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之后,江忆寒睁开双眼时,面前的光景让他诧异到了极点。脑中只有流转着,西锦失败了这样的事实。
西锦确实失败了,因为他的记忆还留着,而西锦却不见了。
海伦娜正在施法叫醒段澄枫。韩子轩也慢慢睁开了双眼。
“我怎么会在这里?”孙茜茜睁开美目,映入眼帘的,竟是无比熟悉的花园。还有恍如隔世的记忆。
莫凛萧叫她来家中做客,之后段澄枫回来,带着一个陌生女人。陌生女人只是走近她,她便失去意识晕了过去。而此时,她身边竟然躺着,同样揉着太阳穴,眼中有怒意和不解神色的莫凛萧。
“到底怎么回事?”莫凛萧大怒地环视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地方,又惊讶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儿子段澄枫,讶异道。
感到脖颈和脑袋一阵酸痛,莫凛萧皱眉。
“爸,我稍后再和你解释,你先带孙茜茜回家吧。”段澄枫头痛欲裂,说话声音也异常沙哑,满是疲惫。
见儿子状态不甚,莫凛萧也没有计较下去。倒是孙茜茜,像是被人剖析了一切那般,被诠释地无所遁形。
她尴尬地环视四周,没人看她。最终,她垂下了眼睑。
大概,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了。
她苦恼地笑。有些尴尬地不敢对视他们的眼。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该在这里待下去了。好像所有人,都会嘲笑她一般。
江忆寒、韩子轩、莫凛萧和海伦娜,一脸严肃地坐在咖啡馆里。今日的咖啡馆,仍是暂停营业。江忆寒还告知多多,说放假十天,薪酬照付。
如此阔气的老板自然让多多乐得笑逐颜开,也没有细问,便相约男友讨论着何时出来约会等相关事宜。
“伊莎贝拉”里隐隐流淌着冰冷肃穆的气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前方,清浅没有焦点,隐隐透着波涛般地暗涌。
时间,静静挨着空间流淌而过,一分又一秒。
江忆寒双手撑着下巴,时而锁眉,时而凝目。一股具大的力量压迫着他,让他心烦意乱。担忧,觉得呼吸困难,就好像空气都被什么抽走了。他隐约觉得会有什么坏事发生,尽管克制自己要往好的方面想。尽管对西锦有足够的信心。但不知怎的,江忆寒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对着他,紧紧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
段澄枫捏紧拳头,有些愤然,又有些无可奈何。胸口堵着一块,又积压着另一块。反反复复,让他难受。
韩子轩双手置于轮椅两侧,头向后靠,累得全身力气都放在了轮椅身上。脑袋空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各位,我们总该做点什么吧。”海伦娜忍不住开口。
从早开始沉默到现在临近中午,大家呆坐着,滴水未进。虽然知道他们心里都很慌,很害怕。但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
段澄枫揉揉眉心,有些筋疲力尽。“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有一股力量将圆镜打碎,西锦的施法被破功了。”
“知道是谁吗?”江忆寒冷然问。
海伦娜摇头。“不清楚,之后我便被外灵力冲散功力,也昏厥过去。那人好像故意要将我致晕,将西锦带走。不过,即便我没有晕过去,恐怕也不是那人的对手。因为,她的力量太强大了。”海伦娜想起当时才场景,还心有余悸。
那股力量,幸得有内丹保护,她才不至于被冲破筋脉。而看到西锦吐血的样子,估计是伤得不清。
“是江炫吗?”韩子轩直接问道。好久没在他耳边出现过的名字,此刻念来,竟又是一阵惊讶和恍惚,甚至还带着无法言喻的恍然。
江忆寒点点头,因为食不知味,早上也没吃东西。他端起咖啡轻轻喝了一口,一股怪怪的味道,皱眉吞下。
“如果是他,他为什么要带走西锦?他不是西锦的朋友吗,还和她住在一起的。”段澄枫觉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小锦和江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说,非常复杂。”江忆寒心中有股酸涩。他对江炫了解实在不太多,而且关于陨落,也只是彼岸零散地告诉他些许,西锦却不曾对他说起过。“他们之间似乎还牵扯着很多东西。”
他忽然有些难过,西锦好多事情没有告诉他。
“江炫为什么会离开?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大家都不知晓。
“我想,不管他目的如何,他之前那样伤害过西锦,这次回来单纯抓走西锦,恐怕也不是这么简单。”
“我们得想办法对付他。”
段澄枫的建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应允。
可是——
“江炫的力量,就算一百个西锦加起来,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凭我们的实力,怎么与他抗衡,更何况还想对付他?这是不可能的。”海伦娜说出了事实。眼中的神色更加复杂。江炫很厉害,她和西锦加起来,根本不在他话下。
“难道他没有弱点吗?”江忆寒问道。
“弱点?”对啊,只要存在这世上,肯定会有弱点。海伦娜想到此,随即脸又暗沉了下来。“没有弱点,江炫是不死之身。”
“怎么可能没有弱点?是人都会有弱点的呀。”
“江炫不是人啊。”
“但,但就算不是人,他也该有在乎的东西。总该有的。不然,不然怎么活在这世上。那不成了怪物了吗。”段澄枫继续和海伦娜纠缠。
“江炫就是传说中的怪物。”海伦娜不留情面地向段澄枫诉说着江炫的可怕。
江炫是真的可怕。
不知道存活了多久,能力强地根本无法预估。和他作对,真是生错了时代,错成了异灵。想到这里,海伦娜还真羡慕,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协助他的异灵彼岸。能得到永生的权利,并且能和这么强大的人一起共事。
海伦娜长叹口气。
江忆寒冷漠傲然的脸上挂着淡淡的隐忍,将整张白皙清秀的脸映得难堪。表情有些不耐,“难道真的没办法对付他了吗?”
