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启宇的马车抵达摄政王府的时候,王府内的管家客客气气地将他拦了下来,“温王,我家王爷的吩咐,小的们做下人的不敢不照办。”
  楚穆城在三年前对王府上下的人下过死令,无论楚启宇带着什么样的目的,他都不可踏足摄政王府半步,违者施以死刑。
  楚启宇将暖手的碳炉递到了一旁近侍的手中,对眼前满脸苦相的管家温和一笑,“本王不进去,就立在这门口,可好?”
  王管家一脸的为难,“这……”
  “不会这也不许吧?这摄政王府就这般不近人情?”楚启宇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委屈,却惊得王管家在这寒冬腊月里汗如雨下,“请王爷稍后,小的这就去向王妃通传。”
  这位主今日是故意的吧,趁着他家王爷在宫中,好叫他家心软的王妃打破这府邸的规矩,可是饶是他清楚对方的目的却也不敢横加阻挠,只能如实回禀后请苏小卿再做定夺。
  看着消失在朱红大门后的管家,楚启宇重新回到了马车里,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外面站久了的缘故,他原本挂在脸上的笑竟透出了几分冷意。
  仔细想想,自从叶苍国和邹国大战后,这摄政王府他倒是足足三年没有进入了。
  当初楚穆城带着一万精兵攻打邹国,一路上势如破竹。其实也不是他们叶苍国的将士有多么勇猛,邹国的骑兵有多么不济,主要是那次领军的先锋是楚穆城。
  他身为质子,在邹国待了十年,不单对当地的民俗风情了如指掌,更是对邹国境内的地原地貌一清二楚,所以无论是行军还是歼敌,对于楚穆城而言,都驾轻就熟。
  兵临城下之际,邹国国君从梦中惊醒,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调动了皇城内的五万大军严阵以待,生怕一个差池就会皇位不保,人头落地。
  而那时,楚穆城的手上不过三千骑兵,比起邹国皇帝的惊弓之状,他却是一派的镇定自若。
  行军打仗,比得从不是军队的人数,而是用兵的计谋,楚穆城有七分的把握,只需三个时辰,这邹国的国都一定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可就在他准备攻城之际,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送至了军营里,那是让他撤兵回国的诏令,带着朱砂的玉玺彰显了诏令绝对的权威,让他不得不收回那临门一脚的报复。
  十年,他和邹国的这笔账迟早要清算。
  他星夜兼程地赶回阜城皇都,原以为是宫中发生了如何的大事,不曾想,迎接他的是楚启明涕泗横流的一张脸,以及楚启宇带着几分玩味的哂笑。
  “王叔竟只身一人带着三千骑直捣邹国都城,你那时有没有考虑过启明的感受?若是王叔有个好歹,届时我要如何在这叶苍国自处?”
  楚穆城深深叹气,用满是尘土的手掌大力地抹了一把他脸上的泪痕。楚启明已经当了五年的皇帝,在他面前却依旧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臣做事一向有把握和分寸,皇上不必忧心。”
  楚启明任性地拽着楚穆城的衣袖,将鼻涕眼泪一股脑地蹭到了他的身上,“王叔,我怕,我怕那样的意外降临,就像父皇,明明他出征前还说要回来陪我过端午,可是……”
  最后他和他母妃等回来的是一具冰凉的尸体,而那身黄金盔甲上全是箭羽射成的窟窿,衬着红得发黑的残血,彰显了战场的血腥和残暴。
  同样的失去,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也经历不起第二次。
  楚穆城任这个伤心过度的皇帝在他的怀里哭着,而他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钉在楚启宇的身上。
  他打着巡视边城的幌子带兵出征,本是一件极为机密的事情,若非有人暗中调查,刻意通报给皇帝知晓,那么此刻他怕是已经大破邹国皇城,为自己那委曲求全的十年报得血海深仇了。
  察觉到他的注视,楚启宇不躲不闪,反而正大光明地迎上了他的视线,他的眼眸中透着他专属的笑意,但在那时的楚穆城看来,只觉得那笑是一种奸计得逞的幸灾乐祸。
  “倒是不知温王何时这般看中本王的性命安全了?”
  这明显是一声对他告密的质问,楚启宇躬身上前,颔首跪地,整个动作尽显一位为人臣者的忠肝义胆。
  “周王是我叶苍国的重臣,是安邦定国的良将,王爷的安危就是整个叶苍国百姓的甘苦,所以王爷切不可再做出这般鲁莽之事了。”
  楚启明停了痛哭,扯着哭嗝,不住地点头,对于楚启宇的说辞万分的赞同,“王叔的安好就是社稷的安好。”
  楚穆城将这个明显被牵着鼻子走的皇帝推直站立,而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楚启宇的身上,“本王倒是很想知道,对于邹国的烂摊子,温王可有解决的良策?”
  “臣愿替摄政王善后,不费一兵一族,平息叶苍与邹国的纷争,望皇上恩准!”
  在空荡荡的金銮殿上,楚启宇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凿斧的雕琢般,一下又一下地砸入了楚穆城的耳中,让他冷寒了眼眸,也握紧了拳头,“好一个温王!”
  留下这句话,他扬长离开了皇宫。而三日后,楚启宇被邹国奉为上宾,得了整个阜城百姓的拥戴和欢呼,世人无不夸赞温王的菩萨心肠,终于感动了邻国,避免了一场恶战。
  百姓的拥护都带着短视的盲目,他们不知,他楚穆城用铁血手腕才换得了邹国国君的胆寒,而最后楚启宇却用温和的面孔赚尽了民心,这便是坐收渔利的高明了。
  至此,他下达严令,他摄政王府的大门永不为楚启宇开启,不是因为这个人巧取豪夺原该属于他的风头名声,而是他让他损失掉了一个复仇的良机。
  他知道,楚启宇这么做不过是在报复他当初关于那御座之争的取舍,而他楚穆城也从不是个怕寻仇的人。不过这梁子倒是因此弄得人尽皆知,也省却了他们彼此两厢见面后,装模作样的客套。
  手炉里的炭火慢慢熄灭,楚启宇喝了杯茶,想着苏小卿也该出来了吧?
  果然,一帘之隔的门外他听见了那声久违的寒暄,“温王来了怎么不直接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