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回到水母井的悟空百般安抚了已经累伤的白龙,白龙的精气神力几乎耗尽。见悟空十分感伤,白龙很微弱的声音道:“哥哥,
  你莫太伤感,即便弟弟一病不起了,亦无憾。吾毕竟以生命捍卫了母亲,就兄弟的情感而言,吾又相助了哥哥凿道引水,拯救了淮夷
  百姓。弟弟即便死了,假如来世有缘,无论在阳界还是阴界,吾依然孝敬母亲,景仰哥哥大仁大义的品性!”
  “龙儿,不要再说这些使娘伤心的话了。”水母娘绿茸茸的眼窝里溢满了泪,她又瞅着悟空,“悟空,水母求你一事?”
  “请水母娘直言。”
  悟空移近水母,毛耳直竖,入神敬听。少顷,但听水母诺诺道:“眼下拯救龙儿生命的唯一良药,就是深藏在东海龙宫里一种万年驱
  龙病草,名叫灵仙草。据吾所知,上千年前,东海龙王身负剧毒服用过一次,祛除了病根。吾想你到东海龙宫去一趟,就说吾水母求
  龙王赐此良药救龙儿了。”
  悟空喜得两手直拍,连连应声:“好了,好了!有这个宝贝仙草,白龙弟有救了!”他扑过来,拍着黯然神伤的白龙,“兄弟,就忍
  一忍吧,哥哥去东海一定为你取来良药的。”
  “哥哥,”白龙坚强地勾起头,睁大眼,好不惊喜地笑问,“这么说,吾还有救了?”
  “有救,有救!”
  悟空笑言安慰白龙,身子一振,蹿出井口,腾上夜穹,飞奔东海去了。满怀求取良药之情,悟空边飞边吟:“老君,老君,老孙此刻
  又要借你金钢圈的神符之灵,为白龙治病去茫茫东海求药了。”
  夜空突闪出奇妙的白光、蓝光来,折射在悟空头上金钢圈间,环绕成光芒四射的夜明珠,又似仙云光速般的旋飞。一瞬间,便把悟空
  旋在了辽阔的东海上空。大海的浪汐格外的赢弱,或许今夜没有太强的海风使然,俯瞰缓缓轻柔海浪的悟空,没一丝恐惧的感觉,就
  像一只夜归的海鸥,凌凌缓缓的扑下了,潜入深不可测的海心里,又化为一只不易被虾兵蟹将察疑的海神龟来,直朝神秘的龙宫探游
  而去。临近龙宫门,便被突然扑过来的两个虾丁挡问住了:“你是何宫之龟,夜深到此何干?”
  悟空故意叹口气,艾艾地回道:“唉——!龙王可把小的害苦了,今日令小的去海鬼山打探有无海盗匪船登山,苦守一夜,咳,连个
  匪怪影子都不见!回宫的途中,又碰到刁残的鳄鱼,险些把吾吞了,能游回到这儿,小的就非常幸运了!”
  “嘻嘻!”虾丁信以为真地笑笑,一让开,悟空又唉声叹气地游进宫门。
  一闪入,悟空又木讷地驻足,哼哼唧唧地自语:“这么大的龙宫,哪里是宝藏灵仙草方耶?看来只有寻见龙王,明求了。”暗忖会,
  他又起了先打探下一下的念头,意在若能知晓灵草藏处干脆窃走了之!
  向前漫游不远,便清晰地可见内宫大殿,那是圣明的海灯照亮下的宫殿。悟空加速游近,刚抬首审视丹墀,但见两个敏锐的蟹丁,持
  戈而下,厉声问语:“何宫之龟,深夜到龙王殿何干?”
  “唉——!”悟空叹口气,谎称道,“小的乃东宫三郎龟也,今夜奉命去龙王仙草密室换岗把守,晦气的眼病复发,稀里糊涂游寻到
  这儿了,兄弟,能给俺指点路乎?”
  “你眼都瞎了,怎么去把守仙草密室,还是回营去吧!”两个蟹丁很不情愿地呛了声。
  “要是不去换岗,小的就没命了,还是请老兄行行好吧?”