海伦娜想到什么,森寒的银芒不时晃过众人的眼睛。她对着众人说道,“或许有个人可以帮助我们。”
“谁?”
“树精。”海伦娜严肃地对大家说道。
“它是大地的精魂,拥有无上的智慧。他或许能告诉我们一些事情。包括对付江炫的办法。”
“哪里可以找到他?”
“古村。”
“古村?”众人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是的。”海伦娜清冷的目光飘然落地,心中有隐隐的悸动。自从那次离开了树精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去找过他,实在是因为这里脱不了身。并且那次树精受到严重的抗击,她怕回去再次遇上想杀他们的人。“他是我的朋友,千年树精。”
也不知,树精现在怎么样了,是好是坏。或者,他早已被“灭灵使者”收走,被迫往生去向地狱了。
海伦娜面上浮现了一抹担忧。
“我们去找他吧。他一定知道对付江炫的办法。”至少也该去看看他。海伦娜在心里补了一句。
江忆寒赞同了海伦娜的话,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若想和西锦在一起,他必须除掉江炫这个拦路虎。否则他没有办法和西锦在一起,即便在一起了,有江炫在,他也无法安心。
因为,江炫爱着西锦。
深深爱着。
这份爱,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也没办法理解。好像汹涌的,隐藏了好久好久。那次江炫欺骗他说西锦只是为了血珀才接近他,他相信了他,导致他们分离。
江忆寒以为,江炫爱的只有陨落,但在何时,江炫要的是西锦,却不是陨落了。这种转变,让江忆寒恐慌不已。江炫是何等人物,他想要的,谁能阻止地了他。
江忆寒深深叹息。有些压抑地端起咖啡杯,凑近,未开口,厌恶地移开,又放下。心绪烦乱到了极致。
韩子轩默默地看着江忆寒如此的动作,些许皱眉。江忆寒何时变得如此不淡定了。要知道,江忆寒在他韩子轩眼中,冷漠又决然。也更加淡漠。并且聪明绝顶。然而不知不觉,他已经为了西锦,多次做出连自己都看不下去的失态和混乱。这不是他所认识的江忆寒。
果然。
韩子轩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西锦,直到现在,我才承认你存在了。承认你存在我的生活里。
韩子轩慢慢露出深思的表情。
也承认,你能和江忆寒在一起了。
因此,为了你西锦,他也愿意,为大家做些什么。而不是,像个废物一样坐在轮椅上。当个旁观者。
“忆寒,你们三人前去古村找树精,我留在这里等彼岸来找我。”韩子轩眼中有股坚定,有股阴沉的暗涌在发酵。
江忆寒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彼岸会来找你。”
“因为我会让她来找我。”韩子轩留了半句,便不再多说下去。“我们分头行事,这次为了西锦,一定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那我们马上启程。”
紧接着便是收拾东西的轰乱声。
到达古村时,已是傍晚。因海伦娜说,树精白天不宜出现,因此几人才故意拖到晚上天一黑才到。
偌大的树干此时仍是茂密,没有一点被破坏的痕迹。
海伦娜看到这副场景,想到那天晚上,有两个人出现想夺走树精性命时的场景,还心有余悸。
很明显,纵然树精存活的时间非常长远,然他几乎只是增长智慧,灵力却是很差,根本不是那天那两人的对手。
而今,树精不但安然无恙,更是比以前更加茂盛。并且盛传的,古村将会砍到这棵树,为何这树仍屹立在此?
