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会稽郡上虞县人,字仲任。他的祖先籍贯在魏郡元城,又姓孙。祖上几代曾从军立有军功,被封为会稽郡的阳亭侯。才一年因变乱而失去了爵位和封地,于是就在那里落了户,以种地养蚕为业。曾祖父王勇好意气用事,结果跟很多人都合不来。灾荒年头,拦路杀伤过人,因此仇人众多。又赶上兵荒马乱,怕被仇人捉住,于是祖父王泛领着全家肩挑车载家当,准备到会稽郡城去安家,但中途在钱唐县留了下来,以经商为业。祖父有两个儿子,长子叫王蒙,次子叫王诵,王诵就是王充的父亲。王家祖祖辈辈好讲义气,到了王蒙、王诵就更厉害了,所以王蒙、王诵在钱唐县又仗恃自己的勇力欺凌别人。后来,又与土豪丁伯等人结下了怨仇,只好全家又搬到上虞县居住。建武三年,王充出生。王充小时候,跟同辈的伙伴一起玩,不喜欢随便打闹。小伙伴们都喜欢捉鸟、捕蝉、猜钱、爬树,只有王充不愿玩这些,王诵对此感到很惊奇。王充六岁时,家里就教他认字写字,王充恭厚友爱孝顺,很懂礼貌,庄重寡言,有成年人的气派。父亲没有打过他,母亲没有责备过他,乡邻没有指责过他。
八岁进书馆学习,书馆里的小孩子有一百多人,都因为有过失而脱去衣服受责打,或者因为字写得难看而被鞭打。只有王充的书法日见进步,又没有什么过失。学完了识字书写课程,就离开了教写字的老师,去学习《论语》和《尚书》,每天能背诵一千字。读通了经书,品德也修养好了,就又辞别经师而去自己专门研究,王充一写出文章,就得到许多人的好评。所读的书也一天比一天多。王充才能虽高但不喜欢随便写作,口才很好可是不好与人谈论对答。不是志同道合的人,他可以整天不说话。他的言论初听时似乎很古怪,与众不同,直到把他的话听完了,大家才认为说得很正确。王充写文章也是如此,行事为人和侍奉尊长也是如此。王充在县里的职位是掾功曹,在都尉府的职位也是掾功曹,在太守府任五官掾,兼管功曹的事务,最后到州里做过从事史。王充不图在社会上出名,不为个人的利害去求见长官。经常说别人的长处,很少说别人的缺点。专爱推荐没有作官的读书人,给已经当了官的人开脱过错。自己认为不好的人,也不会去称赞他,人家有了过失,即使不为他开脱,也不会再去陷害他。能够原谅别人的大错,也惋惜别人细小的过失。喜欢隐蔽自己的才能,不好自我炫耀。尽力把修养操行作为做人的根本,而羞于靠才能来沽名钓誉。众人聚会坐在一起,不问到自己便不说话,被长官接见时,不问到自己就不作声。在乡里闲居时,仰慕蘧伯玉的气节;在朝廷做官时,就崇拜史子鱼的操行。
受到污蔑中伤也不愿自我辩解,官位不升迁也不怀恨。穷得连蔽身的简陋住宅都没有,但心情比王公大人还要舒畅;卑贱得连斗石的俸禄都没有,而心情却与吃万钟俸禄的人差不多。做了官不格外高兴,丢了官也不特别悔恨。处在逸乐之中时不放纵自己的欲望;处在贫若的时候也不降低自己的气节。爱广泛地阅读古书,喜欢听不同于流俗的言论。当时流行的书籍和世俗传说,有许多不妥当的地方,于是就深居简出,考查论证世书俗说的虚实真伪。王充为人清高稳重,结交朋友很注意选择,从不随便与人结交。结识的人地位虽卑微,年纪虽轻,但只要他的品行不同于世俗,就一定和他交朋友。王充好结交一些有才能有道德的人,不喜欢滥交一些庸俗之辈。因此,有些庸俗之辈,就抓住王充一些微小的过失,匿名攻击陷害他,但王充始终不去辩白,也并不因此而怨恨那些人。有人说:“你既然有很好的才干和出奇的文才,又是无罪而被陷害,为什么不自己申辩呢?过去像羊胜那样的人,鼓动唇舌,使邹阳下了狱,邹阳自己上书申诉,结果就获得了释放。如果自己真有完美的德行,那就不该被人攻击;既然能够替自己申诉,那就更不该被人冤枉。”
王充回答说:不清洁的东西就不存在被污染的问题,地位不高就不会被人危害,面积不宽就不会被削减,装得不满就不会被损耗。有才能的人受到各种攻击诽谤,被人所陷害,大概也是理所当然的。一心想往上爬的人才去自我表白,怕丢官的人才去自我申辩。我既不想往上爬又不怕丢官,所以就沉默不言。羊胜说坏话,是有某种力量促使着他;邹阳免于祸难,是有某种力量解救了他。孔子是讲命的,孟子是讲天的,吉凶和安危,都不是人所能及的。古人明白这些道理,所以把它们归之于天命,归之于时运,就能胸怀宽广,内心宁静。什么也不埋怨。有了福,不认为是靠自己得来的;有了祸,也不认为是自己招来的。所以偶尔升了官也并不因此而特别得意,偶尔降了职也并不因此而格外丧气。不因嫌弃贫贱而去追求富贵,不愿回避凶险而去寻求平安,不卖弄聪明以取得禄位,不用假意辞官来骗取名声,不因贪图升官而表白自己,也不因怕丢官而怨恨别人。把安与危、死和生看成是一样的,把吉与凶、成和败看成是同样的,这样就是遇到十个羊胜,也无妨害。我把一切都归结于天,所以不去表白自己。王充的性情淡泊,不贪图富贵。当被上司了解,破格提拔的时候,不因官大而高兴;当不被上司了解,被降职罢官受压抑的时候,也不因职位低而怨恨。几次被任为县里的小吏,也没有挑选而不愿干。有人说:“你心胸那么高而行为却一般,专门交结气味相投的人,做官也不计较地位,这岂不是玷污了你的节操败坏了你的品行吗?叫人家向你学习什么呢?”王充回答说:值得人们学习的人,没有谁能比得上孔子。孔子做官,是最不挑选的人。
当他做乘田、委吏的时候,没有不高兴的心情;当他做司空、相国的时候,也没有欢乐的表现。舜在历山耕种,就像将要那样过一辈子;等到他继承了尧的天下,又像是本来就该这样似的。人所担忧的应该是德行上的不足,而不担心自己的爵位低;人们感到耻辱的应该是名声不清白,而不该耻于官职得不到提升。垂棘之玉同瓦片放在一个匣子里,明月之珠同碎石装在一条口袋里,如果有这两种宝珠的品质,是不怕被世人与瓦片和碎石混同看待的。世人如果能识别什么是好人,那么好人即使处于卑贱的地位,也仍然是尊贵的;世人如果不能辨别好坏,那么即使你地位再高,也仍然是耻辱的。如果能做到地位低和地位高的时候操行一样,身分低贱和身分尊贵的时候品德相同,这就可以了。社会上一般人的情性都是好向上爬而不愿向下降,专门巴结那些得势的而背弃那些失势的。当王充被提拔做官的时候,许多人像蚂蚁一样依附在他身边;当王充被免职,贫困家居的时候,连原来的朋友也背离而去。王充为了记述俗人的忘恩负义,所以在家闲居的时候写成了《讥俗节义》十二篇。希望俗人读到这本书以后能有所觉悟,因此文章的主旨很明显,并且掺杂了很通俗的语言。有人指责我的文章浅薄。王充回答说:拿圣人的经典给小孩子看,把高雅的言论说给山野的人听,他们不会明白其中的内容,因此没有不被顶回来的。所以苏秦用精深的学说去赵国游说,结果李兑听了不高兴;商鞅起初用王道去游说秦孝公,而秦孝公却不愿采纳。
