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累人的梦突然间,埃米尔觉得火车就象玩具火车那样老是在转圈。他往窗外一看,可真叫奇怪。圆圈越转越小。火车头离最后一节车厢也越来越近了。好象就是火车头故意这么搞的!火车绕着自己转,就跟狗咬自己的尾巴一样。在这个转得飞快的黑洞洞的圆圈里,有树木,有一座玻璃磨坊,还有一幢两百层高的大楼。埃米尔想看看几点钟了,便把手伸进口袋里掏表。掏啊,掏啊,终于掏出来了。一看,是妈妈屋里的座钟。他看看表盘,上面写着:“每小时一百八十五公里。往地板上吐痰有生命危险。”他又向窗外一看,嗬,火车头离最后一节车厢更近了。他害怕极了。要是火车头跟最后一节车厢撞上的话,那可就要出车祸啦。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坐在车里等死。埃米尔赶快打开车门,顺着车厢往前跑。是不是火车司机睡着了?埃米尔一边朝前跑,还一边往车厢的窗户里瞧瞧。车里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客车空空的。埃米尔只看见一个人,这个人戴着一顶巧克力做的礼帽,他正掰下一大块帽檐往肚里吞呢。埃米尔敲敲玻璃窗,又指指火车头方向,叫他看,而他只是笑笑,又掰下一块巧克力塞到嘴里,还用手摸了摸肚于,吃得津津有味。埃米尔终于到了煤水车。这时,他来了个地地道道的引体向上动作,爬到了司机那儿。司机正蹲在驾驶台上,一手挥鞭,一手拉着组绳,活象车前边拴着马似的。一点不错!火车果真由十二匹大马拉着,每匹马的蹄子上都穿着银色的溜冰鞋,在轨道上一边奔跑,一边唱着:我必须离开你,流浪到城里去。埃米尔推推那位赶车的人,大声喊道,“快停住!快停住!要不然就闯祸了!”这时他才看清,这个赶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警长那施克先生。他咄咄逼人地盯着埃米尔,大声叫道:“那些男孩是谁?谁往卡尔大公爵头上乱画来的?”“是我!”埃米尔说。“还有谁?”“我不告诉你!”“好吧,那我们还象刚才那样绕着圆圈开!”说着,警长那施克举起鞭子往马背上一抽,大马就竖起前蹄,朝着最后一节车厢更快地飞奔而去。在最后一节车厢里坐着雅各布太太,她挥动着手里的鞋,吓得要死,因为眼看大马就要咬着她的脚趾头了。“警长先生,我给您二十马克,”埃米尔大声喊着。“少说废话!”那施克说完就发疯似地用鞭子朝马背上抽去。
这时,埃米尔再也忍受不了了,便从火车上跳了下来。他顺着山坡翻了二十个跟头才滚到地上,竟然一点儿也没受伤。他站起来回头朝火车望了望。火车也停住了,那十二匹马的头都正冲着埃米尔,警长那施克跳起来,用鞭子抽着马,吆喝着:“得儿,驾!追上他!”这时,十二匹马跳出轨道,朝着埃米尔奔过来,车厢就象皮球似的跳来跳去。埃米尔也来不及好好想想,拔腿就拼命跑。他越过一片草地,穿过树林,跨过小溪,朝着摩天楼直奔过去。有时他还回头看看;火车轰隆轰隆地紧跟在他的后面。树木被飞驰的火车撞倒,压得粉碎。只剩下二棵大橡树还挺立在那儿。胖太太雅各布坐在最高的那枝树权上,随风摇来摇去,她哭了,因为鞋还没有扣好呢。埃米尔还是一个劲地向前跑。那座两百层高的摩天楼有一个大黑门。埃米尔前脚迈进大门,穿过门洞,从另一头跑出去,火车后脚就赶到了。埃米尔真想钻在哪个角落里,睡他一觉,因为他实在太累了,全身都在发抖。但是,他怎么敢睡觉呢!火车已经穿过大楼轰隆轰隆地开过来了。埃米尔看见一个铁梯子,靠在楼旁边,一直通到楼顶。于是他就开始爬梯子,幸好他是个很棒的体操运动员。他一边爬,一边数爬了多少层。爬到第五十层的时候,他还敢回头往下看看。树变得小极了,玻璃磨坊也几乎看不出来了。哎呀,不得了!火车开到楼上来啦!埃米尔继续往上爬,越爬越高。火车顺着梯子眶当哐当地使劲往上开,它还以为是在铁轨上呢。一百层,一百二十层,一百四十层,一百六十层,一百八十层,一百九十层!二百层!埃米尔爬到楼顶上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他就不知道了。马的嘶叫声已经听得清清楚楚。这时,他跑到楼顶的另一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把它摊开来。当十二匹马浑身冒着汗,拖着火车爬上楼顶时,埃米尔就把那摊开的手绢高高举过头顶,往空中一跳。起初他还听得见火车飞驰而过时撞倒烟囱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后来,只听得扑通一声,他就跌到草地上了。他闭着眼睛,疲惫不堪地躺在草地上,真想美美地做上一个梦。可是他还不放心,又往大楼上边瞧瞧。
