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穆城不知她突然提及这个话题的缘由,低头就去寻她的眼睛,可是苏小卿却将整张脸埋在他的胸口,不让他瞧。
  “回答我,我……很想知道。”
  她问出这个问题自然是有缘由的,今天白天,凌风对她拜访的拒绝就是其中的导火索。
  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个小侍卫对她是有所提防的,而他的提防之意泰半都源于对楚穆城的关怀。
  是了,但凡是一个尽忠职守的侍卫,应该都不会允许自己的主子身边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在她的身上着实有着太多难以言明的秘密了。
  楚穆城静默了良久,最后叹了口气,“我只是好奇,但若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
  经过前一段时间的调查,以及侧面的各种试探,对于苏小卿巫族身份的疑虑他已经可以排除,至少在目前看来,她没有和叶苍国敌对的理由和身份,只有保证住这一点,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此刻,在楚穆城的认知里,只要不是敌人的人,那么就有可能成为盟友,而他对于苏小卿的争取,有相当大的赢面和把握。
  而且她现在还怀有身孕,是最不能经受情绪波折的,所以他决定在苏小卿身份问题的探究上先放一放。
  可苏小卿的情绪却起伏了起来,不单是为着楚穆城的大方,更是想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在这浓情蜜意的爱恋下,她几乎忘了,不过还剩两年半的时间,她最后是要回到现代去的,她必须回去,因为那里有从小照料她的至亲,而届时,她和楚穆城的爱情只会是一个分离的悲剧。
  “如果……”她的鼻尖酸了起来,“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察觉到她不对劲的语气,楚穆城将她轻轻推直,刹那,他就看见了苏小卿涨红的眼眶,“你今天外出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苏小卿抿嘴不说话,楚穆城沉眸扬声,“凌风!”
  “是!”
  “哗啦”一声,卧房的门被凌风打开,跃入他眼帘的正是苏小卿强忍着眼泪的神情。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急迫像是卡在了他的嗓子眼,让他想要开口关心的话就堵在那里。
  他想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还是说……
  楚穆城帮他解疑了,不过是带着质问的语气,“我要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王妃今日外出发生了何事?”
  既然他问,凌风就没有不答的。
  果然是因为下午的事情,他跪到了地上,已经做好了被楚穆城惩罚的心理准备。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苏小卿就从桌边站了起来,“我自己会说,你今天可以回去了。”
  她将他支开的好意凌风看懂了,但却没有笑纳,他一五一十地向楚穆城讲述了白天的经历,尤其是他临街拔剑挡住苏小卿的那一幕,讲得仔细又详尽。
  “哐当”一声,一个紫砂盏在他话音落下的当口碎在了他的面前,溅起的瓷渣不客气地滑过了他的面颊,一条血痕很快就渗了出来,可是他却连眉头也没有蹙一下。
  “你就是这么保护人的?”楚穆城的声音冷得像是要杀人。
  凌风颔首跪地,“任主子责罚。”
  “好了!”苏小卿立在他的身前,隔绝了楚穆城审视的视线,“原是我莽撞,没头没脑地往人家家里跑,你罚他做什么?”
  她上前一步,拉了楚穆城的手,“我困了,休息好不好?”
  楚穆城看着她,很深的一眼,带着几分别样的怅然,“三年,待我稳定叶苍,届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他这是在回答她先前的那个问题。
  苏小卿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发现她近来是越发地爱哭了,她将其归结为了她怀孕的缘故。
  楚穆城从桌边起了身,帮她拭了泪,但说出的话却是对着凌风的,“王府规矩,底下人冒犯了主子该受什么样的惩罚,不用我多说吧?”
  “属下明白。”凌风再次颔首后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余光里捕捉到了苏小卿带泪的关切,可是他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离开了卧房,消失在了夜色里。
  苏小卿紧拽着楚穆城的衣袖,一脸的急迫,“我如果让你不要罚他,你同不同意?”
  她此刻的心中混杂着懊恼和愧疚,简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楚穆城却一脸的严肃,“小卿,我说过,规矩就是规矩,我可以为你破例一次,不代表我可以一直纵容无度。”
  苏小卿还想解释什么,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我乏了,洗漱了就睡吧。”
  在刑房,昏暗的烛火下是一声又一声的闷敲,行刑的人满脸的不忍,“凌侍卫,要不就算了吧!已经二十八下了,也不差那两下,再说你还伤着,饶是王爷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怪罪的。”
  “继续。”凌风费力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的额角全是豆大的汗珠,尽是他隐忍下刚才那二十八下板子的证据。
  行刑的人无法,只能依命行事,打完后,案板上的人虚脱地闭上了眼睛。
  凌风那晚睡得并不安稳,不单是因为屁股上的疼痛,更因为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那时他还是淮安侯家的小世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已叫教习他武功的师傅满口夸赞他天资聪颖,人中龙凤。
  他相当的开心,撒欢似的奔到他娘亲的卧房,将带汗的小脑袋凑到他那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妹妹面前,满心的炫耀,“小家伙,你哥哥我可是很厉害的哦!以后只要有我在,就没人敢欺负你。”
  可是他那时还不知道,在这天底下,比他的拳头更硬的东西是权势。
  当淮安侯府满门抄斩的御令下来时,十三岁的他带着自己刚满五岁的妹妹,被他父亲星夜兼程地送到了一间山野的草屋里。
  他的父亲含泪告诉他,“三日后,叶苍国的质子会从这里经过,你要拼却性命地求他带上你,否则你和你妹妹只有死路一条。”
  慈父的临终托孤,让他个从未感悟过离别的孩子,竟一下子越级,尝到了死别的辛酸。
  他顶着一张涕泗横流的脸,郑重点头,“好的父亲,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和妹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