凡是不符合人们内心所追求的东西,即使你说的尽是尧舜之言,那也如同用酒饮牛,用肉喂马一样无用。所以那种华丽深奥的言辞,适用于大人君子而不适用于小人庸夫。人们不得已而勉强来听,能听进心中的人是很少的。孔子在野外丢失了马,被人家扣留了,子贡用美妙的言辞去劝说反而使对方更加愤怒,后来孔子的马夫用幽默诙谐的话去劝说,对方却认为讲得很好心里高兴。一般人只懂得浅显的话语,勉强用高深鸿大的文章让他们读,就如同用仙丹妙药去治疗鼻塞咳嗽,穿着貂皮狐皮做的衣服去砍柴挖野菜一样。况且礼节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要讲究的,有些事情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必须这样做。判决罪证明显的人,不一定要皋陶才行;烹调葵韭一类的菜蔬,也不一定要等狄牙来做才行。民间作乐,不一定用《韶》曲、《武》曲;乡村里祭祀土地神,也用不着三牲齐备的供品。既有不必要的问题,又有不适宜的问题。用宰牛刀杀鸡,用长戟挖野菜,用大斧削筷子,用盆罐当酒杯,这些都是大小失当,认为这种做法适当的人很少。怎样才算口才好呢?能用通俗的语言进明深奥的道理就算好。怎样才算才智高呢?能用容易懂的语言说明难懂的问题就算才智高。贤圣能衡量读者对象的才能大小,所以能写出适合他们程度的、深浅不同的文章。
王充憎恨俗人的性情,因而写了《讥俗节义》;又忧虑君王治理国家,只是想统治老百姓,而没有合适的治理方法,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尽管愁思苦想,但是看不出应该走的道路,为此写了《政务》这本书。王充又痛恨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伪书俗文,内容大多不实事求是,所以又写了《论衡》这本书。自从圣贤死后,他们所讲的道理就发生了分歧,长期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学者自立门户各成一派,就是博古通今的人读了他们的书,也不能断定是非真假。这些伪书俗文都是久远听闻代代相传的东西,有用笔记下的,有用耳听来的,都是些上百年的东西。经过的时间越是久远,认为都是过去古代的事情,所说的大都是对的,对这些东西信得刻骨铭心,而不能自拔出来,因此我写了《论衡》这本书。这本书的内容丰富,对问题的辩论很激烈,对于一切浮华虚伪的言论,无不加以澄清订正。目的是要消除那些华而不实的文章,保存敦厚朴素的本质,矫正当时流行的不良风俗,恢复伏羲时代那种纯朴的习俗。王充的书浅显易懂。有人说:“善辩的人讲出来的话很深刻,擅长写文章的人他写出的文章就深刻含蓄。考察一下经典上的文章,圣贤的言论,都博大精深,优美文雅,很难一下子就看明白,现在阅读它的人,必须依靠注解才能读得下去。这大概是由于圣贤的才智博大,所以他们说话,写文章就跟普通人不一样。美玉隐藏在石头里,珍珠蕴藏在鱼腹中,不靠玉工和珠师,谁也没法采到。因为宝贵的东西都是隐蔽而不外露的,所以考辩真伪的言论也应该深奥难懂。《讥俗节义》这本书,是想使俗人觉悟,所以它的主旨清楚,是些通俗易懂的文章。而《论衡》这本书,为什么也是这样呢?莫非是你的才能浅薄到了极点,根本写不出含蓄深刻的东西来吗?不然你的文章那么浅显,和那些经典截然不同呢?王充回答说:美玉本来隐藏在石头里面,珍珠本来蕴藏在鱼腹之中,所以都隐而不露。
等到美玉从石头中剖出来,珍珠从鱼腹中取出来,难道它们还隐蔽着吗?当我的文章没有写在简札上,还隐藏在内心的时候,就像美玉隐藏在石头里珍珠蕴藏在鱼腹中一样。等到文章一经出于胸中展露在外,就如同美玉从石头里剖出珍珠从鱼腹中取出一样了!它的光辉像天上的日月星辰一般灿烂,条理像地上的山脉河流一样清楚,凡是不清楚不明白的问题,全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况且事物的名目一旦表示清楚了,所论述的事情也就确定无疑了。《论衡》这本书,就是衡量言论是非的标准。开口说话就要力求把话说明白,动笔写文章就应该力求把文章写清楚。才高学富的人文章写得优美,就在于他用的词语没有人读不懂,文章的主旨没人看不明白。读了这种文章的人,就像瞎子睁开了眼睛,聋子听到了声音。瞎了三年的孩子,一旦看到父母,如果不看得一清二楚,怎么会欢喜呢?路边的大树,河边的长沟,由于明显存在,所以没有谁会看不见。
如果树不大而且又隐蔽着,沟不长而又隐藏着,指着它们让人看,即使是尧、舜恐怕也会看不清楚。人脸上有颜色的部位据说有七十多个,如果脸颊肌肤明净清洁,各种颜色都很清晰,那么即使是很细微的忧喜情绪,都可以看得清楚,给他相面的人,十个不会弄错一个。如果脸面黝黑丑陋,泥垢老厚而遮盖了脸上的各个部位,给他相面的人,十个有九个要弄错。写文章如同说话一样,有的通俗易懂条理清楚,有的深奥曲折隐晦不明,哪一种属于善辩的人呢?说话是为了表达人的思想,说过的话恐怕遗忘消失,所以就用文字记录下来。文字与说话是同一个目的,为什么写文章要把宗旨隐蔽起来呢?狱吏审理疑难案件,廷尉处理有疑问的事情,有的含糊不清,和那办得清楚明白的相比,哪一个是好法官呢?说话以明白流畅为精妙,写文章以宗旨清楚为畅通,公文以明白准确为优秀。深奥隐晦,使人难以明白其宗旨的,只有像“赋”、“颂”这类文体。经传上的文章,圣贤的语言之所以不容易懂,是由于古今的语言不一样,各地的方言不相同的缘故。古人说话论事的时候,并不是竭力要让人难懂,把含意隐蔽起来。后人看不懂古人的文章,是由于时代相距太远了,这只能说是语言不同,不能称古人才智博大。内容肤浅的文章如果叫人难于读懂,这叫做笨拙,不能称为才智高明。秦始皇读了韩非的书,赞叹说:“我怎么偏偏不能和这个人生活在同一时代呢!”正是由于韩非的文章可以使人读懂,所以他讲的事情才能引人深思。如果韩非的文章深奥难懂,必须有老师指导才能读懂,那么秦始皇就会把它扔在地上,还有什么赞叹可言呢?写文章的人,应该力求作品读起来通俗易懂而写的时候却很费力,不应该推崇那种读起来晦涩难懂而写的时候却不费力的文章;口头论述要力求解释明白,使人可以听懂,而不能为了追求深奥曲折,使人难于听懂。
孟子看一个人贤与不贤,是以瞳人清亮与否作为标准,同样,考察文章好坏,要以道理明白与否作为标准。王充的着作与世俗见解相对立。有人说:“写文章贵在符合大众的心意,不违背人们的心愿,应该做到百人读了不批评,千人听了不指责。所以《管子》上说‘在屋子里讲论,全屋的人听了都满意,在厅堂里讲话,全厅堂的人听了都赞同。’现在大概你的学说与世人的见解不同,所以你的文章违反俗情,不合众人的心愿。”王充回答说:议论问题贵在内容正确而不应追求辞藻华丽,记述事情讲究符合实际而不应注重迎合别人。论文是用来分辨正确与错误的,它怎么能不违背世俗人的心理,让人们听了不顺耳呢?众人的意见是错的就不能听从,所以我才排除和贬斥那些虚伪的东西,保存和肯定那些真实的东西。如果要求一切都应当顺从众人的心意,那就完全按照旧常规办就行了,还辩论什么呢?孔子陪鲁哀公闲坐,鲁哀公把桃和黍赐给孔子,孔子先吃了黍然后才吃桃,可以说是完全符合进食的顺序的,但是当时左右的人都捂着嘴笑他,这是由于习惯于这种习俗时间太久的缘故。我现在实际上与孔子当时按顺序进食的情形相似,世俗的人反对我,就像当时鲁哀公左右的人捂着嘴笑孔子一样。庙堂上用的雅歌,郑国人认为不好听;典礼上用的舞蹈,赵国人认为不好看。《尚书》中的《尧典》和《舜典》,春秋五霸不肯看;孔子、墨子的书,季孙氏和孟孙氏不愿读。可以使国家转危为安的计谋,被一般老百姓所贬低;治理国家的言论,会受到一般人的诋毁。有美味在这里,俗人不爱吃,但狄牙却爱吃;有宝玉在这里,俗人会抛弃它,但卞和却佩带它。谁对谁不对呢?可以相信的是谁呢?礼仪和世俗相违背,哪个时代不是如此呢?鲁文公违反祭祖顺序,有三个臣子离开了;鲁定公按顺序祭祖,反而有五个臣子离开了。有独到见解的话,高明的人不会舍弃,世俗的人不会喜欢;能感动众人的书籍,贤人高兴地称颂它,而愚昧的人却躲开它。王充的着作不可能完美无缺。于是有人说:“嘴里不该讲让人挑剔的话,下笔不该有让人挑剔的文辞。文章要华丽美好,讲话要雄辩巧妙。话讲得动听,所说的事情才能使人在心里再三玩味;文章值得一读,那样的着作才让人爱不释手。
