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后,东房门被拉开了。那女子赤裸着身子跑到院子里。在被带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院子正中有一座并台。此时她直扑井台,“咚”—一声沉闷的落水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天亮以后,那女子的尸首被打捞上来。
姬督军站在士兵中闻振振有词地斥骂着:“这个狐狸精竟敢在早间的时候脱光衣服勾引本帅。哼!可惜本帅不看非札之物。盛怒之下,我将她推下了井台。昨天逮住她的时候,我就看出这个女子并非良民——她的肚子里有妖物!你们信不信?别看她长得漂亮,越滦亮的娘们儿越是祸水。赫司寇,你把这个妖精的肚子给我剖开,看看她的肚子里到底有什么妖物!”
姬督军的亲随马弁都是一色的粗野兵痞,一个个瞪着欲火炎炎的眼睛盯住女尸。对姬督军若的话。大伙儿劳信半疑。
马弁赫司寇取来一柄刺刀,手脚麻利地剖开了女尸的肚子,一阵乱搅乱割,从女尸的腹腔中捧出一物。众人一阵惊愕,纷纷弯下身子,争相观看。
姬督军见自己确实没有看走眼,那女人的确吞了东西。他刚要挺起肚子吹牛皮,忽见赫司寇捧着的是一颗罕见的巨大珍珠!
姬督军一把将珍珠抢在手里,不顾污秽恶臭,凑近眼前仔细观看。一般的珍珠只有玉米粒大小,上好的珍珠才有葡萄那么大,两这颗珍珠却鸽子蛋那么大!白莹莹,亮晶晶,玲珑剔透,放射着蛇眼一样的光芒。
姬督军惊奇地观赏着这个“妖物”。一抬头,见左右十几双眼腑也在盯着“妖物”,脸一沉,道:“弟兄们,对昨晚本帅勘破的这起妖案,要严加保密!一旦泄露出去,定会引起地面上讹传四起,百姓人心浮动,使局面更加混乱。上司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今天院上我请弟兄们吃饭。另外,呆会儿每人再发十块大洋。记住,如果谁要是将此事传出去,可别怪我出手无情!”
等到半夜,姬督军秉烛伏案,仔细地观赏着那颗巨大的珍珠。
“这么罕见的宝贝,怎么会带在一个十九岁的女人身上呢?想必她绝不是一般百姓人家的女子。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真他娘的误事,怎么就没等问明白再动手呢?”
这么轻易地得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和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珠,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在姬督军的脑袋里,渐渐地升起了一缕不祥的阴云。围绕着那个神秘的女人及这颗硕大无比的宝珠,姬督军感到少有的不安。
一阵夜风吹进,烛光晃动,窗外,树叶沙沙,似是女人蹑足而行。姬督军头皮发炸,打了个冷战。这个杀人如麻的军阀屠夫,第一次陷入恐怖之中。
姬督军望望夜空,定了定神,转念一想:“管她是什么来历呢!反正今天老子处置得神不知鬼不觉。心慈手软,还能升官发财?哼哼……”
想到这,姬督军鼻子里发出一阵得意的冷笑。
第二天一大早,姬督军就吩咐备车启程,携着稀世珍宝,一路风尘回到北平。
进京之后,姬督军吩咐副官回府去向夫人们知照一声。自己则带着人来到前门外珠市街“清华池”浴池,要了个单间。
搓澡的是个身材矮小,有着鹰隼一样目光的五十多岁的老头,此人姓车,河北宝坻县人,人称车阿大。姬督军每次来此洗澡,都是车阿大给他搓澡,两人十分熟悉。
姬督军四脚八叉躺在一条宽木凳上。车阿大不紧不慢地用软毛巾搓着他那身颤动的肥肉。
“老大,这些日子北京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吗?”姬督军闭着眼问。
车阿大道:“想来您姬帅这一趟公务少说也有六七个月了吧?”
“是七个月啦”
“这七个月里新鲜事多啦。五月初五那天刮大风。正好顺治门外校场口里的市场着火,一下子他妈烧了二百多家。那块堆儿住的全是小手艺人,一间瓦房没有,都是木板棚子。”
“房子烧了,人上哪儿住着去?”姬督军心不在焉地问。
“有亲的投亲,有友的靠友。没亲没友的穷主儿,都挤到老墙根的菩萨庙里去啦。前天又出了桩大案。前门德顺和钱庄经理的小老婆失踪了。报纸上登的可邪乎啦。这两天,大伙没事的时候就叨唠这桩案子。”
“是吗?你给我细说说。”姬督军兴致勃勃。
“听人说,那小婆子长得没挑儿,要多俊有多俊,几十岁的老和尚看了都得动心。据说是那个钱庄老板今年年初用放高利贷的办法从一个书匠的家里弄来的。”
“想不到钱庄老板的手也够黑的。”姬督军哼哼一阵奸笑。
“如今这世道,您没听人说吗,洋白面,雪花糖,妞儿的屁股,现大洋。动真格的时候,没有正人君子。”
“那小娘们儿,找着了没有?”
