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儿跟着慕容垂进了主帐。主帐一如既往地安静得厉害,黛儿却是微微皱了皱眉,隐隐感觉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一般。她的手中还握着长枪,眼眸也是死死瞪着慕容垂,并没有卸下刚刚的武装,竟然隐隐感觉还有些增加。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慕容垂却是突然近身,黛儿只得连连退后了几步,紧咬着唇,不知道慕容垂下一步将会有怎样的动作。慕容垂似乎猜到了黛儿的反应,只是淡淡一笑,便是继续着刚才的话,“你应该是姓蓝吧,先将军蓝亭的女儿。”
黛儿怔住,大抵是因为用力过度,唇瓣却是被咬出了血,带着一抹致命而惊艳的红色,像是一朵危险而妖艳的罂粟,在黛儿的嘴间绽放。她微微退了一步,却是发现她到了大营的一角,没有了退路,轻轻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识破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姓蓝呢?
她的父亲,的确是名震一时的大将蓝亭,但是都是曾经了,时间是一把刀,悄然间改变了太多,一如她家道的崩卒,失去了一切,也是不敢、不愿再说自己姓蓝了。黛儿只是深深望向慕容垂,她藏得那样好,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呀?
她还是蓝家小姐的时候,养在深闺无人知。后来进了歃血盟,更是消除了过去的档案换了身份,之后在慕容垂身边的日子也是过得如履薄冰,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呢?应该只是试探吧……他刚刚不是说猜了吗?依照慕容垂的性子,若是有把握,是一定不会用猜这样的语气和字眼,他应该只是试探自己吧?
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还是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闪躲,“你在说什么,蓝亭?我根本就是不认识他。”
“是吗?”慕容垂却是玩味地一笑,又是一步上前,彻底将黛儿带到了死角,将手臂靠在墙上,将黛儿钳制住了。冷冷上扬了一下嘴角,“可你的眼睛却是告诉我,你和蓝亭应该有关系吧?”
“没有。”慕容垂的眼神很是考究,那样的眼神在黛儿的身上上下游走,饶是她也颇觉得不适应。又是编不出借口,只得嘴硬的不多说一字。
“你不说是吧,那我说,你刚刚的长枪,我多年之前见过,是蓝亭的成名绝技,霸王问情。那样气贯长虹的一枪,可是颇有段将军当年的风范。”
慕容垂说得不是假话。大抵是在十多年前,那时的他还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战神,就是父皇安排在军营中历练的一个皇子罢了,而那时的蓝亭,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
他的字典里,便是没有失败两个字。“霸王问情”,是霸藏天下的一击,他曾经有幸见过,便和刚刚黛儿的那招一样,稳准狠,带着一种独霸天下的器宇轩昂,仿佛是一下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横绝天下。
之后他曾经多次练习这样的枪法,却是没有当初蓝将军的气势,直到刚刚看黛儿的那一枪,竟然突突有了当时的那个感觉。所以,才是有了那个大胆的想法。
她就算不是蓝将军的女儿,也应该和蓝亭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只是可惜,蓝家在三年前的时候被抄家,蓝将军和夫人也是遇难,要不然的话,他应该还有机会向他求证,看这黛儿到底是不是蓝家的人。
“我不知道,我的枪法,是一个表叔教我的。”黛儿的表情恢复了正常,原来他不过是根据长枪进行推测,并没有掌握确实的证据,“至于你刚刚说的什么霸王问情,我也是没有听说过,我单知道这一枪要不顾一切,若是有半点的顾忌,便是要变味。”
黛儿这说的倒是实话,以前的她,也是使不出这招的精髓。是在歃血盟用血一样的教训让她学会了冷血狠绝后,这一招的威力才是完完全全地发挥了出来,算来这应该是加入歃血盟为数不多的好处吧?