所以雄辩的议论,人们没有不爱听的;华丽的文章,人们没有不争相传抄的。现在你着的《论衡》既然是用比喻的方式来发议论,对世俗的批评就不合常情,又写得不漂亮,读起来很不舒服。师旷所奏的乐曲,没有不优美动听的;狄牙做的饭菜,没有味道不好的。通今博古的人写的书,就没有什么缺点。《吕氏春秋》和《淮南子》这两部书,曾悬赏在城门上,观读它的人,没有说过“不”字。现在你的书没有那两本书好,文章虽然又多又长,仍然要遭到不少人的谴责和反对。”王充回答说:养植果实就不注重养育花,修养品行就不在言辞上下功夫。茂盛的草丛中往往有许多落花,茂密的树林中必然会有许多枯枝。我写文章是想公开表明我的目的用意,怎能使自己的文章不遭受谴责和诋毁呢?忙着救火或救落水者的时候,顾不上讲究自己的仪表;辩论是非的时候,也顾不上言辞的美好。下水追捕乌龟,顾不得调整自己的步伐;入深渊中捉蛟,顾不得考虑使用哪只手。我的文章言辞直截了当,但思想内容却很深远;有些文章虽然言辞甜美文笔尖刻,但思想内容却很浅薄无聊。千钟稻谷,糠皮就要占一大半;上亿的铜钱,坏了钱孔的会有成千上万。祭祀用的太羹必然淡而无味,最珍贵的宝石也必然有杂质;书籍文章难免出差错,良工巧匠也会有不精巧之处。用此,再雄辩的言论也会有说理不周密的地方,再博古通今的文章也还会有可以指责的地方。有的人的话像金子一般是因为它出自权贵之口,有的人的文章像粪土一样是因为它出自平民之手。《淮南子》、《吕氏春秋》没有一再受到攻击责备,那是因为它们出自有钱有势的人家。因为有势,所以才能把书挂在城门上;因为有钱,所以才能以千金为赏格。看到这种书的人,个个惶恐畏忌,即使见有不合理之处,谁又敢提出一个字的批评呢!王充的书写成以后,有人拿它与古人的书核对,认为它不同于古人的着作。于是有人就说:“说你是在卖弄辞藻吧,你的文章却又有的直截了当,有的迂回曲折;有的拐弯抹角,有的平铺直叙。
说你是在论述大道理吧,讲的又都是些琐碎的事情,文章中尽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对照经书既不符合,与传书对比也不相称,和司马迁的着作比不适当,和扬雄的着作归为一类也格格不入。文章不与前人的相似,怎么说得上好,称得上巧呢?”王充回答说:修饰容貌强求与别人类似,便失去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修辞造句力求与前人相似,便损害了自己原来要表达的意思。众人的儿子,是不同的父母,不同的族类所生的,他们不一定长得一样,他们各自承受了父母的精气,形成了各自的长处。如果文章必须与前人雷同才能称为好文章,这就是说只有代替好木匠去砍削木柴而不会伤手的人,然后才能称为技艺高明了。文人所做的事,各有各的路子,有人善于雕琢辞句使得文章很精妙,有人爱好辨别真伪以证论事情的真相。如果认为文章的构思必须与前人相同,文章的辞句必须互相沿袭,那就等于要求五帝做同样的事情,三王建立同样的功业。貌美的人面孔长得并不一样,看起来都很漂亮;动人的歌声音不相同,听起来都很悦耳;普通的酒和甜酒的气味不同,喝起来都会醉人;各种粮食的味道不同,吃了都可填饱肚子。如果认为写文章都必须和前人一个样,那就等于说舜的眉毛也应该是八采,禹的眼睛也该是有两个瞳人了。王充的着作篇幅多份量大。有人说:“文章以字句简练主题明确为好,说话以语言简要思想清楚为高,长于辩论的人,他的话必然扼要周到;善于写文章的人,他的文辞必然简洁鲜明。现在你所着的新书,超出了万言,繁琐而不省略,读者没有耐心读完;篇幅太多,注释者不能一一领会。你所以落了个“躁人”的名声,是因为文章写得过多就不好。说话简短容易说好,文章长了就不容易写得恰当。玉少石头多,多的就不珍贵;龙少鱼多,少的就必然神奇。”王充回答说:确有这样的说法。内容充实的文章再多也不嫌多,华而不实的文章,再少也不算好。
只要对社会有用,即使写一百篇也没有害处;如果对社会无用,即使只写一篇也没有补益。如果全都对社会有用,那么就越多越好,少了就不好。积累了千金,和只有百金的相比,谁是富者呢?所以文章多胜过文章少,钱财多胜过钱财少。世人拿不出一卷,而我有百篇;别人没有写一个字,我却写了上万字,哪一个好呢?现在有人不说我的文章有什么不对,而说我的文章太多;不说世人不喜欢好文章,却说他们不能接受我的文章,这正是我写的书不能简略的原因。房屋多,占地就不能小;人口多,户口册就不能少。现在失实的事情多,华而不实的言论多,那么指明真实情况判断是非,进行争辩的言辞,怎么能够简短呢?韩非的书,只有一个中心思想而无变化,篇数却要以十为单位来排列,文字要以万数来计。体形大,衣服就不能瘦小;事情多,文章就不能简短。事情多文章就多,水大鱼就多;都城粮食多,街市人就很多。我的书虽然篇幅多,但讨论的问题有上百个。考察一下古代的太公望,近代的董仲舒,他们写的书都在百篇以上,我写的书也才超过一百篇,有人就说太多了,这是因为作者地位低,所以读我书的人,不能不指责我啊!黄河之水波涛滚滚,比起其它河流,究竟谁大呢?重厚的蚕茧,称一下它所出的丝,与轻薄的茧相比哪个多呢?王充做官屡屡不得志,只能着书表明自己的思想。有人嘲笑他说:“有大材的人之所以可贵,就贵在官运享通,本身被重用主张受采纳,能干出事业建立功名,这才算得上高贵。现在你处世如此潦倒,做官屡遭贬斥。你的才干并没有在事业上表现出来,你的力量也没有在你担负的职务中充分显示,所以只能冥思苦想,写文章着书,言辞再美妙对你自身又有什么好处呢?文章写得再多想以此达到什么目的呢?”王充回答说:才智鸿富没有能超过孔子的了。
孔子的才智不为当世所容,在鲁国遭贬斥,在宋国树下司礼,树被砍掉,在齐国带着刚淘好的米逃跑,在匡地被包围,在卫国被铲掉车迹,在陈蔡被困饿,学生们个个面带菜色。现在我的才智不及孔子,不受重用的厄运,与孔子不相同,为什么偏要因此轻视我呢?况且官运享通的人未必就聪明,卑贱穷困的人未必就愚蠢。碰巧有人赏识就能富贵,没有人赏识就失意。所以禄命好的人,即使是庸人也会尊贵显达;禄命不好的人,即使是奇俊之才也会不得志。如果一定要以是否得志和受重用来衡量一个人的才能品德,那些做官吃俸禄的人,才智就都胜过孔子、墨子了。身份高贵而名声很坏,说话清高而行事污浊,享受千钟俸禄,而毫无一点优良品德,这种人才是应该嘲笑的。至于品德高尚名声清白,官职低而俸禄少,这不能归过于他们的才能,也不能算作是他们的缺陷。读书人都愿与原宪同往一间房子,不愿同子贡同坐一辆车子;愿跟伯夷同行,不愿跟盗跖走一条路。高洁之士所看重的事情,与一般人的看法不同,所以他们的名声也就不同。他们的身体虽然和草木一样地腐烂了,但他们的名声却同日月一样光辉灿烂,行迹像孔子那样穷困不得志,文章却能与扬雄比美,我以此为荣。有的人身虽显达但才智贫乏,官位虽高但德行渺小,对他们来说认为是光荣,对我来说这才是真正的欠缺。