太多太多的疑问在海伦娜脑海里流转,她需要向树精问个明白。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到底是什么?
她走近大树,摇了摇他的树枝。未见动向。又使劲地摇一摇,还是不为所动。
海伦娜有些生气。“喂,树精,还不出来!”
没人理她。江忆寒和段澄枫相视一眼,无奈。
海伦娜凝眸锁眉,手中忽现一弧暗光。它缓缓靠近树精。一阵风起云涌顿时席卷而来,震地整棵树的树叶颤动。然而树精仍是不为所动。
海伦娜怒,忽而狂风大作,雷声来,隆隆巨响震得在场的人头晕目眩;电光来,竟让所有人犹如触电般霎时麻痛。
然而做法只是在这棵树的一小部分,海伦娜已布下结界。在外人看来,只是三个闲人在树下乘凉聊天说理想,谈感情。却不知里面却是波涛汹涌,澎湃起伏。
果然,树精因承受不住海伦娜的攻势。从树底下滚了出来。
他狼狈地起身,怒瞪向海伦娜,眼底却是逃不过的宠溺。
江忆寒和段澄枫大惊,所谓的树精,竟然只是一个面容只有十几岁的男孩。只是身上破破烂烂,丢在路上,活像个可怜的小乞丐。
“你终于出来了!”海伦娜朝他大喊,下一秒,蹦进了他的怀里。
饶是树精多么恼怒的眼神,也被这一举动震撼。他轻抚海伦娜的背部,出声尽是安慰。“还知道回来看我。臭丫头.”说话的声音竟然活像一个古稀老人。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海伦娜贪婪地依偎在树精的怀里(当然是蹲着的),吸吮着他身上所散发的独特精魂。完全忽略了段澄枫在旁一直隐忍的青筋。
他所幸扭头不去看他们,权当一个妈妈抱着小孩好了。
“我以为你出事了,那天你将我送走,自己却留下来对付那些人,我担心你担心地要死。又不敢回来找你。”海伦娜放开树精的怀抱,目光直直盯着他,墨玉般的眼中亮起一道异芒,有些愧疚地说道,“你会怪我吗,会怪我胆小而不去找你吗?”
树精静静回视着她的眼,比那夜更深更黑,无尽的黑暗中却又隐隐有熠熠星光闪烁其间,仿佛人心底渺小希望和坚定信念的交错。
海伦娜读出了他眼中的意思,他在逃避。
“但是,你好像不太想见到我?”她试探性地问。
“没,没有啊。”树精喘息略急,“我怎么可能不想见你。”
“那为什么我这么叫你你都不出现?”海伦娜有些咄咄逼人。“还是。”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还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树精立即摇头,心中很是急躁,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你想太多了。海伦。”
海伦娜眉峰轻敛,正色道,“好吧,我倒是有事情想问你。”
“我不知道。”树精立即否决。
江忆寒皱眉,与段澄枫交流了视线,两人眼里均闪过恍然与震惊,随即眼神在空中默默做了交汇,决定继续观看。
“你还不知道我要问什么,怎么就否决地这么快?”海伦娜脸色蓦然一沉,心中猜到了一二。“你果然有事情瞒着我。”
“海伦。”树精有些无奈地朝她嚷道,冰冷的怒气一点点在心底凝结然后泛滥上来。“如果想让我再多活几年,就别问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树精。”海伦的眼眶红了一圈。视线越渐模糊,“有人快要因为这个死掉了,你知道吗。”
树精微微蹙起的眉头,幽深的眼避开了海伦娜的视线。“这与我又何关。海伦娜,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树精,依靠几点智慧才苟延残喘活到今日。我并非救世者,救不了你说的那个人。反倒因为救不成而引火烧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对,你当初救过我的性命,还留了树荫给我,让我有个牺牲的地方。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怎么会不了解你。”海伦娜低垂着眉眼,露出苍白的笑容。眨眼的瞬间,有一滴清泪滑过脸颊。树精心下竟然失魂地心疼起来。
“你是善良的,你那样照顾我,真诚对待我,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拜托你帮帮她吧,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让她有事。”
树精的眼角慢慢变得幽深静谧,仿如底下漩涡汹涌的平静海面,他无奈看向海伦娜,回答道,“我知道你要问的是谁,是西锦对吗。”
江忆寒听到他说西锦的名字,双眸腾地变得明亮。轻薄的月光映照在他白皙俊美的脸上,本来就精致的目光仿佛被批撒的月色重重地勾勒出来,朦胧神秘得魅惑人心。然而,他却是隐忍地不动声色,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生怕出声打扰,树精不高兴,便不再透露些什么。
