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宗主所言甚是,雷战也是宗门老人了,就由他率些得力弟子,暗中留守襄樊,以备万一之变。至于本地分舵种种,宗主若有事相询,不若请吴舵主去舟上禀报。一则座船易于戒备,二则,玄武觉得,吴舵主处事干练,分舵全无别处的暮气,似不必宗主驻留陆地,亲力亲为地去整肃查办。”
一番议定之后,三将各自受命,抽调门下得力弟子,再由朱雀通知雷、吴二人。实际上凡此种种,都属金光早说过了的举措。只是秘字坛事涉重大,容青龙、玄武得知,已破了宗门惯例,决不能再向朱雀解释说破。更何况,襄樊分舵,地位极是重要,容不得内部有变,朱雀不知情,传命应对,反而更会自然得体,不至激出意外之变。
只有回驻船上一事,玄武才提起半句,便又当即转了话头,只道暂且缓上一缓,待诸事妥贴后,再行起程也不为迟。
金光仍是端坐,身子笔直,一如平素。
茶盏放回了案上,他静看三将率厅中弟子离开。玄武冷静,青龙沉稳,朱雀果断,但唯一相同的,是离开前,投过来的目光,都极有些不安,而刻意将弟子带出厅外,更是极为明显的意思在了。
多事之秋,不容有变,他这一宗之主,却受累于旧伤。
三将不是看不出。
只不过,这个时候,看出又如何?是决不能惊忙失措,宣之于言表的。所以,只能率门人退出去,容他稍事调息缓解。
微一合目,连同这一瞬间,心中的一丝波动,也尽力平息了去。
这样,才是对的。
教出来的四将,只须有利于宗门就可以了。何况宗门今日,这种种的困局,都误于当年的力有不及?
双手隐在袖中,他端坐拈诀,法力提起,流转周身,再敛入玄心灵镜,缓缓散入绛宫,温养心脉。但一阵又一阵的惫意袭来,他眉头微皱,只觉神识之间,竟比未调息前,更加昏沉了几分。
厅外蓦地一阵喧哗,似夹了三将的喝止,但另几个嗓音,却正飞扬跋扈,大声厉骂着什么,越发显出莫名的混乱不堪。
“出了什么事?青龙玄武……”
他皱眉松诀,正要喝问,却愣了一愣。只因一片杂乱中,正有一丝异响,突地柔和传来,有如初生兰意,清雅幽然,又有如春日游丝,连绵不绝,一瞬之间,令人忘却了一切,连厅外的混乱,都变得了不可闻起来。
这是……笛声?
身子微幢了一幢,他心知有异,双手一紧,法诀再度拈起。但也就在这剎那之间,一股莫名的法力,从玄心灵镜中倒泻了出来,如巨浪排空,横制一切,顿时心脉如被雷噬,难言的疲惫,与那笛声内外呼应,以致眼前一切,都向黑暗中缓缓地沉没了下去。
“……咦……一切音声……曼陀罗……”
笛声牵引下,玄心灵镜深处,极陌生的一个感应闪过,金光一口血喷将出来,整个人却了无意识地腾身跃起,衣袖振处,呼地一声,厅门被生生击碎,身法如电,直冲出去,越过厅外对峙的两群人,转眼已不见踪影。
“是宗主?”
正沉着面色,将一群壮汉阻在院中的青龙,不禁脱口惊呼,与玄武面面相觑。但金光去得太疾,早已追之不及,反倒是对峙的一名红巾劲装汉子,被劲风带得一个踉跄,差点直直摔下。
这汉子好容易站定脚步,正听到青龙叫声,顿时更是大怒,将一块令牌高高举起,大声喝道:“老子我堂堂三界归真万法守护至尊道门第三分堂堂主,知府大人门下管事的亲姨舅,手上更有着监天司大人们亲颁下的门派令牌!这襄樊地头,谁敢不卖老子几分薄面?而你们宗主分明没有休息,却好说歹说,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进去小坐片刻,当真是岂有此事,岂有此理!”
