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城池
  西安,安泽西的故乡,可是安泽西在他爷爷过世的时候曾经信誓旦旦的跟自己说过,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西安了,这里,有他太多伤心的往事。可是,泽西,你知道么,这里,有我们很多的开心回忆。
  我没有答应李岩,却也没有明确的拒绝,我知道我在犹豫,而李岩也在想尽一切的办法,想要融化我的心墙,今天,李岩带我去游玩西安,多么巧合,他也是西安人,可是,他不是安泽西,不过,也许我要努力适应没有泽西的生活。
  李岩的身影在人群中蹿动,我捧着橘子水,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像小孩似的,拿着两串羊肉,蹦蹦跳跳地向前走着。她的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像是一块小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水面,泛出一阵阵扩散的疼痛。
  泽西,你现在好么?
  我望着眼前李岩的背影,却想起了那个可亲的,眼眸似乎总是蒙着水雾的男人。他在另一个城市应该是好的吧?想到再也无法听到他的温言软语,她这段时间所掩埋的悲伤再次钻出头来,几乎要化作喷涌的泪水。我强忍着,狠狠的摁住那向上翻涌的悲伤,摁住它的头,试图将它再次封锁在心中。我成功了。尽管视野也已经模糊,但终究未掉落一滴泪水。悲伤再次沉在心底,泛出不安分的波澜,使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李岩走在前头,半天听不到后面的动静,停下脚步回头张望,却看见埋着头,一脸阴郁的我。
  “怎么了?不舒服么?”李岩伸出拿着羊肉串的手,递了一串羊肉给她,“来一串呗?”
  我却不顾他的殷勤,只埋着头走自己的路。李岩只好作罢,追上前去,关切得问:“没事吧?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一脸疑惑的李岩,淡淡地说:“估计是没睡好,有点累,我想回去了。”说完,便又继续向前走,李岩只好跟着我,吞下为完成李母交待的任务而准备的千言万语。
  在他开车送我回宿舍的路上,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略显尴尬地沉默着。我始终低着头,强压着心中的波澜,而李岩却在反思自己这一下午的一言一行,奇怪究竟何处惹恼了我。他怎么都想不到,在我的心里拧着这么个结。而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姑娘,他显得这样陌生而无知。他不懂我的悲伤,因为他对于我的了解,仅在于那一抹撩人的泪痣,也正是因为这抹迷人的色彩,李岩才对生命重新燃起了阳光般的欲望:暖暖的,晒得人心痒,却又让人感到迷昏,盲目,不知所措。
  他并没有看到我的眼泪,因为我将眼泪流在了心里。他也甚至无法判断我究竟是伤心,生气,失望,还是恐惧。于是,当车停在了宿舍楼下,我钻出车外,向他道别时,他不知所措却又满怀虔诚地说:“嗯,今天对不起了。晚上见。”
  我一愣,笑了笑,便关上了车门,走上楼去。李岩看着我消失在楼道内,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对不起”很没有道理,简直就是犯傻。他自嘲地摇摇头,便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我回到宿舍时,看到门口的地上摆着一束暗红的玫瑰,我将玫瑰抱起,打开房门,却看见倩倩正坐在房间地上的小几旁,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许高坐在她旁边,一脸气愤,眼神里却满是怜惜。
  他看见我走进来,手里抱着那束玫瑰,有些诧异,但随即便说:“把那花扔出去。”
  我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按许高说的做了。等到她扔完花走进房间,就听到许高对她说:“季下川来过了。”
  成蝶心里一颤,不由得看向坐在地上,目光有些呆滞的倩倩。多好的姑娘啊,为何偏偏遇上了这样的人渣?她看到了倩倩头顶的那片阴霾,以及那种被旋涡袭击,渐渐卷入水中的无助。她突然感觉自己和倩倩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于是,她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许高自觉地让开她,看着她把倩倩拥入怀中,轻轻地抚慰。
