是突然间遇到突袭状况,被树根贯穿身体而死。
如此说来,这种状况便陷入一个无解的循环。
“他们……”伊莲道在这个时候便表现出她的胆识,她指着其中一人说:“你们发现没有?他的四周和身体下方并没有血液渗出的痕迹。”
伊莲道提出来的疑点让其他人马上惊觉,他们连忙检查几个死者,没错,状况就像是伊莲道指出的一样,死者和地面接触的地方基本上都没有血迹。
四个人把眼光看向范点,五个人里头只有他对植物最熟悉,和植物有关的怪事还是要问他。
范点绕着几根杀人树根走了几圈,又伸手摸了几下那些粗若小孩大腿的树根,摇头说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种怪树根。
其他人听见了也不轻视他,咒术博大精深,就算是植物类别的咒术起码也有上百千种,能够精通其中几样就算是了不起,要能种种皆通,样样精明,那不是咒术师,而是神仙了。
“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是被能操纵植物树根的人施展咒术杀死。”范点的结论并没有什么奇特,不过其他人都可以接受。
咒术的世界千奇百怪,再如何诡谲奇特的状况都可能发生,这么一想的话,这些人是受到操纵植物的人杀死当然就不奇怪了。
“这些人我好像都没见过,他们不是和我们一起过来的人。”
溥烈想在伊莲道面前施展一下烈火咒术的厉害,双手十根手指头分别飞出一颗拳头大的火球盘绕空中,将他们所在的区域照得犹如白天烈日当空般的明亮。
严可泰瞥了他一眼,就算是他和溥烈总喜欢斗嘴吵架,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在烈火咒术方面的确相当出色。
“十方火神”看起来好像就是普通的火焰咒术,但在专家看来,那不仅需要大量的咒力支撑,而且必须一心多用,没有足够的练习和天分是不可能施展出来。
显然,不只是严可泰,其他三人看到溥烈能够施展出这一招同样感到惊讶,只不过黄凤和伊莲道并没有说什么,倒是范点毫不吝啬他的称赞,听得溥烈满脸得意洋洋,又偷看了伊莲道几眼。
溥烈的话没错,这些人并非与他们同时来的家族子弟,看他们的服饰穿着里头并没有家族标志,掉落在地上的武器也是普通,看来的确是不晓得从哪得到消息,自己跑来猎妖的个体户,结果在这里凄惨丧命,落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而范点的话也让另四人得到警惕,既然这些人都是被咒术咒杀而死,而他们可从没听过妖怪会用咒术,那也就是说,他们是被人类使用咒术杀死。
这么一来,他们五人岂不是也陷入危险?
他们五人以前多少见过面,对彼此家族都有认识,自然不大可能出手杀人,最可疑的人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半路加入的阮燕山。
他们都想到了这一点,但也同时狐疑。阮燕山这个人帅的过分,好看的离谱,但这和咒力可没什么关系,要说他有能力同时咒杀这几个人,五人的心中还是很怀疑的。
“搞不好他是扮猪吃老虎。”溥烈第一个说出他的怀疑。
除了严可泰之外,黄凤、伊莲道和范点都还在相信与不相信之间游移不定。
“我提议与他分道扬镳,起码可以不被偷袭。”严可泰提出自己的想法。
很快的,获得溥烈的附和,黄凤微微点头也同意了,范点沉默了一下表示同意,倒是伊莲道陷入沉思。
她很不愿意相信阮燕山是这种人,但家族的教育告诉她在此时他最是可疑,其他人的决定没错,最后她也只好同意,只不过心中另外的心思并没有说出来。
看到伊莲道微微点头同意,溥烈露出小人得志的快意微笑,开口要大家赶紧离开这里。
五人里头由溥烈走在前头,十个火球被他缩小一半,并且减少五个,长时间使用这种咒术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范点和黄凤以及伊莲道走在中间,而严可泰在最末垫后,他和溥烈两人一火一冰阻挡外敌的力量很强,这样子分配是最好的。
在这个地方,黄凤的幻影图整个失去了作用,太多密集的树根让幻影图虚拟画面无法完整呈现,她的咒力不足以支撑这么复杂诡异的状况。
五人谨小慎微的走着,连续往前走了几十公尺,他们正狐疑着怎么走不出去的时候,前头的大树根突然稀疏了一些。
五人心头一喜,心想大概是走出这个奇怪的洞窟了。
绕过几根挡路的粗大树根,五人同时浑身一震,因眼前的画面感到胆颤心惊,为之惊悸。
眼前的空间不再像刚刚那样每隔一两步路就是一根树根垂下,而是一大片的空地。
前头空地并非完全没有任何东西存在,相反地,正中间有个很大的牢笼。几乎有半个篮球场大的牢笼外面是由粗壮的树根作为栅栏,把内外分别开来,牢笼里头则是关着二十几个人。
这些人大多互相熟识,好几个人以前还是好友,令他们震惊的是,此时这些人在里头正做着死命搏斗。
生、死、搏、斗!