然而,树精最终还是将目光移向了身旁一直安静的两人。“这两位是谁?”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胶着在跳动的两人身上,有些不安。
“他们两个是我的朋友,树精你不必担心,是可靠的两个朋友。”海伦娜耐心解释。
树精点头,直接无视他们。
“海伦,我真的不能说任何关于西锦的事。否则我会死。”
“如果你不说,我就去别的地方问。再不行,我直接去找江炫,直接去问他。如果他不放过西锦,我便和他拼命!”海伦娜有些恼怒。
“你也知道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那我就死在他手里算了。”
树精眼中仅见的悲伤和落寞在听到海伦娜这番“壮志豪言”时,愣是被抽走了全身的理智。“你这丫头胡说,明明知道我最心疼你。”
海伦娜闻言抬起眉眼,看着他,期待他的下一句。
“唉。”树精眼中波光深邃静谧,他缓缓启唇说道,“那次其实我是故意放出你,让彼岸离开去追你,才留下西锦的。”
海伦娜一惊,脸色有些苍白。
“也是我故意告诉西锦,江炫的弱点是那把图腾匕首。让西锦以为,只有匕首才能杀了江炫。”
海伦娜一愣,感到有只手仿佛捏着他的心脏搅了一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树精露出了一个说不清的笑脸。“只有这样,我才能活命。”
“是啊,我的命,是江炫可怜我才留给我的。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被他杀死,投入往生地狱。或者,被村民移走,成为孤魂。”
“因此我答应江炫,只要将这个秘密告诉西锦,他便放过我,让我留有存活在世的机会,前提是,永远不得出现在人世。”
海伦娜霎时僵直了身体,凝神肃容道,“江炫为什么这么做?”
树精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冷然出声,“虽然江炫没说,但是我猜到了。江炫,是因为爱惨了这个女人。”
“江炫,深深地爱着西锦。”
江忆寒浑身剧颤,纷乱的思绪在他脑中像千军万马踏过一般。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身体倒下去。
“他爱着西锦,虽然不明显,可是还是让我想到了。他是为了西锦,能放下对他的仇恨,才选择让西锦杀死他。就是为了让她放下仇恨,才做了这些事情。”树精忽然冷笑,用清透微微带着沙哑的声音继续道,“但是,江炫是不死之身。没人能杀得了他。“
“不会的,是人总会有弱点。”江忆寒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便自打舌头。江炫根本就不是人啊。
树精一时有些恍惚,心想,怎么可能会没有弱点。以前,江炫的弱点是陨落,如今,江炫的弱点便是西锦。
而西锦,本身就是陨落,两人本就是一体。因此,江炫在这世上,最大的,也是最强的弱点,只有西锦。
只有西锦能毁灭江炫。
树精叹了口气,眼中有些冰寒。心头微微一紧。这些话,他是实在不敢说出来。他已经透露了太多,如若让他们知道地更多,对他们也不好。
“那么,西锦在江炫手上,不会有危险吗?”江忆寒木然地看着树精,问道。
树精很肯定地点头,回答,“放心,江炫不会让她有事的。这世上最能保护西锦的,只有江炫。”
江忆寒没再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的眉头深深皱起,眼神隐暗于夜色中。段澄枫惊讶地发现,江忆寒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下有晶莹闪烁的微光,他一愣,呆呆地看着那微光很久,随即心头如被压了具大的石头,透不过气来。
他和海伦娜对视一眼后,便不再说话了。
“伊莎贝拉。”
韩子轩在下午时分,一直在等着一位客人。
他知道彼岸一定会出现。他让侍从想方设法将一封信件交到彼岸手上。他知道彼岸看过信件之后,一定会来。
信上说。有关于彼岸想知道的西锦秘密。
他知道彼岸一定会来。曾经在不久之前,彼岸找过他,对他说,她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韩子轩,只是韩子轩知道了,必须协助她对付西锦。
韩子轩拒绝了。
他说他没什么秘密想知道。
彼岸冷笑他,就算是知道自己是如何失去双腿,是谁害你的,你也不想知道吗?
当听到这句话时,韩子轩曾经动摇过。甚至在心底,也有什么似在发酵。
然而——
他还是拒绝了。
他知道彼岸不是善类,他不该相信彼岸。即便,
即便是他最关心也最害怕的事。
彼岸说,你会后悔的,你还会回来找我的。
果不其然,韩子轩还是找上了她。却是为了西锦。
彼岸出现在“伊莎贝拉。”韩子轩在大堂内迎接她。
彼岸环顾了一眼四周,只见只有韩子轩一人,眉间微不可察地轻拢,低声问道,“怎么竟只有你一个人敢见我,其他人呢?都躲起来等死了?还是。”彼岸杀意一闪而逝,声音冰冷无情,“已经死了呢?”