慕容垂点了点头,却是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是凑了上来,将唇印在了黛儿的唇上,用舌尖舔去了黛儿唇上的血迹。黛儿瞪大着眼睛,完全没有想到慕容垂竟然会是有这样的动作。
慕容垂也是没有想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尴尬,半点没有后悔的意思。正欲开口,却是听得外面有人说主帅要他过去,便是退了几步,看了黛儿一眼,“我先出去,你等我回来。”
而后便是扬长而去。黛儿一人愣在原地,依旧是状况外。只是唇上,多了旁人的印痕。
那是黛儿的初吻,意味着是最初的羁绊。只是没有想到,她和他,却是羁绊一生,到最后纠纠缠缠,已是完全地无法分开。
…………
慕容垂到了慕容评的帐内,他正在提笔不知道是在写些什么,慕容垂出了口气,示意他这里还有旁人,他才是微微点了点头,抬眼看了慕容垂。
慕容垂轻轻咬了咬唇,他虽然是常在军营中,鲜有跟政坛的人打交道,但是单从慕容评的眼中便是看出了浓浓的不善和介意。
“不知主帅找臣下有什么事情?”慕容垂虽然是极度不爽要叫慕容评一声主帅,可是这是在军营当中,他也只得遵从了军营中的规矩,叫了他一声主帅。慕容评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和将军商量一下御敌的对策。”
慕容垂不疑有他,慕容评平日虽然自负,但是做事情还算是有些分寸,起码知道临场要对敌我势力进行分析,倒也算不错。他和前凉交战多年,自然是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前凉这回派的是大将李煌。我之前跟他交过几次手,是一个颇有谋略和算计的人物。”
“是吗?”慕容评点了点头,却是打断了慕容垂的话,便是接过他的话说到,“这么说来吴王对这李煌似乎是十分了解?”
“谈不上了解,只是交过几次手。”虽然觉得慕容评打断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但是慕容垂还是如实相告。
“其实吴王也是知道,我也不打算瞒着你。我之前是太子太傅,拿过笔杆子,要说治国之道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但是谈及兵法,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将主帅的任务寄托给我,我一时也是诚惶诚恐。知道吴王在战场上颇有些自己的见解,便是特来讨教一番。”慕容评的态度却是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明显转弯,慕容垂一时也是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久才是点头。这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慕容评都这样自我检讨和批评了,慕容垂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保持了沉默。
“不知道吴王对这场战有什么样的看法?”慕容评竟然是摆出了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慕容垂以为他是真的要听自己的意见,便是说到,“前凉的兵一向是光明磊落,不知道什么是兵不厌诈,所以我们可以用一支小分队作为先锋奇袭,而后大部队留守原地,待敌军深入的时候天降,这样一来定可以取得胜利。”慕容垂也是结合之前几次交战的经历做出了分析。其实前凉的军队虽然强大,但是却是很像春秋战国时期的那个宋襄公,用周公之礼行兵,这样哪有不败的道理?
慕容评点了点头,他之前还是下了一些功夫,对前凉军和李煌也是有初步的了解。便是对慕容垂点了点头,“将军的意见甚好,只是这先锋部队,要用哪支呢?”
“可以用段镶的五万。段镶的领兵能力强,又有应变能力,跟着我也是身经百战,像这样诱敌深入的方法,须得有经验才能得到很好的贯彻。”慕容垂据理分析到,他向来是举贤不避亲,段镶虽然是段蛮儿的哥哥,但是也的确是一员虎将,他信得过他。
慕容评却是摇头,不置可否,“若真是想诱敌深入的话,我想用将军手中的五万。毕竟将军和李煌可是交过手,这经验方面哪是那段镶可以相提并论的呢?”
“可是……”慕容垂便是连忙解释到,“我的确和李煌交过手,但是这次我手下的兵,却是没有半点的经验,若是用来诱敌的话,怕是难以担当重任吧。”慕容垂微微一怔,慕容评不是知道自己手下的怀州兵根本就是一支临时组建的军队,战斗力怕是微不足道吧,用这样一支军队诱敌的话,多半是有去无回了。
突然他却是呆愣住,死死望着慕容评,他终于是懂了他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是不让他活着回来。所以才是给自己安排了那样的一支军队,又故意挖了一个坑给自己。他知道慕容评是慕容俊的人,也知道慕容俊一直对自己颇有些戒备,可是却是没有想到他们是打算下手了,而且是以赔上一场战争的代价。
这可真是儿戏。
“吴王,军令如山,可没有这么多的可是。”慕容评果然拒绝,“你下去部署吧,吴王的实力,我们都是清楚。”
慕容垂一声轻笑,也是一言不发,便是退了下去。微微握紧了拳头。慕容评的算盘,他总算是明白了。
就算他是战神,用那样毫无经验的军队诱敌的话,估计还是会有些吃不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