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又租下了那间铁皮小屋,清晨他们一起跑步取回报纸,他为她熬香甜的白米粥,中午他们闻着对面小饭馆爆肉丝的清香吃掉一大碗荷包蛋面。
守候
他的眼神温柔,一如三年前他牵着指甲画着花的女孩的手的那刻。她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像温驯的小猫,有时候会笑,那笑轻浅却动人。他的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白皙修长,偶尔会轻微地抖动。当她读着手里的杂志为别人的爱情落泪的时候,她害羞地合上他的手,快速地抹掉脸颊上的泪。
她的外婆颤巍巍地端着个大瓷碗过来,碗里盛着两个荷包蛋。她一勺一勺吹凉送到他的嘴里,他一直那么安静着,眼神温柔却不言语。外婆的眼角有混浊的泪落下,用袖子抹了去,说丫儿,多吃点,锅里还有。她抿着嘴笑笑,依旧给他吹汤。
外婆颤巍巍地离开,嘴里嘟哝着,男儿,该好了,三年了,男儿,你该好了,丫儿的心你看不到吗……她回头看看外婆,心微微地颤了,勺中的汤洒在了他的下巴上,她细心地拭去。康楠,外婆想和你说话了,丫儿也想,可是丫儿不急,你也不急,三年了,或者还有很多个三年,可丫儿是幸福的。
从前
三年前的春天。城市中有条嘈杂的小巷子,来来往往的是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她在巷子的尽头租下一间小的铁皮屋子,刷了漆,拉了几道细线挂上了花花绿绿的杂志,铁皮小屋里有张小桌摆着当日的报纸。
清晨六点她准时起床,走一段路到大学校门口去取报纸。那年她二十一岁,总是蓬乱着头发,嘴唇干燥。取回报纸,她会给外婆煮碗面加个荷包蛋,嘱咐外婆乘着热吃,然后匆匆离开,跑步到她的铁皮小屋放下木板窗,整理好杂志,摆好报纸,晨光映在她脸上显出微微的黄。
铁皮小屋的对面是个油腻腻的小饭馆,早点卖橙黄的油条,看起来滑腻可口的豆腐脑,来来往往的学生走进去,走出来时抹着嘴巴。她舔舔干燥的唇,低头看某本杂志中的某个爱情故事,有时候目光会定定地落在小饭馆斑驳的砖墙上。中午的时候小巷更是热闹,小饭馆的灶台搭在外面,灶里的火焰舔着锅底,饭馆和铁皮小屋之间弥漫着爆肉丝的香。她依旧舔舔干燥的嘴唇,拢拢乱了的发。
铁皮小屋也偶尔有人走进来,她放下杂志招呼,悠闲的学生们翻翻这本,看看那本,偶尔也留下钱带走一本两本。卖得最快的要数当日的报纸,一份可以挣两角,一天可以卖出三十份,有时候剩了,她也很快乐,第二天她可以拿着剩余的一份两份到校门口换香喷喷的面包。剩余的报纸是不给退的,只能换面包,大多换了面包的人都愤愤然骂咧咧地走了,只有她飞快地紧抱着面包向她和外婆住的地方奔去。有一次还把一个晨跑的男孩撞倒。她连连道歉,飞红了脸,那男孩露出白白的牙齿笑了。她记住那笑容,以后偶尔看到爱情故事中描述的笑容,无端地就会想起那个早晨,那个被她撞倒的男孩,高高的个子,明亮的眼睛。
外婆来送饭了,她满足地抹了抹嘴,抬头正撞上了他的目光,她的脸蹭地红了。他的臂弯上挎着一个女孩的手,那女孩的指甲画着漂亮的花,也有好听的嗓音:康楠,我要那一本。原来那个被她撞倒的男孩有个好听的名字——康楠。她笑着给他俩取了那本杂志。康楠接了,说声谢谢,打开钱包取钱给她。她无意中看到了他的钱包里他们的合影,她快速地转过头,视线落在了小饭馆的墙上。
走出铁皮小屋,康楠要给那女孩买什么吃的,女孩娇嗔道,不吃嘛,人家减肥。她无端地笑了,有情饮水饱吧,不像她居然能吃掉两碗米饭。她摸着自己光秃秃的指甲发呆。
还是那个午后,小饭馆的门口停了一辆自行车,车把的木头上插满了火红的糖葫芦。她一直望着,望着,就流下了口水。外婆也在,颤巍巍跨出了门槛,吆喝着正吃饭的小贩,从怀里掏了钱给他,拔一根糖葫芦出来,直冲着她笑。她眼睁睁看着一辆车疾驰而来,她惊叫——外婆。那一瞬间,有人向外婆扑了过来,刺耳的鸣叫,车停了下来,那人飞出了好远。
她呆了,他的周围围了很多人,她猛然惊醒,急速打了电话,他被送进了医院。
他的女朋友赶来了,那个指甲画着花的女孩,而那男孩就是康楠。康楠是不幸的,如果没有这次意外他或者会和那女孩结婚,然后生个胖儿子,在他父母留下来的大房子里过着幸福的生活,用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在毕业后开个小公司,安安稳稳地和那女孩白头偕老,可是……
他的后半生也许没有什么可期望了。
时光
车祸之后,她才知道了关于他的点滴。他的父母双亡,死于车祸,留给他一所大的房子,数额不少的赔偿金,别无其他。而曾牵着他的手和他生活在那所房子里的有着花指甲的女孩没能实现与他共患难的誓言,也许有的爱情本就没有誓言,且他们亦不曾婚娶。可那女孩没有忘记卖掉了他的房子,帮他收着所得的钱。
她接康楠回了她和外婆的小屋,握着他的手,说,康楠,我来照顾你,无论多久。那一刻,她也许想到了,她的人生也该是偏转方向的时候了。
开始的时候康楠的女朋友常来,频率颇高,言语里惦记着的是康楠未曾说出的关于某张银行卡的去向。康楠的女朋友眯着眼睛对来探望康楠的同学说,你们说这丫头会不会害怕康楠是个累赘,把他给做了?