靠献媚讨好,即使做了高官得了享受,可是百年以后,就和其他生物一样死去了,名声传不到一代,文章留不下一篇,这样的人即使俸禄很多,可是文才和德行都很浅薄,这不是我所赞赏的。有些人德行高尚美好,智慧深厚鸿富,下笔如急雨一样倾注,谈论像喷泉一样滔滔不绝,他们才能卓越智慧超群,行为高尚而志气不凡,尽管也只活了一辈子,可是名声却流传千古,这才是我所认为的杰出。王充出身于寒微的家族孤独的门户。有人嘲笑他说:“你的祖辈没有善良美好的根基,又没有一篇文章遗留下来,你虽然写了这种大部头着作,但却没有什么师承渊源,终究算不上高明。气不是逐渐发展而是突然发生这就叫“变”,物没有种类而胡乱产生这就叫“异”,不常有的东西而忽然出现这就叫“妖”,违反众人的意向而突然出现这就叫“怪”。你的祖上是什么样的人呢?你那先辈的名姓不见载于史传。何况你未曾学过墨家的学说,出入于儒家之门,现在忽然写出成千上万字的着作,这该算是一种妖变,怎么能珍视这类文章而加以推崇赞美呢?”王充回答说:鸟类没有世代相传的凤凰,兽类没有种系相传的麒麟,人没有世代相传的圣贤,物没有经常出现的珍宝。才能高超受到压抑,这是遭遇时运造成的。人才高贵所以才单独出现,物品高贵因此才单独产生。如果文章的成熟总是要对贤人有所仿效,这就等于说醴泉必然出自旧源,嘉禾必然发自老根。杰出人才的出现,卓越文章的产生,风度与世俗不同,俗人因此不能对它加以衡量。所以罕见的事迹,被记载于史书上,少见的东西,常被刻在钟鼎上。五帝不是在一个时代中兴起的,伊尹、太公望也不是出生在同一个家庭。地区相隔千里,事迹各不相同,时代相距几百年,情况也不一样。士人贵在有高尚的才智而不轻易往上爬,不靠出身高贵来取得显赫的地位。
母牛黄黑杂色生的小牛纯赤色,并不妨害用小牛来做祭品;祖辈不高尚而后代优秀,并不妨碍后代成为杰出的人才。鲧是恶人而禹却是圣人,瞽叟很坏而舜却神圣。伯牛患恶疾,而仲弓却健康清洁。颜路庸俗笨拙,而颜回却才能超群。孔子、墨子的祖上平凡愚昧,而孔丘、墨翟却是圣贤。扬家家族不显贵,却出了才能卓绝的扬子云;桓家上辈官运不通,却出了桓谭这样杰出的人。这是由于重新禀受了元气而生的人,所以能写出好文章。元和三年,王充被征召,全家迁往扬州部的丹阳、九江,庐江等地,后来到州里任治中从事史。才能低而责任重大,主管的是检举弹劾,着书的念头,中断多年了。章和二年,辞去州里官职回家闲居。年纪已近七十岁,已经到了告老退休的时候。做官的门路已经断绝,志愿无法实现无可奈何。凡事总有顺利或不顺利的时候,身体也时好时坏。头发白了,牙齿掉了,日子一天天的逝去,同辈的朋友越来越少,可以依靠的人很少了。生活贫困,得不到供养,心情很不愉快。光阴慢慢过去,又到了庚年、辛年交替之际,虽然害怕死去,但我心里充满活力,于是写了《养性》这本书,总共有十六篇。养育精气保护身体,适量吃饭节制饮酒,闭目塞耳不问世事,爱护精力注重保养,还适当地辅以药物,作作健身操,希望寿命可以延长,短时间内不会老死。既然已经到了晚年无法返老还童,因此只能着书传给后人看。人的寿命,长短有一定的期限,人也和虫物一样,生死有一定的时间。历年写下的东西,托付给谁将它们流传下去呢?
最终将进入坟墓,化作灰土。上自黄帝、唐尧,下至秦汉以来,我都以圣人之道为准则,以博古通今的人分析事物的方法,对它们一一进行了评论,像秤一样公平,像镜子一样明亮,一切老幼生死古今的问题,没有一样不包括在内。寿命已经不长了,真令人叹息伤心哪!附录《论衡》佚文武王伐纣,升舟,阳侯波起,疾风逆流。武王操黄钺而麾之,风波毕除。中流,白鱼入于舟。燔以告天,与八百诸侯咸同此盟。《尚书》所谓“不谋同辞”也。故曰孟津,亦曰盟津。《尚书》所谓“东至于孟津”者也。(见《水经注》河水注卷五,《感虚篇》文略同。)幽居而静处,恬澹自守。(见《文选》卷二十五,谢灵运《酬从弟惠连》“幽居犹郁陶”句注。观《石门新营所住诗》注。疑出《纪妖篇》。)呼于坑谷之中,响立应。(见《文选》卷五十九,王简栖《头陀寺碑文》注。疑出《招致篇》。)孟尝君叛出秦关,鸡未鸣,关不开。下座贱客鼓臂为鸡鸣,而群鸡和之,乃得出关。夫牛马以同类相应,而鸡人亦以殊音相和,应和之验,未足以效同类也。(见《艺文类聚》卷九一。疑出《乱龙篇》。《定贤篇》文略同。)对曰:“见一匹练,前有生蓝。”孔子曰:“噫!此白马芦刍。”使人视之,果然。(见《艺文类聚》卷九三。疑出《书虚篇》。)兔在水中则死。夫兔,月气也。(见《艺文类聚》卷九五。疑出《说日篇》。)天门在西北,地户在东南。地最下者,杨、兖二州。洪水之时,二土最被水害。(见《意林》卷三、《太平御览》卷三六。疑出《谈天篇》。)天有日月星辰谓之文,地有山川陵谷谓之理。地理上向,天文下向,天地合气,而万物生焉。
天地,夫妇也。(见《意林》卷三。疑出《说日篇》。)亡猎犬于山林,大呼犬名,则号呼而应。(《太平御览》卷九○五引作“其犬则鸣号而应其主。”)人犬异类而相应者,识其主也。(见《意林》卷三。疑出《招致篇》。)将有赦,狱钥动,感应也。(《初学记》二十引作“赦令将至,系室龠动,狱中人当出,故其感应令龠动也。”)(见《意林》卷三。疑出《招致篇》。)蚕合丝而商弦易,新谷登而旧谷缺。按子生而父母气衰。(《太平御览》引作“按子生而父气衰,新丝既登,故体者自坏耳。”(见《意林》卷三。疑出《乱龙篇》。)伯夷叔齐为庶兄夺国,饿死首阳山。非让国与庶兄也,岂得称贤人乎?(见《意林》卷三。疑出《定贤篇》。)农夫力耕得谷多,商贾远行得利深。(见《意林》卷三。疑出《效力篇》。)人命系于国,物命系于人。(见《意林》卷三。疑出《命义篇》)龙若遁逃在树中,为天所取,则非神也。若必有神,则不应有龙肝豹胎。(见《意林》卷三。疑出《龙虚篇》。)鳌必长大,则女娲不能杀之,必被其杀,何能补天?(见《意林》卷三。疑出《谈天篇》。)按酒味从酸,东方木,其味酸,故酒湛溢。
(见《意林》卷三。疑出《乱龙篇》。)土龙之事,何得不能致雨?刘子骏、董仲舒说龙不尽,乱龙者,乱有终也。(见《意林》卷三。疑出《乱龙篇》。)讳举五月子,言不利父母。按田文不害田婴。(见《意林》卷三。疑出《四讳篇》。)堂尽南向,何不择也?(见《意林》卷三。疑出《诘术篇》。)雷震百里,制以万国,故雷声为诸侯之政教。(见《白氏六帖事类集》卷一。)拘夷国北山有石驼溺,水溺下,以金、银、铜、铁、瓦、木等器盛之,皆漏;掌承之,亦透;唯瓢不漏。服之,令人身上■毛落尽,得仙。(见《酉阳杂俎》卷十《异物》。)雷二月出地,百八十日,雷出则万物出;八月入地,百八十日,雷入则万物入。入则除害,出则兴利,人君之象也。(见《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四、《合璧事类》卷三。疑出《变动篇》。)桓子《新论》曰:“关东语曰:‘人闻长安乐,则出门西向而笑。’”(见《古今事文类聚》后集卷二十一。)日月五星随天而西移,行迟天耳。譬若磑石之行蚁,蚁行迟,磑转疾。内虽异行,外犹俱转。(见《太平御览》卷二。《事类赋》卷一。疑出《说日篇》。)桀无道,两日并照,在东者将起,在西者将灭。费昌问冯夷曰:“何者为殷?何者为夏?”冯夷曰:“西,夏也;东,殷也。”于是费昌徙族归殷。殷果克隆。(见《太平御览》卷四、《事类赋·日部》、《博物志》卷七。疑出《是应篇》。《路史·后纪》十三注引作“对日并出,东者焰,西者沉。