  我恍惚中,感觉自己是在安慰自己。
  倩倩则在她的爱抚下,从眼角滑出了泪水。
  两个姑娘像是两只受伤的动物,紧紧地依偎在了一起。
  秋季的西安正走向寒冬,干燥寒冷。晚秋的风呼呼地吹着这座千年古城,仿佛在考验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明城墙在这寒冷中依然沉默而坚固,就像已过去的几百年中那样顽强,让人相信它还会在那儿杵上几百年。历史让这座古城变得厚重,让这儿的人也因此变得厚重。动辄上下几千年的历史,随口一提,便能让外地人和外国人为之倾倒。生命在这儿也变得缓慢了,因为它被时间拉长。活在西安的人,总觉得活在了时间轴上,不似上海广州的人们,一辈子都在和时间赛跑。在西安,时间成了人们的宠物,被人们用绳子拴着,慢慢地向前踱步。
  抱着这样的心态,周南笙悠然地哼着小曲,开着车到了酒吧。黄昏,天色已暗,酒吧周围的店铺分作了两派。一派是夜间经营的店,只见店员懒懒地拉开店门,将招牌中的照明灯打开,做着营业的准备工作。另一些则是已打烊收工的店,店员或是老板正归置货物,准备关门。一时间,卷帘门的“哗啦”声此起彼伏,响彻了整个街道,伴着水泥地上散落的纸屑垃圾,在寒冷的黄昏尽显城市的凄凉。
  周南笙来到他的酒吧,四组服务人员到了三组,正收拾着吧台和座位。见他走进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向他说道“周哥好”。周南笙对他们笑了笑,点点头:“好,大家今天晚上加油啦。”
  众人纷纷点头,我、倩倩、许高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吧台,目送周南笙走进办公室。外面的渐渐暗了,天黑得越来越早,才六点便几乎黑尽。过了吃饭的点,便开始有客人陆陆续续地进入酒吧。
  先是成群的年轻人,到这儿来开始他们迷醉的夜生活,他们往往来得最早,也走得最迟。夜是他们的朋友。稍晚些,便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光临,往往是独自一人的单身男女,到这儿来排解寂寞。他们往往也怀着寻芳猎艳的心,想着为整个夜晚找一个缠绵欢愉的伴侣。
  偶尔会进来几个脸貌稚嫩的学生,甚至还背着书包。吧台后的许高见他们走进来,便招呼成蝶将他们赶出去。酒吧并非学生久留之地,周南笙既怕出事,也因为受着社会道德的考炼,严禁学生出现在酒吧。
  刚坐下的小朋友们只好在我的驱赶下不情愿的离开。当我推开门,目送这群沉重的背包客们走远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霓虹灯中。
  仿佛是他回来了。
  我的心里颤抖着,心里又一次冒出泽西的身影,那温柔的目光,那黑色风衣下踏着的,坚定有力的步伐,那柔软的,曾无数次轻柔搂住她腰际的手。
  她感觉她回到了年少的时光,牵着他的手,陶醉在节奏与音符之中。
  “嘿,怎么傻站在这儿?”李言的声音温柔地将我拉回现实,安泽西的影子消失了,但那节奏和音符依旧萦绕着,让我发了好一会儿怔。我抬头看看李岩,阳光的笑脸,本应让人心中充满希望和活力,可在我心中,那与泽西错失的脸,却掏得我的心空空荡荡。不过我还是礼貌地笑笑:“看见你走过来,帮你开着门嘛。欢迎光临!”
  夜幕下的西安,霓虹灯在大街小巷闪烁,那些新兴的小城镇,夜里变得有了韵味。因为“看不清”赋予了它们神秘感。可这满街的明亮却让西安失去了白日里的那份端庄,仿佛老人在夜间变成了勾人的狐仙,尤其是那五彩的霓虹,更为迷乱中添了几分妖媚。
  周南笙的酒吧内渐渐变成了年轻人的世界。当十二点的钟鸣驱走了喝闷酒的中年人,当满身醺醉的平头男勾着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走向某家不知名的宾馆,当舒缓的轻音乐换作节奏感十足的舞曲,狂欢便正式开始。
  音响中的架子鼓打着激昂的节奏,贝斯低鸣,吉他嘶吼。人们脱去厚重的外套,跳到舞池中央挤成一团,不管会不会跳,都跟着节奏甩头扭腰。
  李岩跟往日一样,和周南笙坐在一角的吧台边,看着舞池中疯狂的人群。
  “今天下午怎么样?和小希玩得开心么?”周南笙手倚着吧台,扬着眉问建安。
  "开始挺好,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生气了。"
  "生气了?"
