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躲在监狱的暗处,静静地窥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微微出了口气,这帝王家的亲情,倒真是凉薄。其实慕容垂未必对那皇位感兴趣,只是慕容俊膝下的儿子都是年幼,他身子又不好,怕自己走后自己的儿子对付不了这个叔叔,所以才是要除去慕容垂。
“蛮儿,你这何苦呢?”慕容垂微微出了口气,“我之前不是让人给你捎了书信,说是他们问什么,你说什么,你又何必受这些皮肉之苦呢?名声于我,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我早是不在乎,你又何必这般斤斤计较呢?”
“王爷,”段蛮儿开口,“这事情,你可以不计较,你可以不在乎,可是妾身在乎。王爷在妾身心中一直是传说中的战神,是天下最为骁勇的将军,这是容不得旁人半句诋毁。我夫君一向顶天立地,怎么可以被别人污了呢?”
慕容垂轻轻咬唇,却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得见蛮儿紧紧抱在怀中,过了好久才是微微张口,“只是蛮儿,这次我真的无能为力了,明日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死期了。”
“没事。”段蛮儿在慕容垂的怀中却是一笑,“这样最好,那妾身可以和王爷在地下做一对鬼夫妻,即便是投胎,也是一起的。”
“也是。”慕容垂轻轻出了口气,抬手擦掉段蛮儿脸上的泪痕。
葵躲在暗处,微微按了按自己心口的位置,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复杂。如今他的计划终于得逞,明日的时候慕容垂就要身败名裂受车裂之刑,连全尸也没有。这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实现,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半点快感呢?
更甚者,他还觉得痛苦。
整整二十七年,他头悬梁锥刺股不惜毁掉自己的一切就是为了摧毁慕容垂,可是真当等到他一无所有不再是显赫战神的时候,他竟然是没有感觉到半点的快乐。更甚至于开始质疑自己这二十多年来都是做了什么。
葵微微咬了咬唇,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即便是将慕容垂从天堂拽入地狱,也不能让他有半点的满足。可是一切,却是已然如同开弓的箭一般,回不去。
“蛮儿,你可曾后悔嫁给我做妻子吗?”慕容垂叹气,将怀中的段蛮儿抱得更紧,段蛮儿微微摇头,乖顺地躺在慕容垂的怀中,“我后悔作甚,我的夫君是整个燕国的英雄,好多人家的姑娘都盼着自己可以嫁给慕容家,我算是幸运,又怎么会后悔呢?”
慕容垂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段蛮儿不后悔,他却后悔,若不是做了自己的妻子,段蛮儿也不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可妾身还有一事后悔。”段蛮儿见得慕容垂不说话,却是缓缓开口,“我后悔只为你添了今儿一人,宇儿我也没有好好照顾,经常让他觉得孤独,也没有能保住安又琪妹妹的孩子,王爷,妾身对不起你。”
“蛮儿,你且不要说了。”慕容垂轻轻咬唇,“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和今儿,都是上苍送给我最好的礼物。我还记得十六岁那年第一次领兵打了胜仗,你爹段篌宜段将军就说着要庆祝胜利,将你下嫁给我,当时我还拒绝过这门亲事,如今看来,倒是仿若昨日一般。”
“是呀。”段蛮儿也是微微出了口气,“仔细想想,那时的爹爹可是十分康健,还有蓝亭蓝将军,就是我燕国的双侠。只是可惜爹爹早是驾鹤西去了,蓝亭将军却是因为谋反被判了死刑连带着家人都是葬身火海。”
慕容垂咬了咬唇,“是呀,蓝将军忠烈一生,我也认为他是断然不会谋反,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无可奈何。”从来,这欲加之罪,就是何患无辞的。
葵轻轻咬了咬唇,这一切他都是听不下去了。摸了摸脸上的假面,今次出来的时候选了一张同上次一样的假面,本是为了安全起见,结果今日怕是会派上别的用场。
“你是谁?”慕容垂将段蛮儿护在身后,一脸戒备。他听力一向十分了得,自然是听出了这牢狱中还有旁人。
段蛮儿的监狱是独立的,连狱卒都只能在外面守着,所以这个脚步声绝对不可能是来自于狱卒。
“是我。”葵出声走近,习惯性地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假面之下左脸的伤痕,这条如同蜈蚣一般难看的伤痕,正是自己不幸的开始。
“先生?”慕容垂微微一怔,眼前这个男子不是把自己从前凉军营中救出,又送自己良驹让自己可以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人吗?他清楚眼前这人应该不是敌人,可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牢中呢?他又是打算做什么?
“且不要说废话了,我带你们出去。”葵微微咬唇,似乎是一番内心挣扎后,才是说出了这话。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做了怎样的打算,但是既然害死慕容垂得不到半点的快感,那还不如留着他,好好琢磨一下这其中的原因。
“先生,慕容垂感谢先生的一再相救。”慕容垂对葵抱拳,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第一眼见到葵开始,他对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他们之间必然有一种微妙的联系一般,却是不知道这联系到底是指的什么。“只是在下和内人怕是都不愿离开。”
“为什么?”葵有些吃惊,刚刚慕容俊不是说了明日就是他们的死期了吗,要逃跑的话,不就只有今晚的机会吗?难道他是真心打算求死吗?他见过不少的死囚,却是没有见过这样一心求死的。
“我不能逃,我若是真走了,慕容府的其他人都会受到牵连的。”慕容垂对葵点了点头,“此地不宜久留,先生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葵又是劝了两句,可全然没有半点的作用,这监狱也不是什么可以久呆的地方,既然他不领情,葵也不打算把自己赔上去。
要救慕容垂,也不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