  悟空故意装出哀求相,其中一个憨态可掬的蟹丁,就松了口,把长戈直接抵在悟空眼前,愠愠而语:“看见吾的兵戈乎,用手抓牢了
  ,跟吾来吧。”
  悟空心里突地一喜,忙伸手抓了戈头。蟹丁七弯八绕地拉引悟空到了龙王寝殿后面一处山洞门前,掉头便走了。还没容悟空闪入,从
  洞门里就蹿来四条小乌龙,团团围住悟空,异口惊叫:“大胆蟊龟,胆敢夜闯龙王密宝,存心找死乎?”
  “诸位龙哥,请不要误会,在下是被方才一个蟹丁戏耍途经这儿的,切莫误会,切莫误会。”
  “滚吧!没有龙王的手令,休想闯入!”“在下就走!就走!”悟空两手直拱,又怆怆惶惶道,“恕冒昧打扰,请几位龙哥多多谅解!”
  机灵的悟空,显得非常冷静而克制,因为他毕竟探寻到了仙草的藏洞,只得忍耐地告饶解围,再作下一步的智取打算。此刻,他一溜
  身,躲进临近洞口一个怪石壁岩里,压根揣摩如何打入此洞,窃取仙草?他探出头,但见山的边沿,皆是迂回走动的哨兵,心一怔,
  又打消了此念头,只得决计冒险明求龙王了。他在想,乘天没亮,宫内宿营虾兵蟹将仍在熟睡之下,干脆给龙王一个大骇惊悸罢了。
  于是乎,悟空复原形,把棒一操,直奔龙王寝宫飞奔去了。蹿落寝宫玉石顶上,从透明如玉的天窗上,悟空窥见榻上龙王正搂一个宫
  女,静静地酣睡着,便猛击一棒,捣碎的天窗玉玻,扑哧坠落在床榻旁,守护龙王的四个宫女鱼惊叫不已,龙王从惊醒中张惶坐起,
  还没惊问,悟空就大喝一声:“龙王,老孙深夜到此打扰来了!”
  “你……你你……猴子,又犯什么病了……”龙王惊吓得直打哆嗦。
  “哼哼!老孙没病,就是俺的兄弟白龙患病在身,故来这儿,求龙王开恩,借点灵仙草救兄弟一命而已!龙王,能不能给老孙面子呀?要是不给,哼,就休怪老孙……”
  “慢慢慢!”龙王见悟空把棒一耍,极力掩饰心慌,镇静地回道:“咳!不就这点小事嘛,何劳大圣翻宫入殿,神出鬼没而至?来啊
  ,看茶,敬坐,好好侍候大圣,容本王亲自到后宫洞室取来仙草就是了!”
  “好,痛快!“悟空一高兴,遂跳坐宫桌上,翘起二郎腿,直朝几个还魂过来的宫女鱼嘻嘻眯笑……
  龙王一脸诚惶的面色,口气又是那么温和:“大圣,请在此稍候片刻,本王去去就来。”
  悟空却手一指,脸一板,硬了口气:“龙王,你要耍什么花招,小心老孙砸碎你的寝宫?”
  龙王仍是软软发乖道:“大圣,见到你,就像见了阎王爷,本王哪有这个胆子和你作对哎,请稍候,本王去去就来!”
  见龙王腿打软地趔出后宫门,悟空忍不住哈哈笑了。
  出了后宫门,龙王并没有去后山那座密洞,而是去了山后一间小密室洞里,启开一只水晶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枚绿茸茸、黑粒籽的海
  草,牙一咬,狰狞地哼笑:“你个叛宫的小白龙,吾让你好好难受的死去吧!”
  闪出洞,龙王不慌不忙返入寝宫,又故意讨好卖乖地说:“大圣,看在白龙跟随本王犬马生涯多年又是你兄弟情份上,本王就把这枚
  宝藏上千年的消除百病的灵仙草,请大圣代给白龙享用治病吧!顺便告诉白龙,治好了病,常来本宫走走,叙叙旧情,本王亦就欢喜
  了!”
  接过仙草,悟空心里有点不踏实,闻闻看看仙草,嗯嗯地说:“好鲜、好嫩呀,龙王,此草药,让白龙如何服用啊?”
  龙王笑咧咧:“此草乃仙水泡养,现在它仍保持新鲜之状,那是仙气在它身上没有散去,为保住它特效功能,你必须立即拿回去,让
  白龙口服慢嚼细咽下去。三日后,它身上无论什么病患,即可消除,而且使它长生无病也!”