  "嗯应该也不算生气,我也说不清楚究竟算什么,她就是突然心情很不好。"李岩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不通白天自己究竟何处得罪了简成蝶,他白天和我分别后就一直在反思,可终究找不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这让他很苦恼,以致于李母看到他的臭脸后,以为他被人家姑娘甩了,于是赶忙上去一阵安慰,又咒骂我:没有眼力,不识抬举。李岩又好气又好笑,赶忙制止了母亲的唠叨。李母只好住嘴,嘟嘟囔囔地走回卧室。李岩坐在沙发上,心里很堵,眼前却又浮现出小希在眼下迷人的泪痣,他无奈地躺下,又起身,终于将满腔不快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唉,”他缓缓躺下,“真是个有故事的人。”
  倩倩陷入了自己为自己设的牢笼。
  从几天前季下川的出现开始,她恍惚回到了那段可怕的日子。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劣质的布娃娃,被人开肠破肚,露出了内心肮脏的棉花,季下川无疑是那把由内而外穿出的利刀,打破了她忘却过去的美好愿望,使她不得不正视过去。左膝盖上的疤有些发痒,让她不自觉地用手摸着,那种疯狂而歇斯底里的感觉伴随着上吧的痒泛上心头。季下川痛苦的脸、血、迷药、刀,这些景象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折磨她的精神,让她沉默。
  《comeasyouare》的吉他不仅勾起了简成蝶美丽的幻想,也缭扰了倩倩的心绪。她也曾是一位伦巴舞者。
  自从膝盖上添上了那道羞辱的伤疤,倩倩便再也没有碰过漂亮的舞裙,甚至再也没有穿过及膝的服装。她一度觉得自己很肮脏,没有勇气站在聚光灯下,仿佛灯光会将她的过往都告诉那些不明不白的观众。
  “她是只破鞋。”
  “她男朋友卖了她。”
  “你看她的刀疤,真够丑的,听说是奸她的那个人割得呢。”
  “……”
  在这样的恐惧下,倩倩放弃了舞蹈,离开了深爱的海边,在山川路野中颠簸的过往中,她发现了生命的另一片美。她跨国黄河,在泰山嵩山间仰望俯察,她借住在山野中的人家,采摘林间的野果香花。夜幕拉下,她仍感到恐惧,但在大自然的冲洗下,那肮脏似乎洗净了很多,那种悲痛欲绝的心情也一天好过一天。秦岭威严的气势包围着的西安成了她的落脚地,因为她爱这里的一切,更因为她身上的钱已经不够支持她继续走下去。于是,她在周南笙的酒吧找到了工作。
  忘记过去。
  倩倩告诉自己。
  她做得很棒。那些曾经几乎已不能再影响她丝毫。过去留给她的,只剩下左膝上可怕的刀疤,以及季下川不时浮现在他脑中的脸。她想起他时,就好像在看一部黑白的老电影,自己与那电影中的女人没有丝毫联系,唯一的共同点,也只有那道疤罢了。
  她很早就知道许高喜欢自己。这个可爱的,阳光的眼睛男是那么的单纯,就像一个不经人事的孩子。她也喜欢他,有几次,简直忍不住就要和他表明心意。但每每她产生这样的冲劲,左膝上的伤疤便开始隐隐作痛,让她又一次故意疏离许高。
  你是个肮脏的女人,怎么能配得上他?