玄武不去理他,拈诀传音,眉头越皱越紧,向青龙道:“宗主往南而去,身法极迅,戒备的弟子,无法辨清确实的去向。这……”
那红巾汉子,见他自顾理事,更是恼怒,骂道:“你们这分明是看不起知府大人,看不起三界归真万法守护至尊道门,看不起修真同道和监天司的诸位大人!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惹老子我冒火了,老子一拳杵得你眼冒血!”果真一挥手,带了下属步步逼上前去。
一道符光烁过,院中青石地面,结实被炸出了斗大的窟窿,正在那汉子脚边,他吓了一跳之下,急步退后,却和另几个随从撞在一起,顿变做了滚地葫芦。这时一角红袍拂过,他手上一麻,正紧攒的监天司令牌,便也落入了进来之人手里。
红袍按剑,俏面如霜,进来的,正是外出传令的朱雀。红巾汉子本自张口要骂,目光到处,竟被朱雀的杀气生生憋了回去,变成了嗯嗯哼哼的几声含混低语。
“青龙玄武,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派,怎的由着他们在这里胡说八道?”
朱雀冷着脸,径自向青龙玄武问道。青龙面色也自难看,只示意她去看手里的令牌。那令牌黑章金纹,极是考较,竟是货真价实的监天司大员所用。三将退出厅后分头办事,朱雀去寻雷、吴二人,青龙玄武,则各调遣治下得力弟子备用。但事未办妥,这十来个莫名其妙的壮汉便硬闯了进来。
“三界归真万法守护至尊道门”十二字长长门派名称念将出来,早惹笑了几名当值的弟子,只当不知何处而来的狂徒。谁知三言两语之下,为首的这个红巾汉子,竟亮出了监天司的令符。月余前平定南郭镇魔患,监天司名义上号令群雄,令符真伪一看便知,几名弟子都是青龙门下,心知有异,当即来请两位护法处理。
青龙性最持重,一听了这古怪名号,顿时想起当初,正是这小派挟了宗主,后来又将事态捅与了灵月教,险些造成了监天、灵月大举搜营的严重后果。此时流云失踪,回纥人来历莫名,当朝郡主近在咫尺,又涉及了宗门秘字坛根本,而这等小派,若无来由,岂会如此横行无忌?当下不肯轻率从事,便与玄武出面,将这干壮汉堵在院中,也不动怒,只从容对答,以翼在言语间探出来路。
谁料话未说上几句,居然已大变横行,原本该独自静养内伤的宗主,竟震碎了厅门,就此走得无影无踪了!
深吸口气,青龙决心已下。
“于本门宿地无理取闹,朱雀,你说得不错,的确纵容不得。来人,先将这帮狂徒擒下,本门再与监天司询个究竟!”
随了青龙沉沉一声喝令,早已不大耐烦的门人符咒齐出,犹自趾高气扬的壮汉们,顿被制服成擒。与此同时,三将暗中相互示意,各自提神戒备。果然,门人持咒出符之声未散,院外便有人高喝起来:“不错不错,玄心正宗果然跋扈,连一分的薄面,都不肯给监天司留上一留!啧啧,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人随声至,一名葛衣老者大笑闯入,另一名绸衣老者紧随其后,口中犹在喝道:“非也非也,大哥你又错了。跋扈是实,不留薄面未必,否则何以只是擒下,而非当场格杀?”青龙等人一眼看去,无不暗自震动,只因这二人,分明也属南郭镇旧识,正是灵月教八大长老中的介氏兄弟!
介无悦左袖当胸,所携怪蛇,赤练般从袖中飞出,半身探前,说不出的狞狰可怖。介无邪却正自狂笑,大声喝道,“不过官就是官,不给监天司面子,便是与朝廷过不过。与朝廷过不去,便是与小倩那乖孩子过不去。老夫我最宠这孩子,可决不能看着你等平白欺负于她!”
“欺负于她”四字出口,介无邪双掌一翻,异芒到处,竟已提足了十成法力,不分敌我地向前全力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