  “好了,那老孙就谢龙王了,告辞、告辞!”
  悟空听了龙王这番话,归心似箭地离开宫殿,飞似的游出东海。
  万籁俱静,夜色渐渐淡沉,虽没有月宫的照亮,稀少而广布的星星,宛如天幕上闪亮的明珠,把下方世界映照的光华如银。毕竟过了
  五更时辰,夜幕不间断地微露出天穹里忽明忽暗的光影。大气层就在明显抽氧,灵动的气流,鲜活着云漫星光。早已飞离东海的悟空
  ,在凉凉的夜风和云云翳翳、幽幽雾雾的轻拂下很是惬意地飞,含在嘴里又香又甜又有点淡淡清涩味的灵仙草,在他口感里回流,冲
  溢在心肺里,倒亦使他快畅的不能受。或许这种草味的感觉,使他抑制不住有点腻了,就油然伸手捏出,这才哈出一口许久的憋气:
  “吁——!再这么含闻下去,灵草的仙气被老孙吸尽了,那就让白龙兄弟无药可救了!”
  此刻,夜色的天幕渐渐有序地撤尽,天体完全是旦旦的光亮如银,已临黄淮边缘上空的悟空,直朝清晰可见的下方龟山冲笑曰:“白
  龙兄弟,哥哥来了!哥哥给你生命带来希望了!哈哈!嘿嘿!”
  悟空一连串的笑吟,撩得早起觅食的飞禽走兽有惊无恐地蹿来飞去。有两只敏感啄鱼的水佬鸦,因好奇而升空迎迓悟空飞来,倒亦激
  灵悟空,突射戒备的火眼金光,目光一射间,即旋凌空直上,甩掉了两只黑佬鸦迎面地扑冲。不知从哪云团里冒出一只白鹭,叽叽嘎
  嘎地追在悟空的身后,它的飞速超常的特快,冲刺般飞近悟空侧旁,似乎带点发怪的口吻,直朝不屑一顾的悟空放声怪叫,噪得悟空
  两耳发震,好不讨厌地驱逐声:“存心找死啊?滚开,滚开!”
  这只细长脖、羽毛丰满的白鹭鸟,好像有什么善意,在劝示悟空,它就无畏地贴飞着,又放声递叫……悟空停飞了,按下云头,两眼
  睁圆地审视缠绕不去的白鹭,又很有戒意地啧啧道:“你这个冒失鬼,存心想跟老孙戏耍是吗?快滚开,老孙没闲功夫跟你玩耍,再
  缠吾,老孙对你就不客气了!”
  不经意间,悟空伸错了手,却把捏有仙草的左手一甩,仙草从亮开的指缝间滑落,飘飘欲坠,那鸟尽显机灵而敏捷俯冲下,一下子啄
  住了仙草,就在半空中胡乱掠飞……“哎呀呀!”悟空很是恼怒!飞扑上来,金棒一抡,猛砸在白露脊背上。一点惨叫声没有的白鹭
  坠下了。亦巧,正坠落在离水母井很近的一滩野草地上,紧追直下的悟空说:“好一个妖精鸟,你险些坏了老孙好事,哼,就死在这
  儿喂狼吧!”说罢抽出仍含在白鹭嘴里的仙草,转身飞向水母井,听到哗啦水响声,仍在焦急不安中的水母,猛一惊喜,忙探问:“
  是悟空乎?是悟空回来了?”
  “正是,正是!”蹿下来的悟空欢喜不能地把仙草亮在水母眼前,“瞧,救命的仙草,悟空取来了!”
  出于一时惊喜,水母激动的两眼模糊不清了,直是说:“快快让白龙服用吧!”
  悟空贴近白龙,欢喜抚慰地说:“白龙,你的命终于有救了,来,快把仙草良药吃了吧!龙王说,要慢慢细嚼,慢慢下咽,不出三日
  ,你的身体就完全康复了!”
  “哥哥……”白龙激动之下,刚要说些什么,又被悟空揽住了:“吃罢,快快吃罢,等你吃完后,哥哥再把如何取来仙草之话慢慢道
  来。”
  白龙张开口,毫不迟疑地吞下仙草,慢嚼细咽间,还颇有感觉地吟出声:“嗯,真是良药啊,现在吾心里感到特别清爽,周身的疲乏
  亦觉少多了!”它吁出这话后,又冲动地朝悟空颔首,“生吾乃母亲也,救吾之命,悟空哥哥也!”