费昌问,冯夷答云:‘东者为商,西为夏。’乃徙族之商。)周公时,雨不破块,风不鸣条。旬而一雨,雨必以夜,丘陵高下皆熟。(见《太平御览》卷十一。疑出《是应篇》。《治期篇》文略同,《盐铁论·水旱篇》亦有此文。)甘露味如饴,王者太平之应则降。(见《太平御览》卷十二。疑出《是应篇》。)子路感雷精而生,尚刚好勇,亲涉卫难,结缨而死。孔子闻而覆醢。每闻雷鸣,乃中心恻恒,亦复如之。故后人忌焉,以为常也。(见《太平御览》卷十三,《事类赋》卷三。疑出《四讳篇》,《四讳篇》有“作酱恶闻雷”语。)阳气动于下,而阴气应之也。(见《太平御览》卷二十七引《风俗通》注。疑出《自然篇》。)燧之取火于日,方诸取露于月。天地之间,巧历所不能与其数乎!然以掌握之中,引类于太极之上,而水火可立致者,阴阳固相动也。(见《太平御览》卷五十九。《淮南子·览冥训》亦有此文。)其智如倾,其德如山。智能之人须三寸之舌,一尺之笔,乃能自通。(见《太平御览》卷四三二。疑出《效力篇》。)宋臣有公孙吕者,长七尺,面长三尺,广三寸(一作尺),名震天下。若此之状,盖远代而求,非一世之异也。使形殊于外,道合于中,名震天下,不亦宜乎?语云:“无忧而戚,忧必及之;无庆而欢,乐必还之。”此心有先动,而神有先知,则色有先见也。故扁鹊见桓公,知其将亡;申叔见巫臣,知其窃妻而逃也。荀子以为天不知人事邪?则周公有风雷之灾,宋景有三次之福。知人事乎?则楚昭有弗刲之应,邾文无延期之报。由是言之,则天道之与相占,可知而疑,不可无也。(见《太平御览》卷七三一。疑出《变动篇》。)当风鼓箑,向日燃炉,而天终不为冬夏易气。(见《太平御览》卷七五七。疑出《寒温篇》。)舂者以杵捣臼,杵臼鼓动地,动地临池水,河水震荡。(见《太平御览》卷七六二。
疑出《招致篇》。)夫臼杵,木也。水与木、土,三者殊类而相应,首相叩动,其势然也。(见《太平御览》卷七六二。疑出《招致篇》。)芝草一年三华,食之令人眉寿庆世,盖仙人所食。(见《太平御览》卷八七三、《合璧事类》卷十。疑出《验符篇》。)儒者说麟为圣王来,此言妄也。章帝之时,麒麟五十一至,章帝岂圣人哉?(见《太平御览》卷八八九。疑出《指瑞篇》。)蝉生于复育,开背而出,必因雨而蜕,如蛇之蜕皮云。近蒲州人家,拆草屋,于栋上得龙骨一丈许,宛然皆俱。(见《太平广记》卷四一八。载《感应经》引文)三苗之亡,五谷变种,鬼哭于郊。(见《路史》后记卷十二注。疑出《变动篇》。)人五藏,以心为主。心发智慧,而四藏从之。肝为之喜,肺为之怒,肾为之哀,脾为之乐。故圣人节之,恐伤性也。(见《五行大义》卷四《论情性》。疑出《本性篇》。)芝英,紫色之芝也,其栽如豆。(见刘赓《稽瑞》,疑出《初禀篇》。)羿请不死药于西王母,羿妻嫦娥窃以奔月。托身于月,是为蟾蜍。(见《事类赋》卷一。张衡《灵宪》、《淮南子·览冥训》亦有此文。)世人固有身瘠而志立,体小而名高者。于圣则否。是以尧眉八采,舜目重瞳,禹耳参漏,文王四乳。然则世亦有四乳者,此则驽马一毛似骥耳。
(见《太平御览七三一。《长短经》卷一《察相》第六亦见此文。《艺文类聚》卷七五引作陈王曹植《相论》。)杨璇为零陵太守时,桂阳贼起。璇乃制马车数十乘,以囊盛石灰于车上。及会战,从风扬灰向贼阵,因鸣鼓击贼,大破之。(见《艺文类聚》卷九三。按:此事见《后汉书》本传及谢承《后汉书》,并为灵帝时事,则王充不及见,《艺文类聚》误。《北堂书钞》卷一三九、《太平御览》卷四四八皆引。)二、王充年谱东汉光武建武三年(公元27年),充生于上虞。王充,字仲任,会稽上虞人也。其先自魏郡元城徙焉。《后汉书·王充传》。王充者,会稽上虞人也,字仲任。其先本魏郡元城一姓。孙,—(?)几世尝从军有功,封会稽阳亭。一岁仓卒国绝,因家焉,以农商为业。世祖勇任气,卒咸不揆于人。岁凶,横道伤杀,怨仇众多。会世扰乱,恐为怨仇所擒,祖父泛举家担载,就安会稽,留钱唐县,以贾贩为事。生子二人,长曰蒙,少曰诵。诵即充父。祖世任气,至蒙、诵滋甚,故蒙、诵在钱唐,勇势凌人。末复与豪家丁伯等结怨,举家徒处上虞。建武三年,充生。《自纪篇》。按:《汉书·元后传》:“陈完犇齐,齐桓公以为卿,姓田氏。十一世田和有齐国,三世称王。至王建为秦所灭。项羽起,封建孙安为济北王。至汉兴,安失国,齐人谓之王家,因以为氏。文、景间,安孙遂,字伯纪,处东平陵,生贺,字翁孺。为武帝绣衣御史,以奉使不称免。既免,而与东平陵终氏为怨,乃徙魏郡元城。”
《王莽传》:“姚、妫、陈、田、王氏,其今天下上此五姓名藉于秩宗,皆以为宗室,世世复,无有所与。其元城王氏勿令相嫁娶,以别族理亲焉。”仲任特着“其先本魏郡元城”,其明为王翁孺之支庶欤?其先本魏郡元城一姓”,“一姓”疑为“王姓”之讹。“元城王姓”,以别于其他族望也。又按:诸子类幽称仲任为“宛委子”,未见所据。盖因会稽宛委山而名,然亦太臆造矣。《书林清话》称明人刊书,喜改旧目,信然。光武建武四年(公元28年),充二岁。光武建武五年(公元29年),充三岁。光武建武六年(公元30年),充四岁。光武建武七年(公元31年),充五岁。光武建武八年(公元32年),充六岁。是岁大水。《后汉书·光武纪》。光武建武九年(公元33年),充七岁。六岁教书,恭愿仁顺,礼敬具备,矜庄寂寥,有巨人之志。父未尝笞,母未尝非,闾里未尝让。《自纪篇》。按:《御览》三八五引《会稽典录》云:“七岁教书数。”与《自纪篇》差一年。光武建武十年(公元34年),充八岁。八岁出于书馆,书馆小僮百人以上,皆以过失袒谪,或以书丑得鞭。充书日进,又无过失。《自纪篇》。光武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充九岁。手书既成,辞师,受《论语》、《尚书》,日讽千字。《自纪篇》。按:八岁出于学馆,手书之成,尚须时日。受《论语》、《尚书》,当为隔年事,故志于此。光武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充十岁。光武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充十一岁。为小儿,与侪伦遨戏,不好狎侮。
