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恒不由自主地率众跟上金光,再请教几句阵法道术,不禁又是吃惊,又是羡慕,说道:“钟兄真是学识渊博,匪夷所思!”心头念头转得飞快:“此人不论法力如何,单这份见识,便难得之极。若由天道门举荐出来,岂非大大地露脸?只是不能太过轻易,才能显出这份人情的可贵。”便道,“钟兄想见主事之人,虽是常情,却也决非易事。”
金光知他心意,说道:“方才听凌会主所说,天道会暂领湘南宗派首领之权,钟某得以结识,已是幸何如之了。至于引见他人一事,若有所不便,钟某绝无怨言。”不待他答,随意又道,“我有个故人也在附近,二十年前曾在西域一会。她与玄心正宗有旧,曾有意请我与当代宗主一晤。方才听你说起那朱雀的应变之才,有下属如此,玄心正宗倒确实名不虚传。”
凌恒一凛,道:“玄心正宗?”金光淡然道:“是啊。只是玄心正宗名不虚传又如何呢?西域卧虎藏龙,也未必便逊于中土了。”凌恒心念电转:“他来自西域,莫非抱了争雄之心?”试探道:“当今南郭镇外,说起主事,倒有三方鼎立,玄心正宗也是其中之一,却不知钟兄……”金光笑了一笑,不答反问:“凌会主,你的门下,是否有再立新功的打算?”凌恒更奇,讶道:“新功?”
金光脚步一缓,就近查看地势,凌恒正要追问,突然想到一事,几乎叫出了声,身边几个门下,也自小声议论起来:“奇怪,这钟先生领我们走了半晌,怎的一个魔物也没遇上?”此前他们一路往东,血战连连,哪有这片刻的轻松写意?却见金光摇手示意禁声,又一指地下,斜前五步,退了半步,再向左横出三步,那婢女阿梓跟在他身后,也一声不吭地照走了一遍。
凌恒大奇,按他的步子过去,眼前浓雾忽淡,景色大变,浅草成茵,和风扑面,令人神清气爽。但草地正中,一名男子横刀当胸,正默不作声地盯着几块巨石出神,脸色极是慎重。凌恒这几日与魔物交手多次,顿时看出,伸手虚写,惊问:“是最难缠的石魄妖,今日怎的什么魔怪都赶来凑热闹了?”
金光引他退回原地,景物又恢复了原状,说道:“一人之力强抗数名魔物,这人修为极是可观。但看他服饰,当是朝廷中人,凌会主,中原最讲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要不要救下此人,挣下这一笔功劳?”
凌恒心中暗骂一声:“老奸巨滑。”知他是有意卖弄,好自抬身价。但此事对自己有利无害,便正色答道:“临危济难,是我正道本色,岂为了区区功劳?钟兄此言,也未免小看了凌某。”
此言一出,金光便请他选了几个得力弟子,自己以剑为笔,以地为纸,寥寥几笔,将天罗七十二煞阵在这一带的变化画出,却也不详说,只教他们如何进退趋避,出其不意地现身袭杀。便有门人试了一试,按特定步子走过,即便与魔物擦身而过,只要不出手,对方竟便无从觉察,天道门上下,顿时人人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阿梓在一边迷惑不解,只模糊想到:“原来前辈早先大绕圈子,便是在查看各处与魔物的争斗情况。可这天道会是实力偏弱的一小宗门,只因来得较早,又善迎舍指挥使,这才成了湘南名义上的头领。前辈……怎的有耐心和他们蘑菇至现在?”
单纯如她,自看不出金光隐约的不耐。凌恒这般的角色,平素又岂在金光的眼里?只是事急从权,一番设局,非得是这种没见过世面,却又一心热中利益的小派才好进行。否则换了玄心正宗灵月教等大宗门,一个精于阵法剑术,法力却分毫没有的所谓高人,份量至多和江湖混饭的术士等价齐观。
眼光冷冷投向雾里,那男子仍在与石妖对峙。按靳天心处得来的消息,如此修为衣饰,当是监天司内地位颇高的人物了。他先前经过时便已留意,仗着阵法熟悉,引了这几只石妖困住人,却是连紧跟着他的阿梓都未曾发现。如今,再利用天道会相助除魔,不过是一路行来时早想好的第一步而已。
他再讲述一遍,见各人都已记熟走法,朗声笑道:“各位,钟某虽是过客,但也是人间界的一份子。有幸与各位并肩除魔,当真是平生第一快事!”疾行几步,抢在一干天道门弟子之前,欺入那男子与石魄妖对峙的现场。
阿梓大吃一惊,急叫道:“前……钟先生!”提气追上,景物一变,一阵繁如星殒的叮叮声不绝于耳,地上那几块大石,早跃起聚合如人,将那男子困在中间。那男子擎刀在手,一记记凌空劈出,横三竖一,交织如网,几只石人每一拳击下,都在刀网上溅起无数火星。那男子守中有攻,偶尔一刀翻出,俱砍在石妖关节要害,贯入法力,将关节处震成粉末。
但这一片散石极多,石人大吼声里,散石飞上身体,当即恢复如初。待金光一步踏入战圈时,那男子仍是僵峙不下的局面,却是快攻了数刀,将几只石人吸引在自己的周围,喝道:“朋友当心,这些魔物硬抗不得!”
金光一步斜出,按两仪位置踏出,正在几个石人不能及的空门之中。他身上并无法力,不敢如那男子一般以强对强,剑诀一引,令一名石人和身扑来,剑尖在空中连划了几个圈子,两仪一变四象,四象再离,由震返离,但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那石人被他引移了攻势,重重一拳,砸在了另一名石人背上。
那男子咦了一声,目光一亮,奇道:“朋友竟是精通阵法五行?”阿梓紧随而至,按金光传授天道门的步法,从一名石魄妖身边掠过,彩带从袖里缠出,将石妖背上一块大石击得碎了。天道门众弟子看在眼里,无不大喜,照样划葫芦攻来,兵刃过处,也都能砍碎几块石体。
金光笑喝道:“石魄妖难缠之处,无外隐于石内,只要有一块碎石,便伤不得它的本体。休要着急,心平气和地对峙下去,我等终是有胜无败之局!”隐有着几分难得的畅然。阿梓正从他身边退开,一讶之下,分神看去,脚步一滞,险些被一名石妖扑中。她自不知金光平生应敌,向来战必居先,不让于人,石魄妖虽不足一提,却是他疯颠了二十年后,第一次正面争胜,其中交织的感慨狂喜,岂是阿梓这阅世极浅的小女孩所能知的?
一涨剑光如水银泻地,从旁以弧形刺出,借了那石妖本力一引,已重摔了石妖一个跟头。金光步下不停,伸手按在阿梓肩上,将她推出战圈,自己才一步退后,一双石拳已自上而下砸落,正落在阿梓原先立身之处。
那男子喝一声彩,道:“朋友专修剑道,居然也成有如此成就,当真难得难得!”他何等眼力,早看出金光身上是一丝法力也欠奉,但越是如此,越是令他啧啧称奇,只当天下修真千奇百怪,居然有专修外功的一脉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