“上哪儿找去?那个钱庄老板在报上悬赏五千块钱呢。”
“她是怎么没了的呢?”姬督军兴趣愈来愈浓。
“报纸上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盗匪绑票,有的说是跟一个白面书生私奔了……这不,今儿个报上又登了最新消息,说是跟一个看病的中医大夫跑的,谁他妈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哎,对了,报上还说,那小娘们还有个孪生妹妹,跟她一模一样。”
姬督军洗完澡,临走时,避开随从,冲车阿大一招手。车阿大赶忙附耳过去。姬督军压低声音道:“阿大,我有点事想托你给办。”
车阿大一听,堂堂的北洋督军竟然有事来求自己这个给人搓澡的,受宠若惊,道:“您老还客气什么,有话尽管吩咐。”
“不过这件事可千万要保密啊,一旦泄露给外人,那……”姬督军的眼睛里闪出一道透人肌肤的寒光。
车阿大一哆嗦:“放心吧您哪,您老吩咐的事,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
“好。够朋友!”姬督军一拍车阿大的肩膀,看了看左右无人,诡秘地说:“你为人精明,想办法给我打听打听那个小娘们儿的孪生妹妹现在何处。”
车阿大望着姬督军那淫秽的笑容,明白了他的居心,会意地点了点头。
姬督军拉过车阿大的手,将一把现大洋和一张名片拍在车阿大手里,道:“有了消息之后,拿着我的片子,到府上找我。”
“就这点事,您老还破费千吗?”车阿大假意推辞。
“嗳。”姬督军一拨楞脑袋,“事成之后,还有重谢。”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
车阿大连忙溜进厕所,掏出钱一数,整二十块。就是辛辛苦苦干它好几个月,也攒不下这许多钱,他高兴地咧嘴笑了。转念一想,今天经自己这一瞎唠叨,恐怕那不知名的姑娘又要遭到凶恶的姬督军的寻猎,不禁有些后悔,长叹一声,自语道:“这他妈年月,想发财就得干缺德事。”
再说姬督军,从清华池出来,又到前门外的全聚德吃了顿饭。酒足饭饱之后,来到天桥,听了段大鼓书。回到家时,已近黄昏。
姬督军的府第,坐落在丞相胡同,是一座古朴清幽的大宅门,府第很深。中间是一个大院,四周由很多小院落包围着,似众星拱月。大院正中,有假山池塘,流水小桥。眼下正值仲秋黄昏,青天碧月,古刹飞檐,真个是人间仙府。
北平城里的一些官绅僚党,商贾巨富,凡是跟姬督军相识的头面人物,此时都不约而同地趁此中秋佳节等候在姬府。他们知道,这旧京都的官场上,姬督军可是个通天人物。在这风云变幻之秋,谁不想多找个靠山?
姬督军与众人一一相见,依次寒暄。
礼座之后,满清遗老,颇有点落魄的前清王爷,一个留着山羊胡、鹰鼻子鹞眼的干巴老头,起身拱手道:“将军统数万雄兵,戍卫京畿,戎马沙场,真乃国家之栋梁!我等几位,虽属老朽,可并非腐儒,深明乱时重将之理。因此,我等备了些薄礼,以表我们对督军的敬慕之心,望将军笑纳。”说罢,双手托上一纸大红礼单。
虽然姬督军对这个老家伙的一大套之乎者也有些腻烦,但对礼物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尽管如此,也还需谦让一番,以显大将军轻财重义的气度。
姬督军一拱手,道:“对诸位仁兄的一片盛情,兄弟这里作揖啦!兄弟食国家俸禄,理应报效国民。血染沙场,马革裹尸,乃兄弟之夙愿。对诸位仁兄的厚礼,兄弟实不敢受啊。”
众人都晓得姬督军这一套假推让,只得接着又来一阵阿谀奉承。
最后,姬督军道:“俗话说,‘恭敬不如从命’,兄弟就愧领了。今后,如有机会,兄弟定当重谢。来人哪,摆宴!”
巨大的花厅中,红灯高悬。油光粉面的客人们交杯换盏,饮甘咽肥。
灯红酒绿之时,光阴流逝最快,不觉已近深更。虽然还没有出现“溜桌”的,但也一个个醉眼朦胧。
姬督军早已舌头发僵,双腿犯软,不知东西南北了。他将怀中残酒一仰而进后,晃晃荡荡站起,喊道:“诸、诸位!兄弟昨天弄、弄到了一个少见的珍、珍宝。咱们难、难得一聚,今天,就趁此良宵,让诸位……一饱眼福,来、来人!拿我的宝贝来。”
一个马弁将一个刚配好的墨绿色宝盒捧出,轻轻放在首席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众人一阵唏嘘,醉意全消,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盯视着那颗罕见的巨珠。
“真是稀世之宝哇!”“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珍珠呢!”众人一阵窃窃私语。此时,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从那王爷的深眼窝里,闪动着两道令人无法捉摸的、冰冷的凶光。
姬督军得意地收起宝盒,令马弁送走。
约摸着刚过了一袋烟的工夫,只见刚才那个收管宝盒的马弁,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姬督军面前,喊道:“大人,宝珠……”
“宝珠怎么啦?!”姬督军见状,酒已醒了三分。
“宝珠不见啦。”
“什么?!胡说我宰了你!”
“属下不敢胡说,这是真的,大人……”
“你给我从头细说。”
“在下从这里出去,就碰上了大太太屋里的人。来人说大太太想看看宝珠。属下就跟着她到了大太太屋里,谁知打开宝盒一看……里边竟是空的!”
“啊——!”姬督军大吃一惊。心里道:“哪个如此大胆,竟敢偷到我的督军府里来?”想到这里,姬督军的脸沉了下来。用阴冷冷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呆如木鸡的众宾客,吼道:
“来!前后门都堵上!今儿晚上来的甭管男女老一个也不准放走!”
这也就是赖财礼将朱银河被紧急召回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