侪伦好掩雀、捕蝉、戏钱、林熙,充独不肯,诵奇之。《自纪篇》。充少孤,乡里称孝。《后汉书·王充传》。谢承《后汉书》同。按:充六岁时,父母尚存,则其父殁,当在此数年间,故志于此。光武建武十四年(公元38年),充十二岁。会稽大疫,死者万数。《后汉书·光武纪》、《后汉书·钟离意传》。光武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充十三岁。光武建武十六年(公元40年),充十四岁。始行五铢钱。《光武纪》。光武建武十七年(公元41年),充十五岁。道士刘春,荧惑楚王英。《雷虚篇》。按:《后汉书·楚王英传》,建武十七年,英为楚王。光武建武十八年(公元42年),充十六岁。罢州牧,置刺史。《光武纪》。光武建武十九年(公元43年),充十七岁。光武建武二十年(公元44年),充十八岁。班固年十三,王充见之,拊其背谓彪曰:“此儿必记汉事。”谢承《后汉书》(《后汉书·班固传》注。)司马彪《续汉书》(《书抄》六二引。)王仲任抚班固背曰:“此儿必为天下知名。”《抱朴子》(马总《意林》卷四引)。按:班固生于建武八年(公元32年),固年十三,则为建武二十年,时仲任十八岁,长孟坚五岁,据理,不得以“儿”,称固。且是时仲任仍在乡里,未与彪晤,此不足信。光武建武二十一年(公元45年),充十九岁。光武建武二十二年(公元46年),充二十岁。光禄大夫刘琨,前为弘农太守。《初禀篇》。按:《后汉书·儒林传·刘昆传》,建武二十二年,昆为光禄勋。
光武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7年),充二十一岁。光武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充二十二岁。在县,位至掾功曹,在都尉府,位亦掾功曹。在太守,为列掾五官功曹行事。《自纪篇》。按:许慎《说文序》:“尉律:学僮十七已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史。”《后汉书·百官志》:“郡太守、郡丞、县令若长、县丞、县尉,各置诸曹掾史。”是仲任为掾功曹,当在十七岁以后,二十一二以前。因二十三四以后,已诣洛阳,则其得为功曹,当在此数年中,故志于此。仕郡为功曹,以数谏争不合去。《后汉书·王充传》。按:此二句,叙在“后归乡里,屏居教授”后,盖并前事言之,非归乡里后,才为郡功曹也。《论衡》起草于明帝初年,据《自纪篇》、《讥俗》、《政务》之书作于《论衡》之前,而《讥俗》书又为废退穷居而作。其废退穷居,当即指罢功曹也。故知为功曹,必在此时。废退穷居,旧故叛去,故闲居作《讥俗节义》十二篇。既疾俗情,作《讥俗》之书,又闵人君之政,故作《政务》之书。《自纪篇》。光武建武二十五年(公元49年),充二十三岁。光武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充二十四岁。光武建武二十七年(公元51年),充二十五岁。光武建武二十八年(公元52年),充二十六岁。光武建武二十九年(公元53年),充二十七岁。光武建武三十年(公元54年),充二十八岁。后到京师,受业太学,师事扶风班彪。好博览而不守章句,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肆,阅读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
《后汉书·王充传》。谢承《后汉书》略同。充幼聪明,诣太学。袁山松《后汉书》。按:《后汉书·班彪传》:“光武雅闻彪才,因召入见,举司隶茂才,拜徐令,以病免。后数应三公之命,辄去。彪复辟司徒玉况府。”《光武纪》:“建武二十三年,玉况为司徒。”则叔皮于建武二十三年已在洛。但其时,仲任方二十一二,穷居乡里。《班彪传》又云:“后察司徒廉,为望都长,吏民爱之,建武三十年卒官。”是叔皮晚年,已离洛之官,则仲任师事叔皮,必在其二十三四以后,二十七八以前。又按《水经·谷水》注:汉顺帝阳嘉元年立碑,文云:“建武二十七年造太学。”则仲任入太学师事叔皮,必在此数年。但《光武纪》:“建武五年,初起太学,车驾还宫,幸太学,赐博士弟子各有差。”与阳嘉元年碑说异,存之俟考。光武建武三十一年(公元55年),充二十九岁。蝗起太山郡,西南过陈留、河南。《商虫篇》。按《后汉书·光武纪》:“三十一年夏蝗。”《古今注》:“建武三十一年,郡国大蝗。”(《后汉书·五行志注》。)陈留雨谷,谷下蔽地。《感虚篇》。
光武中元元年(公元56年),充三十岁。光武皇帝升封,天晏然无云。《宣汉篇》。按:《光武纪》:“中元元年二月辛卯,柴望岱宗,登封泰山。”袁山松《后汉书》:“光武封泰山,云气成宫阙。”(《初学记》五、《御览》三十九。)《汉光武封禅仪》曰:“建武三十二年,封泰山,时天清和无云。”光武中元二年(公元57年),充三十一岁。明帝永平元年(公元58年),充三十二岁。观天子临辟雍,作《六儒论》。袁山松《后汉书》。按:《光武纪》,中元元年冬,起明堂辟雍。《明帝纪》,永平元年冬十月,幸辟雍。《翟辅传》,辅上言:“光武初兴,起太学,博士舍内外讲堂,诸生横卷,为海内所集。明帝时,辟雍始成,欲毁太学。太尉赵熹以为,太学辟雍,皆宜兼存,故并传至今。”据此,则辟雍起于光武,成于明帝,则此“观天子临辟雍”,当为明帝时事,故志于此。东海相宗叔庠广召幽隐。《程材篇》。按:《后汉书·宗均传》,永平之年,迁东海相。明帝永平二年(公元59年),充三十三岁。后归乡里,屏居教授。充好论说,始若诡异,终有实理。以为俗儒守文,多失其真,乃闭门潜思,绝庆吊之礼,户牖墙壁,各置刀笔,着《论衡》八十五篇,二十余万言。《后汉书·王充传》。王充于宅内门户墙柱,各置笔砚简牍,见事而作,着《论衡》八十五篇。谢承《后汉书》(据汪文台揖本)。伤伪书俗文多不实诚,故为《论衡》之书。《自纪篇》。按:《讲瑞篇》云:“此论草于永平之初。”
《会稽典录》云:“《论衡》造于永平末,定于建初之年。”盖永平初,已属草,时辍时作,至永平末,方专精一志也。又《须颂篇》云:“《论衡》之人,在古荒流之地。”与本传谓仲任归乡里作《论衡》相合。明帝永平三年(公元60年),充三十四岁。京师及郡国七,大水。《明帝纪》。夏旱。《后汉书·钟离意传》。明帝永平四年(公元61年),充三十五岁。比来水旱饥馑,加有军旅。司马彪《续汉书》(《御览》九二),载永平四年诏。明帝永平五年(公元62年),充三十六岁。班固为尚书郎。《别通篇》、《超奇篇》、《案书篇》。按:谢承《后汉书》(《御览》四八四),永平五年,班固被召诣校书。范晔《后汉书·班超传》同。明帝永平六年(公元63年),充三十七岁。鼎见。《宣汉篇》。按《明帝纪》,永平六年二月,王雒山出宝鼎,庐江太守献之。明帝永平七年(公元64年),充三十八岁。明帝永平八年(公元65年),充三十九岁。虞廷为司徒公。《吉验篇》。按《虞廷传》,事在永平八年。明帝永平九年(公元66年),充四十岁。明帝永平十年(公元67年),充四十一岁。广陵王荆迷于……巫,孝明三宥,王吞药。《恢国篇》。按《明帝纪》,永平十年春二月,广陵王荆有罪自杀,国除。明帝永平十一年(公元68年),充四十二岁。庐江皖侯国际有湖出金。太守遣吏收取,遣门下掾奉献。《验符篇》。明帝致麟、醴泉、白雉、嘉禾。金出。《宣汉篇》。按《明帝纪》,永平十一年,漅湖出黄金。时麒麟、白雉、醴泉、嘉禾所在出焉。明帝永平十二年(公元69年),充四十三岁。永昌郡有金。《验符篇》。按《明帝纪》,永昌郡,永平十二年置。《郡国志》注云:“二年”误。杨子山为上计吏,见三府作《哀牢传》,不能成,归郡作上,孝明奇之,征在兰台。《佚文篇》。按:《明帝纪》:“永平十二年,益州徼外夷哀牢王,相率内属,于是置永昌郡。”《西南夷传》曰:“罢益州西部所领六县,合为永昌郡,置哀牢、博南二县。”《郡国志》:“永昌郡哀牢县,永平中置,故牢王国。”明帝永平十三年(公元70年),充四十四岁。明帝永平十四年(公元71年),充四十五岁。帝立广陵王荆子。《恢国篇》。