哎呀,楼顶上的十二匹马都撑开了雨伞。警长那施克也有一把雨伞,拿着它在那儿赶马呢。这些马后腿一蹬,就跳了下来。同时,火车张着帆也向着草地上降落下来,越往下越大。埃米尔赶忙跳起来,穿过草地向玻璃磨坊奔去。这个磨坊是透明的,埃米尔看见妈妈坐在里面,正在给奥古斯廷太太洗头呢。埃米尔想,谢天谢地,这回可算是得救了,便从后门跑进磨坊里。“我的好妈妈!”他喊道,“这可怎么办哪?”“我的小乖乖,出什么事啦?”妈妈问道,说完又接着给人家洗头。“你从墙上往外瞧!”蒂施拜因太太往外一看,正好看见一群马和火车降落在草地上,直向磨坊奔来。“那不是警长那施克嘛,”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惊奇地摇了摇头。“他象疯子似的一直追着我!”“到底为了什么事呀?”“最近我给奥伯尔市场上的歪脸卡尔大公爵的脸上画了一个红鼻子和两撇小胡子。”“是啊,你还想往哪儿画胡子呢?”奥古斯廷太太说完,还打了个喷嚏。“哪儿也不画了,奥古斯廷太太。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呢。最糟糕的是警长还想知道,当时一起干的还有谁。这个我不能告诉他。这可是有关名誉的事。”“埃米尔说的对,”妈妈说,“可是我们现在怎么办呢?”“亲爱的蒂施拜因太太,您把发动机打开,”奥占斯廷太太说。埃米尔的妈妈就把桌子旁边的一个杠杆往下一按,于是风车的四个叶片开始转了起来,因为风车的叶片是玻璃做的,再加太阳一照,闽闪发亮,人们简直不敢睁眼看它。当十二匹马拉着火车奔过来的时候,它们一看见这耀眼的光亮就害怕了,一个个都跃起前腿,一步也不肯往前走了。警长耶施克破口大骂,人们隔着玻璃墙部能听得见。可是那些马还是照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好吧,这回您可以安安心心地洗我的脑袋了,”奥古斯廷太太说,“您的儿子不会出什么事了。”于是,理发员蒂施拜因太太又开始干活了。埃米尔坐到一张椅子上,这椅子也是玻璃做的,嘴里还吹着口哨儿。他大声笑着说:“这个办法真棒!要是我早知道你在这儿。那就根本用不着往那该死的楼上爬了。”“但愿你没有撕破衣裳!”妈妈说。接着又问:“你的钱放好了没有?”
听到这句话,埃米尔全身猛地一震,啪的一声,就从玻璃椅子上摔了下来。于是,他就从梦中惊醒了。第五章误下车站埃米尔醒过来的时候,火车刚好又开了。他睡梦中从椅子上掉了下来,现在正躺在地板上,心里觉得非常害怕。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的心象个气锤似的怦怦直跳。他蹲在火车里,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地想起来了。对了,他是上柏林去的。刚才睡着了,正象那位戴礼帽的先生一样想到这里,埃米尔一下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小声说:“呀,他走了!”埃米尔两腿直发抖。他慢慢站起来,习惯性地把衣裳拍拍干净。这时,他想到的第二个问题是:钱还在吗?一想起这个问题,可把他吓坏了。埃米尔靠着车门站了好长一段时间,动也不敢动。那个叫格龙德的人刚才还坐在他的对面,一边睡觉,一边打呼噜呢,现在却走掉了。当然,这一切可能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哪能一想就想到最坏的地方去了呢,那样可太蠢了。总不能因为自己要在柏林的弗里德里希大街下车,别人也都得在那儿下车呀。给姥姥的钱肯定还在原地方。因为;第一,钱是放在口袋皇的;第二,钱装在信封里了;第三,还用一根针把它别在衣服里子上了。这么保险,钱还能丢吗?于是,他慢慢地把手伸进右边的内袋里。糟糕,口袋空空的!钱不见了!埃米尔用左手把口袋翻了个遍,又用右手从外边摸了摸,按了按。结果还是:口袋空空的,钱不见了。“哎哟!”埃米尔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抽出来的不光是一只手,还有那根别针。他原先就是用这根别针把钱穿透后别在衣服里子上的。口袋里除了这根针以外,什么也没留下。这根针把他左手的食指扎出血来了。埃米尔用手绢把手指包了包,就哭起来了。当然不是因为流了那么几滴血才哭的。两个礼拜以前,他撞在路灯柱上,差点把柱子都给撞断了。直到现在,他的脑门上还有一个包呢。可是埃米尔一声也没哭。