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自从了解到那个孩子内心非常痛苦的知觉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定,总是焦虑地盼望着事情的转机,但是,她作为一个没有多少知识的女人,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出来令人信服的道理,虽然她很想帮助她们解除那种尴尬又折磨人的关系。
那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她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多么错综复杂和难言的微妙。有时,人和人之间就是一根丝线的关系,但是仅这根丝线就足以使人和人之间走得相当亲密,亲密到形影不离,有时,人和人之间原本有着亲密无间的关系,但是仅仅因为有了出人意外的分歧,这种亲密的关系就坼裂了,断了源,有时,因为认识而有了关系,有时,因为对峙而结束了关系,有时,关系就像一张网,千丝万缕,有时,关系就是非常直截了断的交往,能一目了然地看明白是什么关系……
吴妈虽然生活在雪沁园,但是她不清楚这个园子的主人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变化中的关系,可以说,关系的变化让她感到匪夷所思。在她的印象里,经理和女主人之间最开始入住这座园子的时候是如漆似胶,亲热得像两团可以揉合到一起的面筋,说着甜言蜜语,总是笑逐颜开。后来,这种关系像是有了距离,她当初以为这是成熟的理智完备了的必然结果,这是因为摆脱了最初的暧昧和热情的自发与无序,她想,这大概是人和人之间最理想的关系了,也是最长久最稳固的关系了,她以为它会始终不变地保持好它的正常状态。不过,有一天她很不理解地注意到这关系又发生了裂变,并且可以看到明显地裂痕,从那时起,她就有些心慌意乱了。
时值今日,吴妈也陷在了经理和女主人之间关系恶化的糟糕事态里,她一直想干点什么事情来缓解那关系的紧张,但始终没有结果。
有一个夜深的晚上,她模模糊糊地像听到非常悲惨的叫声,“谁剥夺了我的自由,田间的小草都有的东西为什么我就没有?难道我是如此不幸,还不如一根野草吗?命运就会这样毁了我吗?可是我的心还在跳动,我的思想还在运转,我还想回到曾经那种幻想丰富的日子!放开我吧,恶魔的双手!”
吴妈最终从这种声音里惊醒了,但是夜很深很静,窗外一片漆黑,在她仔细聆听的时候却什么也听不到,像是万籁俱寂。她想,难道是她的一种梦呓吗?可是,好几次她就要入睡的时候就被一声沉重的叹息惊醒,这样反反复复地进行着,于是,整个夜晚就在这种惊扰中惶恐地渡过。
想起昨晚的情形,吴妈心有余悸,因此一大早就来到园子里,想看看周围是否遗留下了不为人知的某些蛛丝马迹。
可以说,她看到了一个样子披头散发的女人,如果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这个园子里乍见这副模样,就算是胆大包天也会惊吓得形容惨败,甚至是魂飞魄散。
此情此景下,吴妈感慨得热泪盈眶,心想,“这个无比丰姿绰约的女人,她的美丽与光彩原本是多么了不起,令人垂爱,它们是自身条件的完美呈现,在这样优裕的条件下,她应该完好地享受这世间应有的天伦之乐,可是,为什么竟然凋谢得这样的快呢,她那么年轻,鲜艳,她的生命芳华璀璨得依然像个迷人的蓓蕾,难道上天要把这完美的东西匆匆地收拾走吗?”
的确,那样子像秋风里一片被吹瘦的枯叶,那份临风玉立的风雅已经留在昨日的光华里,延续下来的只有生命的命脉和简略的轮廓,诱人的饱满和丰盈的体态可以看出明显的憔悴来,这是事过境迁的无奈与苦涩。好久,她都一动不动,像麻木了,像僵化了,整个天空灰暗阴沉,和她的生命一起凝固着,似乎就要这样被历史记载。
吴妈感到非常难受,于是径直走了过去,不暇思索地说,“夫人,你失眠了,你的样子像失眠了,这是一个万物萧索的季节,你应该有充足的睡眠来颐养生命的精力所需,别让自己瘦削得像这个季节里的花花草草。”
薛如丝对吴妈一直表现得非常的友好,并且很信任她,听了对方的话后有些惨淡地说道,“如果说女人的生命像花,那么在没有阳光的季节里,花儿的红就会冷落,这是顺理成章的事。”过了一会,她突然悲戚大恸,那么激动,那么情不自禁,显然,她努力维持地那点薄弱的平静消逝了,痛不欲生地说,“我感到四方八面的压力压迫着我,憋闷,痛苦,呼吸不过来,像一个受到不断增加的力量的挟制的皮球要破裂了,已经可以听到生命就要崩溃的前兆的声音。”
吴妈听了不知所措,惊慌地叫道,“这样会毁了你的,孩子,你要学会像暴风雨里的燕子一样坚强,勇敢,不屈不挠。”
“可是我感到无路可走,我是走投无路,四面似乎有着重重包围,我无法突破,可是,我多么渴望去一个拥有自由空气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个荒芜的原野,这样一个地方把我的心灵囚禁得太厉害了,这比四肢失去自由要严重得多啊!”薛如丝眼含热泪地叫着。
吴妈反应得十分地焦急,随即说道,“你想去一个原野吗,好啊,我陪你去,那里没有人为的斗争,可以让身心的束缚完全地松驰下来,大山的形象那么稳重,还可以让人踏实地靠着,而山泉,候鸟,鸣虫,这些都将成为心灵的音符,都会静静地沉淀到生命的渴望里来,给思想一些可以寻觅到的乐趣的感觉。”
“有这么一个地方吗,也许它在城市之外很遥远的地方,要去那里需要有一个充分且周密的准备。”薛如丝面带失望地说。
吴妈接着说,“城市郊野不远的地方就有山,就有小桥流水和气息和谐的田园风光,许多自然的物种在那里的土地上快乐的繁荣,我想,它们的信息可以传达到人的心里,抵消人心里被积压下来的愁眉苦脸与焦虑忧郁。”
薛如丝没有回答,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眼睛里有一种难以读懂的东西在或明或暗。
吴妈又说道,“夫人,不要犹豫不决了,既然你的心深藏悲苦,既然在这样的环境里它似乎难以释怀,那么就破坏一下这环境所形成的包围,给心一个通达自然的出口,自然,它是心可以宁静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