按:《明帝纪》,永平十四年封故广陵荆子元寿为广陵侯。楚王英惑于侠客,王吞病。《恢国篇》。按:《明帝纪》,永平十四年四月,楚王英卒。明帝永平十五年(公元72年),充四十六岁。蝗虫起泰山郡,流徙郡国,荐食五谷,弥衍兖、豫,过阵留、寿张界,飞逝不集。谢承《后汉书》(《后汉书·虞延传》注、《书抄》三十五)。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充四十七岁。明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充四十八岁。永平中,神雀群集,百官颂上。《佚文篇》。按:《东观汉记》十八《贾逵传》曰:“永平十七年,公卿以神雀五采,翔集京师,奉觞上寿。上召逵,敕兰台给笔札,使作《神雀颂》。”范晔《后汉书·贾逵传》亦云:“永平中”。明帝时,致甘露、神雀、紫芝,离木复合。《宣汉篇》。按:《明帝纪》:“永平十七年正月,甘露于甘陵。是岁,甘露仍降。树枝内附,芝草生前殿。神雀五色,翔集京师。”《东观汉记》:“明帝永平十七年正月,夜梦见先帝太后,觉悲不能寐。明日上陵,树叶有甘露,上令百官采之。”(《类聚》九十八)。明帝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充四十九岁。章帝建初元年(公元76年),充五十岁。建初孟年,北州连旱。《明雩篇》。建初孟年,无妄气至。《恢国篇》、《须颂篇》。岁遭气运,谷颇不登。《宣汉篇》。按:《章帝纪》:“永平十八年,是岁牛疫,京师及三州大旱。诏勿收兖、豫、徐州田租刍槀。其以见谷赈给贫民。”又建初元年丙寅诏曰:“比年牛疫,垦田减少,谷价颇贵,人以流亡。”地动。《恢国篇》。按:《章帝纪》,事在建初元年三月。第五司空,股肱国维。《恢国篇》。按:《章帝纪》,永平十八年八月即帝位,十一月第五伦为司空。隐强侯傅,县书市里,诽谤圣政,今上海恩,犯夺爵土。《恢国篇》。按:《后汉纪》十一云:“建初元年三月丙午,傅坐骄溢,免为庶人。”章帝建初二年(公元77年),充五十一岁。元二之间,嘉德流布。《恢国篇》。建初孟年,中州颇歉,颍川、汝南民流四散。圣主忧怀,诏书数至。
《论衡》之人,奏记郡守,宜禁奢侈,以备困乏,言不纳用,退题记草,名曰《备乏》。酒縻五谷,生起盗贼,沉湎饮酒,盗贼不绝,奏记郡守,禁民酒。退题记草,名曰《禁酒》。《对作篇》。按:《章帝纪》,建初二年三月辛丑诏曰:“比年阴阳不调,饥馑屡臻。”《后汉纪》十一,建初二年夏四月,太后诏曰:“今水旱连年,民流满道,至有饿馁者。”帝立楚王英子。《恢国篇》。按:《楚王英传》,建初二年,封英子为楚侯。章帝建初三年(公元78年),充五十二岁。零陵生芝草五本。《恢国篇》、《验符篇》。按:《章帝纪》,建初三年,零陵献芝草。章帝建初四年(公元79年),充五十三岁。夏六月,雷击杀羊五头,皆死。《雷虚篇》。甘露降五县。《恢国篇》、《验符篇》。按:《章帝纪》,建初四年,甘露降泉陵、洮阳二县。章帝建初五年(公元80年),充五十四岁。芝草复生泉陵六本。黄龙见,大小凡八。《验符篇》、《恢国篇》。按:《章帝纪》,建初五年,零陵献芝草。有八黄龙见于泉陵。章帝建初六年(公元81年),充五十五岁。章帝建初七年(公元82年),充五十六岁。章帝建初八年(公元83年),充五十七岁。章帝元和元年(公元84年),充五十八岁。章帝元和二年(公元85年),充五十九岁。元和二年,始用四分历,时待诏张盛、京房、鲍业等以四分历请,与待诏杨岑等共课岁余。盛等所中多,四分之历,始颇施行。见《后汉书·章帝纪》及注引《续汉书》。《后汉书·律历志》云,在永平五年。章帝时,麒麟五十一至。《御览》八八九引《论衡》佚文。按:《东观汉记》,元和二年以来,至章和元年,麒麟五十一至。元和、章和之际,此篇(谓《讲瑞篇》)已成。《讲瑞篇》。按:《会稽典录》云:“《论衡》造于永平末,定于建初之年。”故至元和、章和之际,《讲瑞篇》稿已成。《论衡》各篇,据其征引史实,而可推定其造作先后者:《恢国篇》、《验符篇》言章帝建初六年事(芝草生六本,黄龙见)。《齐世篇》云:“方今圣朝,承光武,袭孝明。”《佚文篇》云:“孝明文雄会聚,今上即命,诏求亡失。”又云:“杨子山见三府作《哀牢传》不成,归郡作上,孝明奇之。”
哀牢内属,在永平十二年。既云“孝明”,又称“今上”、“圣朝”,则《齐世篇》、《佚文篇》亦于章帝时作。《须颂篇》言章帝建初元二年灾。《讲瑞篇》、《指瑞篇》、《是应篇》、《治期篇》、《齐世篇》、《宣汉篇》、《恢国篇》、《验符篇》、《须颂篇》、《佚文篇》并为宣汉恢国而作,故并定为章帝时所撰。《谴告篇》避明帝讳,称楚庄王为严王;《明雩篇》言章帝建初元二年灾;《遭虎篇》言楚王英死,按英死于永平十四年,则《遭虎篇》当作于明帝永平十四年以后。《商虫篇》言蝗起太山郡,事在建武三十一年。《自然》、《感类》、《寒温》、《谴告》、《变动》、《明雩》、《顺鼓》、《乱龙》、《遭虎》、《商曰》等篇皆属于为汉应变论灾之作,则可据《遣告》、《明雩》等篇定为章帝时作品也。《程材篇》言宗均为东海相,事在永平元年,则《程材篇》必作于永平以后;《别通篇》称孝明;《超奇篇》言孟坚为尚书郎,事在永平五年,则《超奇篇》必作于明帝永平五年以后;《别通篇》作于明帝后,章帝时也。《答佞》、《程材》、《量知》、《谢短》、《效力》、《别通》、《超奇》、《状留》等篇,俱为校量贤佞知操之作,当属于一时,则并定为章帝时作。《实知篇》避明帝讳称庄襄王为严襄王,则亦为章帝时作。《实知》、《知实》、《定贤》三篇同一旨趣,当属于一时之作。
九虚、三增、《谈天》、《说日》、《问孔》、《刺孟》盖属一时。《雷虚篇》,雷击杀羊五头,事在建初四年,则诸篇同为建初前后之作。《正说》、《书解》、《案书》、《对作》又属一类。《案书篇》言班固为尚书郎,事在明帝永平五年,《对作篇》载建初二年奏记郡守事,则此诸篇作于章帝建初前后。《逢遇》、《初禀》等篇,盖当为一时之作。《吉验篇》言虞延为司徒,事在永平八年,则《吉验篇》必作于明帝永平以后。《初禀篇》目见《恢国篇》,《恢国篇》作于章帝元和中,则知《逢遇》诸篇当作于永平以后,元和以前。唯《论死》、《祭意》等篇为祛迷讥术之作;无以推定。通览全书,可知其先后顺序之例。如《初禀》、《寒温》、《谴告》等篇属稿在先,则居于《自然》、《恢国》等篇之前。(《初禀篇》目见《恢国篇》,《初禀》第十二,《恢国》第五十八。《寒温篇》目见《自然篇》,《寒温》第四十一,《自然》第五十四,可证。)据此,则《论死》以下等篇,必成于《宣汉》、《验符》诸篇之后。总上所考。则知《论衡》大半作于章帝时。《讲瑞篇》云:“此论草于永平之初。”至和帝永元中,还改定旧稿。则仲任于此书致力前后凡三十年,亦云勤矣。章帝元和三年(公元86年),充六十岁。