  她心里刺痛地想。时间可以抹掉噩梦,却抹不掉伤疤。后来季下川在夜晚的出现,更是将伤疤震裂。倩倩也想过,如果再次遇到季下川,自己会是怎样的反应?是上去抽他两耳光,还是像陌生人一样从他身边随意走过。
  可当季下川真正站在她的面前时,她之前的种种设想,都被那呼之欲出的梦魇扯碎。一切仿佛都是徒劳,自己那么努力地想忘却过去,可仍旧被过去伤得心碎。她头脑里一阵混乱。口里却像是恐惧恶魔一般,声嘶力竭地叫出“滚”。不仅是让季下川“滚”更是让季下川带来那些可怕的回忆“滚”。
  许高让她很感动,这个男人表现出的保护她的欲望让她又一次为之倾心。下午,宿舍门被轻轻叩响,她打开门,看见满是泪水的季下川手捧着暗红色的玫瑰站在门口。她一刹那间停住了呼吸,惊得许高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却看见倩倩捂着脸冲回了卧室。
  “怎么了?”许高看着倩倩,她倒在床上,用手指着门的方向,哭着说,
  “他在外面……”
  许高的脸阴沉下来,他一句话也不说,冲进厨房操起菜刀就向门口走去,他拉开门,将刀背抵住季下川的脖子,怒吼道:“你给老子滚!有好远滚好远!要不老子整死你!”
  季下川被脖子上的那道冰凉吓得一愣,他看着眼前接近疯狂的许高,轻身弯腰,将玫瑰放在了地上。
  “把花拿走!”许高用刀指着季下川。
  季下川回头看了一眼许高,弯腰拾起玫瑰,慢慢消失在了楼道中。
  房间里缺个发出“嗒嗒”声的时钟,这寂静的夜里,若有秒钟跳动的“嗒嗒”声在此时回荡,更能具体展现时间流逝的无情。简成蝶在倩倩怀里流着泪睡着了,抽泣声尖尖化作了轻微的鼾声。倩倩抱着她,大睁着眼。她内心被简成蝶的故事扰得波澜起伏,尤其是那刺耳的“死”字,让人无法坦然地略过。她想不到,怀里这个坚强乐观的女孩竟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若她是简成蝶,已不知是怎样的绝念。
  她不自己地摸向腿上的刀疤,黑暗中,她触到了那条长长的疤痕,在左膝光滑的皮肤上,像是一条蛇,蜿蜒的爬在那儿。若这刀并非划在腿上,而是刺进了心里,扎进了要害,自己又该在哪儿呢?
  倩倩胡思乱想着,心脏在胸膛里跳动得更加猛烈,仿佛在控诉自己收到的无形的伤害。倩倩想,若是自己死了,死在了当时或是如今,会不会像梁久那样有一个如此牵挂着自己的人呢?她希望有,可首先浮出的却是季下川那张让她胆寒的脸。她感到一阵恶心,随即祈祷老天将自己从季下川的记忆中抹除。
  许高的脸第二个出现,阳光的笑,纠结的眼神。倩倩心里一阵温暖。如果自己死了,许高一定是最惦记自己的吧。她甚至幻想许高将终身不娶,以此来表明自己对倩倩的忠贞。这念头刚一产生,便把她自己逗乐了。但她不敢笑出声,于是憋得浑身发抖,抖动似乎惊扰到了熟睡中的简成蝶。简成蝶一个翻身从她的怀里挣脱,转过身去,喃喃说道:“不要……我不要独舞。”
  有了李岩陪伴的日子,过去的不愉快就更少被想起了,关于那个人的回忆也在被慢慢冰封起来,渐渐的记不清了。和李岩在一起,我们像所有情侣一样爱着对方,也像所有情侣一样按步就班的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求婚的那一刻我哭了,结婚的那一天我又哭了,我终于走进了结婚的殿堂,这个圣洁的仪式在我很多年以前就一直幻想和期待,而如今实现的时候,可惜的是曾想幻想和期待的一起步入婚姻殿堂的人却不是那个他。
  人生就是这样一场场戏码,剧本是前期埋下的伏笔创作出来的N种可能,勾勒的未来,在现在看来更多的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其实,这些都已在曾经里被你埋下的伏笔所冥冥中注定,只是我们陷得太深,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