这回他是因为丢了钱才哭的,也是为了他妈妈才哭的。不懂得这一点的人,即使他再勇敢,也用不着去帮助他,埃米尔知道,妈妈辛辛苦苦地干了几个月,就是为了攒下这一百四十马克给姥姥,也是为了能让他上柏林玩一趟。可是他这个儿子呢,刚坐上火车,就靠在一个角落里睡着了,还乱七八糟地做了一大堆梦,结果让一个混蛋把钱给偷走了。他怎么能不哭呢?现在他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能这样两手空空地在柏林下了车,跑去对姥姥说:“姥姥,我来了。可是你要知道,你一分钱也得不到了。还是赶快给我点路费,让我乘车回新城去吧。要不然我就得跑着回去了。”这可倒好!妈妈白白攒了那么多的钱。姥姥一分也拿不到。自己呢,也不能在柏林住下去了。想回家吧,可又回不去。都是因为那个家伙,他一会儿给小孩吃巧克力,一会儿又装睡觉。末了,竟把他偷个精光。呸,真可恶!这还算什么文明世界!埃米尔强忍住泪水;往周围瞧瞧,要是他一拉紧急制动闸,火车马上就停下来。这时就会走过来一个列车员,接着又走过来一个乘客,随后乘客们一个跟着一个地过来了。大家都会问:“出什么事啦?”“我的钱被偷了,”他说。“下次好好注意就是了,”他们会这样回答说,“请回车上去吧!你叫什么,住在哪儿?拉一次紧急制动闸收费一百马克。我们把帐单寄你家里去。”在快车里,人们至少可以穿过车厢,从车头走到车尾,一直走到乘务员车厢去报案。可是这里呢!在这么个慢车里根本就过不去!非得等到车在下一站停了不可。等这么半天,那个戴礼帽的人早就远走高飞了。
那个家伙到底在哪个站下的车,埃米尔一点儿也不知道。现在有几点钟了,车子什么时候到柏林呢?只见那一幢幢高大的楼房,一座座花园里鲜花盛开的别墅,还有那高高的灰红色烟囱在车窗外飘忽而过。这地方大概就是柏林了吧。到了下一站,他必须去叫列车员,把这件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他,他一定会马上去报告警察的!这下更糟啦。埃米尔不就要跟警察打交道了嘛。警长那施克这回当然不会不说话了。出于公事,他也必须向上级报告:“我不知道这回事。但是,我不喜欢这个从新城来的小学生埃米尔。前些日子,他把令人敬仰的纪念碑涂得一塌糊涂。后来,他让人偷走了一百四十马克。也许他的钱根本就没有被偷走。根据我的经验,会往纪念碑上乱涂的人,同样也会撒谎。说不定他想用这笔钱到美国去,因此就把它埋在树林里或者吞到肚里去了。所以,去追捕小愉是毫无意义的。小学生埃米尔本人就是小偷。警察局长先生,请您逮捕他吧。”太可怕了。连警察也不能信任!”埃米尔从行李架上拿下箱于,戴好帽子,把别针仍旧别在上衣领子上,做好了下车的准备,他虽然想不出下一步怎么办才好,但是;在这个车厢里,那怕再呆上五分钟,他也受不了啦。这是毫无疑问的,这时候,火车逐渐减慢了速度。埃米尔看见车外有许多闪闪发光的铁轨,随后又看见有人开着车从站台旁边经过,几个行李搬运工人跟着车厢跑了过来,因为他们想挣点钱。火车终于停住了!埃米尔从窗里往外看,看见铁道上边悬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动物园。车门打开了,旅客们从车厢里走下来。接客的人早已等候在那儿,高高兴兴地张开双臂迎上来了。埃米尔把身子伸出窗外,想找司机,这时,在不远的人群中间,他看见一顶黑色礼帽。会不会就是那个小偷呢?是不是他偷了埃米尔的钱以后根本就没下牢,只是跑到另外一个车厢里去了呢?转眼之间,埃米尔已经来到了站台上。
他放下箱子,突然想起放在行李架上的花忘记拿了,就又回到车厢里去。下来以后,他一把抓住箱子,提起来就拼命地向车站出口处跑去。那顶礼帽哪儿去了?埃米尔提着箱子,在人群里左碰右撞地一个劲儿往前跑,人越来越多,走也走不过去。在那儿!那顶礼帽就在那儿!我的天哪,对面还有一个!埃米尔几乎拖不动这只箱子了。心想,干脆就把它放在这儿不拿了。不过,要是它再让人偷走,那就糟啦!他终于挤到了那顶礼帽的旁边。可能就是他!是他吗?不,认错人了。那边又是一个戴礼帽的。不对,这个人太矮了。埃米尔象个侦探似地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在那边!在那边!就是这个家伙。谢天谢地!这个人就是格龙德。他正拼命地从人堆里挤过去,好象有什么急事似的。“等着吧,你这个流氓,”埃米尔咕噜着说,“非逮着你不可!”他交了车票,换一只手提着箱子,把花束挟在右边的胳肢窝底下,跟着那个人走下台阶。现在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