徙家辟难,诣扬州部丹阳、九江、庐江。《自纪篇》。入州为从事。《自纪篇》。刺史董勤辟为从事。《后汉书·王充传》。按:《自纪篇》“入州为从事”句,次于“在县,位至掾功曹。在都尉府,位亦掾功曹。在太守,为列掾五官功曹行事”句下,乃通前后事言之,非为从事、为功曹并一时事也。“入州为从事”,即本传所云“刺史董勤辟为从事”。《自纪篇》云“后入为治中”,即本传“转治中”。王充明言“徙家辟难,诣扬州部丹阳、九江、庐江,后入为治中”,则“入州为从事”当在此时也。章帝章和元年(公元87年),充六十一岁。后入为治中,材小任大,职在刺割,笔札之思,历年寝废。《自纪篇》。转治中。《后汉书·王充传》。按:云“历年寝废”,则“转治中”与“为州从事”当隔一年,故志于此。元和章和之际,嘉瑞奇物,同时俱应。凤皇麒麟,连出并见。《讲瑞篇》。永平以来,讫于章和,甘露常降。《讲瑞篇》。按:《后汉记》十二:“元和二年二月,凤皇集于肥。五月丙戌诏曰:‘凤皇、黄龙、鸾鸟比集七郡。神雀、甘露降自京都。’”《东观汉记》:“元和二年以来,至章和元年,凡三年,凤皇三十九见郡国,麒麟五十一,白虎二十九,黄龙三十四,青龙、黄鹄、鸾鸟、神马、神雀、九尾狐、三足乌、赤乌、白兔、白鹿、白燕、白鹊、甘露、嘉瓜、秬秠、明珠、芝英、华苹、朱草、连理,实日月不绝,载于史官,不可胜纪。”《古今注》:“元和二年,甘露降河南,三足乌集沛国,麒麟见陈,一角,端如葱叶,色赤黄,芝生沛,如人冠。”章帝章和二年(公元88年),充六十二岁。罢州家居。《自纪篇》。自免还家。《后汉书·王充传》。友人同郡谢夷吾上书荐充才学。肃宗(章帝)特诏公车征,病不行。《后汉书·王充传》。谢夷吾荐充曰:“充之天才,非学所加。虽前世孟轲、孙荀,近世扬雄、刘向、司马迁,不通过也。”谢承《后汉书》(范晔《后汉书》本传注)。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充六十三岁。续《讲瑞篇》稿。按:《讲瑞篇》云:“至元和、章和之际,孝章耀德。”则其续稿,已在章殁后,故志于此。和帝永元二年(公元90年),充六十四岁。年渐七十,时可悬舆,乃作《养性》之书,凡十六篇。《自纪篇》。年渐七十,志力衰耗,乃造《养性书》十六篇,裁节嗜欲,颐神自守。《后汉书·王充传》。
按:臧琳《经义杂记》四曰:《后汉书·王充传》:“充年渐七十,志力衰耗,乃造《养性书》十六篇,载节嗜欲,颐神自守。”案充所着《论衡》八十五篇,今本无缺,而《养性书》失传,隋、唐志亦无着录。《论衡》末有《自纪》云:“章和二年,罢州家居,年渐七十,作《养性》之书十六篇。养气自守,适食则酒,闭明塞聪,爱精自保,适辅服药引导(以上疑用十六篇之目),庶冀性命可延,期须不老。既晚无还,垂书示后。惟人性命,长短有期,人亦虫物,生死一时。年历但记,孰使留之?犹入黄泉,消为土灰。上自黄、唐,下臻泰、汉而来,折衷以圣道,析理于通材,如衡之平,如鉴之开,幼老生死古今,罔不详该。命以不延,吁叹悲哉!”读此,可想见其书之仿佛。年渐七十,乃作《养生》之书,凡十六篇。《会稽典录》。昔王充着述,制《养气》之篇,验已而作,岂虚语哉?《文心雕龙·养气篇》。年七十余,乃作《养性》一十六篇。韩愈《后汉三贤传》。按:《会稽典录》作“养生”,“性”、“生”字通。《文心雕龙·养气篇》作“养气”,盖《养气篇》为《养性书》之目。“年渐七十”与“七十余”义异,韩氏失之。王充年在顺耳,道穷望绝,惧声名之偕灭,故《自纪》终篇。《抱朴子自序》。按:六十耳顺,云“六十”者,举成数也。仲任六十二罢州家居,年渐七十,作《养性书》,而《养性书》目,已见《自纪篇》,则其《自纪篇》非六十岁时作也。和帝永元三年(公元91年),充六十五岁。和帝永元四年(公元92年),充六十六岁。和帝永元五年(公元93年),充六十七岁。和帝永元六年(公元94年),充六十八岁。和帝永元七年(公元95年),充六十九岁。和帝永元八年(公元96年),充七十岁。永元中,病卒于家。《后汉书·王充传》。按:永元共十六年,其云“永元中”,故志于此。吴荣光《历代名人年谱》推定仲任为八十岁。梁廷灿《历代名人生卒表》因之,并未考也。又按:清唐煦春《上虞县志》二十五下:“汉郡功曹王充墓,在县西南十四都乌石山(据《万历志》),嘉庆十二年,邑人林鉴修治(据《嘉庆志》),咸丰五年,林鼎臣、谢简廷重修立石。”
(录自黄晖《论衡校释》)三、《论衡》版本卷帙着录《论衡》一书,在王充死后五六十年就逐渐流传开来。北宋庆历五年(公元1045年),进士杨昌文把当时的通行本与史馆藏本对照合校,并为之作序刊刻。南宋乾道三年(公元1167年),会稽太守洪适(kuò阔)又重刊杨刻本。目前保存下来的宋本只有残卷或经过后来修补的印本。现藏于日本宫内厅书陵部图书寮的宋版《论衡》残卷(卷一至卷二十五),是宋代的刷印本。抗日战争前,国立历史博物馆藏的宋版《论衡》残卷一册,(卷十四至卷十七),是元代用牍背纸印的宋刻本,今下落不明。现藏于北京图书馆的宋本《论衡》,由于元、明两朝多次补修,版框高低不一,字体和版口的格式各异。其中一小部分每半页十行,每行二十至二十一字,版心顶端载本页字数,下端有刻工姓名,与日本宫内厅所藏的宋版《论衡》残卷相同。一部分是元代补刻的,绝大部分是明代补刻的。明刻部分版心上端分别有“弘治十七年补”、“正德十六年补刊”、“嘉靖元年补刊”、“嘉靖元年重刻”等字样。明代三次补刻,都没有序跋,只有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刊本在首卷目录后有黑色图记两行:“正德辛巳四月吉旦南京国子监补刊完”。现藏于北京图书馆的《新刊王充论衡》十五卷本,每半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四字,是翻刻南宋乾道三年的刻本。书中目录后重抄宋本序跋,仍称三十卷。首卷标题下,有浙江海宁蒋氏衍芬堂藏书印章,是明初坊间刻本,过去被称为“元小字本”。明代以后的刊本很多,流传较广的是嘉靖十四年(乙未,公元1535年)吴郡苏献可刊刻的“通津草堂本”,版心有“通津草堂”四字,末卷后有“周慈写陆奎刻”六字,卷一《累害篇》中“垤成丘山,污为江河”以下缺一页四百字。万历年间程荣刊刻的《汉魏丛书》本、何允中刊刻的《广汉魏丛书》本,还有后来的黄嘉惠校刻本、钱震泷刻本等等,都是根据“通津草堂本”刊刻的,所以《累害篇》都缺一页。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刘光斗等所刻《论衡》,序文声称是根据北宋杨文昌本校刻的,其实也是根据“通津草堂本”,《累害篇》同样缺一页。清乾隆年间,王谟刊刻《增订汉魏丛书》本、光绪年间湖北崇文书局刻的《子书百家》本,以及民国以后的许多刊本,包刮石印本、铅印本、影印本、缩印本,绝大多数都是根据“通津草堂本”或《汉魏丛书》本,其中有的补足了《累害篇》的缺页。
现存《论衡》版本目录《论衡》三十卷南宋乾道三年绍兴府洪适刻本元、明递修本,八册,清钱谦益批点,黄丕烈跋,叶昌炽题识,有“汲古阁”、“言里世家”、“铁琴铜剑楼”、“士礼居”等藏印。又一部,十四册装,有“涵芬楼”藏印。北京图书馆藏。《新刊王充论衡》十五卷明初刻本,八册,旧称“元小字本”。北京图书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