想要生存,只有对方死。
有人手持武器凶残的刺入另外一个人的身前,深的拔不出刀子,而对手也毫不留情的把手指头贯入她的眼晴,再加上疯狂的颈部一咬。两人同时喷出鲜血倒下,血流如泉,在疼痛颤抖中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牢笼内所有人就像是发狂一般,疯狂的攻击其他人,使尽所有方法,身上有武器的拿出武器,没武器的就用手肘膝头。
刀子、细刃、石头、特制铁丝、随身毒药、沙子……
拳头、手刀、牙齿、膝撞、肘擂、甲抠、回旋踢、撕、咬、扯、抓……
所有的人都在疯狂挥动,唯一的目的就是把身旁的人杀死。
地上已经躺了很多人,鲜血源源不绝冒出体外,渗入地面。
除了完全死掉,否则所有的人都继续杀着,就算是断了手,就算是折了腿。
杀,就对了!
五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这样子?
那个不断咬着别人脖子的是猛虎家族的蓝迪飞利浦斯,被爪甲扣入眼球的不就是小道士不易吗?而出手的赫然就是五音家族的孔元,她的身前正中插着不易的木剑,另一端正握在不易手掌中。
咒术家族派过来的人,几乎有一大半都在里头死命扑杀着彼此。
这是怎么了?
五人惊慌的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而最诡异的是,这一切的场景在黄凤五人的眼中看来犹如默剧一般,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从牢笼里传出一丝半点,但里头的人显然正怒目圆睁,咆啸狂吼。
某个人被人一腿踹中身前,整个人飞起来撞到树根栅栏,栅栏轰然震动了一下,那人吐了一口血,气喘吁吁,双眼仍旧冒着凶狠的光芒。
声音呢?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即使距离不到三公尺。
怎么可能?牢笼里的人彷彿没有看到外面的五人,死掉的不动了,没死的继续狂吼攻杀。
声音呢?
就在五个人发现到这一点的时候,声音出现了。
狂烈咆啸的打杀声犹如浪潮般冲击,咒骂嚎吼、痛苦哀号、高声尖叫正面撞击而来。
就在几秒钟的时间内,五人赫然发现,原本在前头的树根栅栏不见了,五人就这么被包围在牢笼里面,他们一发现便立刻惊愕的往后看。
一二三四五……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垂长”出十几根的树根,把他们包围在牢笼里头。原本在前面,应该隔开他们和里面那些人的树根却不见了。
陷入疯狂厮杀的人原本有二十几个,此时还站着的人数却只剩下七八个。
他们个个面目狰狞,身染无数鲜血,有人手上还拿着刀或是其他武器,有人张牙舞爪、龇牙咧嘴,朝着他们步步进逼。
“不要过来!”溥烈横走一步挡在伊莲道前面,烈炎咒术发出。
这时,一个出乎意外的状况出现。
溥烈的咒术失效了!他先是一愣,跟着脸色急变,连连施展出几个熟悉的咒术,手咒、言咒甚至连不常用的火炎半咒具都拿出来使用,但全部失效。
其他几人也发现这个异常的状况,严可泰赶紧发动冰冻咒术,黄凤当然就是幻影咒术,范点则是役植咒术,同时出手的还有伊莲道掌控天气的晴月咒术。
完全没有反应,这个状况让他们五人脸色发白。
身为咒术师最能够倚恃的力量当然就是咒术,虽然大多数咒术师都会修炼体术,毕竟体力也会影响咒力,但终究有别。
体力、咒力互为影响,体力好的咒术师用起大咒得心应手,咒力强的咒术师动手揍人也绝对是痛到骨髓,毫不含糊。
眼前扑击而来的七八个人绝对都是体术好手,他们可以在二十几人的残忍厮杀中存活,五人知道尖叫祈求完全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
杀吧!
五人快手掏出随身武器。
杀意冲天。
杀!