她在不远处听到了,心口就割裂似的疼,眼泪滚落下来。她快步走过来说,你们回去吧,医生说康楠需要安静。
她关掉了铁皮小屋,还在清晨去拿报纸,走街串巷地卖。每日里带回一枝艳丽的玫瑰斜放在小屋最漂亮的杯子里。然后在他耳边呢喃,这是灵灵要的玫瑰,你要送她的,好漂亮,你什么时候送她呢?你要快点好起来,要不然她会生你的气哦。他长久地保持着微笑,眼神温柔。可是她知道灵灵不会来了,几个月之后灵灵毕业,带着卖掉他房子的钱不知去向,灵灵终是对那张银行卡以及他没有了信心。他出事那天是她的生日,他的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瓣散落一地的时候,爱情就已经没了。
她不喜玫瑰,虽然那和爱情有关,可是它太娇艳,太浓烈,亦太脆弱。如果她有了爱情,他们挤在一起吃一碗面,碗里盛两个荷包蛋,他一个她一个,就知足了。
她依旧和外婆相依为命,只是生活里多了一个他。她每日里步履匆匆叫卖着报纸换取微薄的收入,以维持他们的生活。医生说,要经常和他交流,和他一起回忆往事,她点着头答应。终于辗转得到了灵灵的地址,她恳求地写道,帮帮他吧。终于,灵灵来信了,她一字一句地获取着关于他和灵灵的点点滴滴。因为他和她是没有过往的,他的记忆停留在灵灵的生日那天,停留在那艳丽的一束玫瑰散落之前。
她守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康楠,记得那些日子吗?暑假里,我们去四川的一座小城,我们沿着江边吃遍了每一个挂着灯笼的夜市小摊;冬日里,我依偎在你的怀里,你的怀抱就是我的家,那么宽,那么暖,我闹着去哈尔滨看雪,回来就生了病,病了一个礼拜,你几乎未合眼,着急得嘴上出了一串一串的水泡。我好了,被你紧紧抱在怀里,你居然落了泪,我还取笑你来着。康楠,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我都留在心里,等你好起来,我还想去,重温那快乐。她落了泪,康楠你好起来吧,我不希求爱情,不希求被谅解,只求你的健康。她将玫瑰放在他的手心,康楠,求你。
四年后
时光真的很快,四年了,外婆终是等得绝望了,纵是再怎么疼她,再怎么舍不得,也抗拒不了岁月。外婆去了。她呆呆地站在小屋里,眼泪一颗一颗掉落,她咬着嘴唇,嘴角渗出了血。一只手揽过了她的肩膀,一只手为她拭去了掉落的泪。康楠,康楠……她呜咽着扑到他的怀里。康楠被她扑倒在地,他眼神温柔地说,丫儿,我醒了。
康楠终于醒了,四个无语的年头。她扶着康楠坐回到椅子上,头依偎在他怀里,康楠,外婆走了。康楠轻抚她的发,丫儿不怕,还有我。丫儿,对不起,我睡了太久。
康楠的记忆没有再拾起,他只记得梦中有个丫儿,喜欢吃荷包蛋面,一次可以吃下两个,有着一头蓬乱的发,走街串巷卖报纸。康楠也再没有记起有过一个牵过他手带走他的爱情的灵灵,也无从想起那张存着积蓄的银行卡。真好,灵灵在他的脑海里也将无从惦记。
她又租下了那间铁皮小屋,清晨他们一起跑步取回报纸,他为她熬香甜的白米粥,中午他们闻着对面小饭馆爆肉丝的清香吃掉一大碗荷包蛋面。
夜晚,他在铁皮小屋的旁边摆个小摊卖饰品,生意出奇的好。来来往往的漂亮女大学生都说他长得好帅,他眼神温暖,侧过脸对着她笑。
原料:面、菠菜叶、香菜、葱花、鲜鸡蛋、酱油、盐、香油、味精、醋。
制作方法:将清水煮沸,下面煮开,淋冷水使水落开后再沸,待面条煮熟(软)浮在水面,投入洗净的菠菜叶、香菜末、葱花,淋上香油、味精、酱油、醋等调好味,装入碗中。另备锅倒入开水,将鸡蛋磕入开水锅中,用中火煮到鸡蛋凝固,浮在水面即熟(煮的时间不能太长,防太老;也不能煮得太嫩,蛋黄还流动,影响味道,不易消化)。将荷包蛋舀放在面的表层即好。
特点:色艳鲜香,干稀兼有,清淡可口。
西西的碎碎念:老祖母的爱情是荷包蛋爱情,如果你拥有了这么一份荷包蛋爱情,那是给座城池也不能换的稀世珍宝,会相濡以沫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