  “龙儿,看你精神起来,娘心里舒坦多了!”水母娘又笑望悟空,索性地问,“悟空,白龙的病看来没什么牵挂了,你取来的仙草药
  一定不易吧?”
  悟空“咳咳”声,便绘声绘色,娓娓道:“入了东海,吾就化成一只神龟,瞒过担负龙宫警戒的兵将,干脆心一横,复原形,操金棒
  ,飞上龙王寝宫顶上,破窗而下,一下子就慑住了醒来的龙王,吓得它魂飞丧胆。吾就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胁迫龙王取来宝药,不然
  ,老孙就要大闹龙宫了。惊恐万状之下,龙王没敢吐出一个不字,就乖乖去后宫密室,取来了宝药。返回空中,夜色看好,清风凉爽
  ,星光照天,一路很顺。令吾不快的就是快到龟山下方时,却意外地邂逅了一只白鹭鸟,它就好像察觉吾身携此药,死纠蛮缠地跟踪
  吾,而且它的飞速,奇怪地迅猛,总是贴在吾耳边唧唧喳喳,吾忍不住火了,气怒之下,一不留神,竟将手中的仙草甩落了手心。咦
  ,这个白鹭神哩,一个拍翅直下,竟一口啄住摇摇欲坠的仙草,见状,吾恼火万丈,抡起大棒,一棒把它砸落了。巧巧落在井旁不远
  的草滩上,吾取过草药,便即回此井也!”
  听罢悟空这般精彩的演说,只是兴奋的水母,倒没有细细回味,更没警觉悟空返回龟山半空中为什么奇怪地相遇白鹭,她就不假思索
  ,只是夸悟空:“吾早年就看出你是一个精灵不凡石卵之猴,被吾精心呵养成了活猴了,精明的不能再精明喽!水母能有你这个聪明
  不凡的养子,感到再知足不过了!”说到这,她又叮嘱,“龙儿,你吃了仙草药,康复之后,还要继续跟随悟空,在天,斩妖除魔;
  在地,除暴安良,广施侠义啊!不管悟空遇到什么样艰难险事,你都要义勇相助,不惜生命,报答悟空救命之恩啊!娘还是那句话,
  只要你们积德扬善多多义行,娘走出这个深渊苦井日子就快到头了。”
  不觉,天已大亮了。井下的水气明显感应外面世界新鲜气韵,溢在井里的淮水,在汩汩的翻涌,洞底的气味,却有点异常的不同,悟
  空的谈兴突然黯然了,他忽觉气胸发闷,肠胃里有种堵堵塞塞的感觉,他完全没有在意是那含在嘴里的仙草怪味,已经在他胃中不良
  反应的使然。或许是轻微的不适之感,故没有表露反常的情绪,悟空就想离开这发闷的井底,便向水母说了,欲去破釜涧,水母笑口
  一开:“当然,当然!去吧!亦该去好好孝敬龟母娘了!”
  出了水母井,朝霞尚未霁露,温柔的晨风,早已吹开轻纱薄雾,吸了新鲜的空气,悟空顿感心胸爽多了。他没有急着朝破釜涧去,而
  是留意入神地探寻着今早落死在这里的白鸟,踱到小草滩时,一看,白鹭的影子都没了,连根羽毛亦没留下,就以为准是被从龟山里
  觅食来的野兽吞噬了。伸手扒扒草丛,忽见一丝血迹,就两手合掌,心不免一揪,自责地吟声:“罪过,罪过!若它不是一只恶鸟,
  老孙就罪过了!”他又仰天祈语,“老君,请你帮老孙长长眼,今早被吾残杀的那只白鹭鸟踪影何处了!”
  天空没有老君道气的回应声,他的头冠上金钢圈倒是射出一闪而逝的光来。木讷间,疑疑惑惑的悟空又见龟山边沿有几只野狗和狼在
  张牙舞瓜地追逐……“罢了,罢了!一定是被饥饿的狼狗拖吃了?”悟空悲哀地呻吟,心里仍是揣摩不安地朝破釜涧一跌一晃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