阮燕山确定那个人的确是死了之后也不动他,因为他觉得刚刚那一声惊呼很不寻常。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这时,他发现雾气彷彿比起刚刚更浓了。
邪门的雾气不知道是哪来的,阮燕山一直有种被监视的感觉,而且能够感测的距离越来越短。
在外头的时候,如果同时用上天味和天闻两种本能,起码可以感知两百公尺距离内的大小事件,这奇怪的雾气让感知距离短到十公尺之内,见鬼了……阮燕山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小心翼翼的迂回绕边走过去,脚步越放越轻,这个地方太古怪了,小心点比较好。
绕过十几根树根之后,阮燕山往记忆中的声音来源那里探头看去,这一看让他大吃一惊,他们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
黄凤、伊莲道、范点、严可泰和溥烈五人此时不知道为什么都躺在地上,乍看之下就像是睡着一样。但睡着的人可不会一直扭动颤抖着,他们浑身流着汗,不断扭曲身体,表情痛苦,像是正在做恶梦似的。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致于让阮燕山吃惊,最大的问题是五人的身体已经被无数的树根包裹着。
他们五人躺着,而身体的正上方则是有五根粗壮的树根垂到他们身前的位置,树根从岩顶垂长下来,尖锐的根尖在他们上方约五十公分处分裂成上百根的细小触手,分绕全身上下,把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而正中间最粗的树根则是化成如刀枪般的坚刺对准身前,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生长。
以这个速度判断,他们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会被这些树根贯穿身体而死。
阮燕山看到这里打了个冷颤,这个模样好像在哪里看过,他看了看身旁的树根都已经插入地面,这里起码有数千根的树根从岩顶垂下直插地面。
如果每一根都曾经这样子贯穿过人体,那这里曾经死过多少人?光是想像就足以令人颤抖。
他走到伊莲道旁边,伸手去推那根粗壮的树根,她对他的善意让他第一个选择救她。
阮燕山出力推了几下,大树根闻风不动,并且继续生长,树尖虽然不像刀子一样尖锐,但阮燕山有种预感,如果让它刺入皮肤,这树根应该可以轻易贯穿人体。
他用力撕开伊莲道身旁的树根碎须,拉出一个可以进出的缝隙之后把她拖出来,放到旁边。
伊莲道这时的神情竟是皱着眉头,咬牙切齿,扭曲的脸让她看起来既痛苦又狰狞,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怪梦,让她如此神情不宁。
阮燕山没时间研究她的状况,又把其他四人从树根须里拖出来,放在一块。
就在五人都脱出树根范围之后,那垂长下来的树根最后终于刺入地面。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刺中人体,树根并没有贯入地面,相反地,树根之后就像是失去空气的气球,整条树根很快的萎缩、干瘪,最后断掉,掉落在地面。而掉落在地面的干瘪树根没一会儿就开始融解,渗入土地内消失不见。
放到地面上的五人还是没醒过来,阮燕山推了他们几下都没醒。
五人都闭着眼睛,握紧拳头,扭动躯干、四肢,个个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凶狠模样。
阮燕山对医疗可没有什么经验,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五种本能,习惯性的舔了几口,空气中的分子很复杂,根据经验可以判断的出来,他们应该是中了毒,但至于是哪种毒却因为雾气的干扰而无法分辨。
这时,阮燕山还是无法清楚的感应到比较远的地方,五种本能的感应在超过十公尺远的区域就变得很模糊。
阮燕山见他们几人的神情状态实在不妙,一定要赶紧离开这里。
但另外一个问题是,无所不在的雾气让他对附近环境的探索能力受到阻隔,也许除了雾气还有其他问题存在,但无法确定。
阮燕山脱下上衣,黑墨妖翅从背部舒展开来,轻轻一煽,光是振翅的力量就把雾气推出一段距离。
同一时间,他就感觉到五种感知能力可以伸展至稍远的距离。
这行得通!
阮燕山趁着浓雾尚未卷回的时间差,跨出好几步,黑墨妖翅连续煽出。
平地而起的旋风卷起沙子,树根被沙子打的啪嗒啪嗒响,雾气更稀薄了。
同时,阮燕山也趁着这时刻赶紧感测,天闻、天味、天听、天视全部用上,几分钟后他总算是察觉到了洞窟出口的真正位置。
确定了出口之后,他先走了过去,靠着黑墨妖翅轻松来到五公尺高的岩壁前头,位置就在右侧岩壁高约五公尺位置的隐蔽处,如果不是利用黑墨妖翅把这些雾气煽去一部份,使得雾气稀薄一些,光是靠几个人用眼睛看,恐怕几个月都找不到正确的出口。
这个不大的出口早就被树根的密丛须根层层围住,如果不是这里有比较不同的空气味道传出来,他也无法发现。
伸手拔去洞口所有的树根丛须,露出一个可以供人进出的大小。
这时已经没有了溥烈的火焰照亮,因此这个洞口里头黝暗无比,就算是他有天视本能,还是没有办法在如此几乎没有光线的环境下看出太远。
幸好这里不缺树根,阮燕山想想还是需要先弄出一些火光来,起码等等要进去这个洞口会看的比较清楚。
那些怪雾已经逐渐回来,阮燕山确定了位置之后转身落地,收起翅膀便往他们五人的地方跑去。
左拐右弯连续二十几步路之后,阮燕山来到刚刚他放下五人的地方,但是他们却已经不在那个地方。
他们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