听了她的话,韩子轩不怒反而勾起一抹清浅的微笑,眼神竟比那水晶还清澈剔透。“大家似乎都没兴趣见你。”
随即敛去笑容,锁眉瞪向她。“西锦是不是你和江炫抓走的?”
彼岸淡定一笑,眸光微转。“你没有资格问我问题。告诉我,江忆寒在哪里?”
韩子轩有些恼怒,“你不回答我,也没资格让我回答你。”
彼岸阴下脸,目光落在韩子轩晶莹白皙的脸上。“韩子轩,不要以为我曾经试图和你交换条件,你便认为你能对我为所欲为。你在我眼中不过是颗不起眼的棋子,虽然最终也没利用上,只能证明,你根本毫无用处。”
“你没有资格和我讲条件,你一个将死的废人,只配躲在角落里等死。我能来见你,无非就是想看看,你们这里究竟乱成了什么样。果不其然,状况不太好。”
韩子轩身体出现了颤动。
她开始在大堂内走动,目光飘向各处。脸上越加冰冷暗沉。“你找我来,也无非是想留住我,为他们结余时间去找树精。韩子轩,你小小的心思,以为能瞒得过我,瞒得过江炫吗?我告诉你,你们这么做,害了自己,也害了树精。树精一定会透露江炫的秘密,江炫一定不会让树精活下去。你们真是害人害己啊。”
“你!”韩子轩只觉自己胸口突地收缩了一下,灼灼的目光盯着她。“你在说谎,你在说谎!”
然而是不是说谎,韩子轩自己却也清楚了。能被彼岸轻易地猜测到自己的目的,他本身就已经输的彻底。他果真就像是一颗棋子,被彼岸或者江炫甩来甩去。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想到此,韩子轩垂下了双眸。
“既然如此,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韩子轩双手有些颤动,连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腿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僵硬。“你们,到底想,想干什么。”
声音里尽是恐惧的断章。
“想要干什么?”彼岸清清冷冷的声音在韩子轩的恐惧间响起来。“我要让你们全都死。”她的面容如地狱罗刹般鬼魅,嗜血的嫣红在眼中蔓延,仿佛要吞噬,要毁灭这世间的一切,一切不如她所愿是事物。
“我要你们全都去死。”她又重复了一遍。“还这世界一个宁静。”
“这世间本来就该是没有异灵存在的,知道的人都得去死。包括已经失去记忆的林小凡。我会杀了她。”虽然江炫特意放过了林小凡,也并没有打算要她命的意思,但是对于彼岸来说,她要毁了任何与西锦相关的东西。更要毁了西锦,让江炫忘记西锦。让江炫永远属于彼岸。
虽然她心底清楚地知道,江炫是不可能喜欢上她的。她唯一的私心,便是能永远留在江炫的身边,即便始终有着淡淡的疏离,即便永远只能叫他一声“师傅”,她也不允许任何人想和她抢江炫的心。更不允许,西锦留在江炫的身边,来抢走属于她的位置。
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韩子轩握紧了双拳,心中压抑着愠怒。“你,你是想毁了我们所有人,包括西锦?”
若是他没猜错,这个眼前,眼前可怕的女人,恨极了西锦。
“没错。”彼岸勾起了一抹笑意。“你们几个,全都得死。”
“为什么,为什么连林小凡都不放过?”韩子轩的声音忽然再没有了狂暴,却比冰山更寒冷,比狂风更凌厉。“为什么!”他似在喃喃自语。
一旦想到,林小凡会遇到危险,他身体的所有细胞都像是复活般地愤怒起来,怒气压得他很想爆发。然而坐着的轮椅,只能强压着他的怒气,慢慢地将他整个人吞噬。
“你看着吧。”她从袖口掏出一瓶象牙白色的瓶子,放置在桌上。冷笑道,“如果你们想死地轻松些,便喝下这瓶毒药,不会有任何痛楚。如若还想妄图留在这里,企图寻找出路留在此处,别说是江炫师傅,我也不会饶过你们。还有你说的西锦,你放心,在黄泉路上,你们一定结伴而行,绝对不会有人落下。你等着瞧。”
她说完这句,还未等韩子轩反应过来,人便消失不见。
连门都没开过,人便已消失。
韩子轩脸色变青,抑制住双肩的抖动。伸手摸出了手机。
拨向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音乐声,有一种恐惧,将他紧紧笼罩住。
然后循环的音乐,让他再次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