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欲为大医,必须谙《素问》、《甲乙》、《黄帝针经》、明堂流注、十二经脉、三部九候、五脏六腑、表里孔穴、本草药对,张仲景、王叔和、阮河南、范东阳、张苗、靳邵等诸部经方,又须妙解阴阳禄命,诸家相法,及灼龟五兆、《周易》六壬,并须精熟,如此乃得为大医。若不尔者,如无目夜游,动致颠殒。次须熟读此方,寻思妙理,留意钻研,始可与言于医道者矣。又须涉猎群书,何者?若不读五经,不知有仁义之道。不读三史,不知有古今之事。不读诸子,睹事则不能默而识之。不读《内经》,则不知有慈悲喜舍之德。不读《庄》
《老》,不能任真体运,则吉凶拘忌,触涂而生。至于五行休王,七耀天文,并须探赜。若能具而学之,则于医道无所滞碍,尽善尽美矣。
第二张湛曰∶夫经方之难精,由来尚矣。今病有内同而外异,亦有内异而外同,故五脏六腑之盈虚,血脉荣卫之通塞,固非耳目之所察,必先诊候以审之。而寸口关尺有浮沉弦紧之乱,穴流注有高下浅深之差,肌肤筋骨有浓薄刚柔之异,唯用心精微者,始可与言于兹矣。今以至精至微之事,求之于至粗至浅之思,其不殆哉!若盈而益之,虚而损之,通而彻之,塞而壅之,寒而冷之,热而温之,是重加其疾而望其生,吾见其死矣。故医方卜筮,艺能之难精者也。既非神授,何以得其幽微。世有愚者,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无方可用。故学人必须博极医源,精勤不倦,不得道听途说,而言医道已了,深自误哉。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自古名贤治病,多用生命以济危急,虽曰贱畜贵人,至于爱命,人畜一也。损彼益己,物情同患,况于人乎?夫杀生求生,去生更远,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为药者,良由此也。
其虻虫、水蛭之属,市有先死者,则市而用之,不在此例。只如鸡卵一物,以其混沌未分,必有大段要急之处,不得已隐忍而用之,能不用者,斯为大哲亦所不及也。其有患疮痍下痢,臭秽不可瞻视,人所恶见者,但发惭愧、凄怜、忧恤之意,不得起一念蒂芥之心,是吾之志也。
夫大医之体,欲得澄神内视,望之俨然,宽裕汪汪,不皎不昧,省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差。虽曰病宜速救,要须临事不惑,唯当审谛覃思,不得于性命之上,率尔自逞俊快,邀射名节,甚不仁矣。又到病家,纵绮罗满目,勿左右顾眄,丝竹凑耳,无得似有所娱,珍馐迭荐,食如无味、兼陈,看有若无。所以尔者,夫一人向隅,满堂不乐,而况病患苦楚,不离斯须,而医者安然欢娱,傲然自得,兹乃人神之所共耻,至人之所不为,斯盖医之本意也。
夫为医之法,不得多语调笑,谈谑喧哗,道说是非,议论人物,炫耀声名,訾毁诸医,自矜己德。偶然治瘥一病,则昂头戴面,而有自许之貌,谓天下无双,此医人之膏肓也。老君曰∶人行阳德,人自报之;人行阴德,鬼神报之。人行阳恶,人自报之;人行阴恶,鬼神害之。寻此二途,阴阳报施岂诬也哉。所以医人不得恃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但作救苦之心,于冥运道中,自感多福者耳。又不得以彼富贵,处以珍贵之药,令彼难求,自炫功能,谅非忠恕之道。志存救济,故亦曲碎论之。学人不可耻言之鄙俚也。
第三夫天布五行以植万类,人禀五常以为五脏,经络腑输,阴阳会通,玄冥幽微,变化难极。
《易》曰∶非天下之至赜,其孰能与于此?观今之医,不念思求经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始终循旧,省病问疾,务在口给。相对斯须,便处汤药,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阳,三部不参,动数发息,不满五十,短期未知决诊,九候曾无仿佛,明堂阙庭,尽不见察,所谓窥管而已。夫欲视死别生,固亦难矣。此皆医之深戒,病者可不谨以察之,而自防虑也。
古来医人,皆相嫉害。扁鹊为秦太医令李醯所害,即其事也。一医处方,不得使别医和合,脱或私加毒药,令人增疾,渐以致困。如此者非一,特须慎之,宁可不服其药,以任天真,不得使愚医相嫉,贼人性命,甚可哀伤。
夫百病之本,有中风伤寒、寒热温疟、中恶霍乱、大腹水肿、肠、下痢、大小便不通、奔豚上气、咳逆呕吐、黄胆消渴、留饮癖食、坚积症瘕,惊邪癫痫、鬼疰、喉痹齿痛、耳聋目盲,金疮、折、痈肿恶疮、痔、瘤瘿,男子五劳七伤、虚乏羸瘦,女子带下崩中、血闭阴蚀,虫蛇蛊毒所伤,此皆大略宗兆,其间变动枝叶,各根据端绪以取之。又有冷热劳损,伤饱房劳,惊悸恐惧,忧恚怵惕,又有产乳落胎,堕下瘀血,又有贪饵五石,以求房中之乐。此皆病之根源,为患生诸枝叶也。不可不知其本末,但向医说,男女长幼之病,有半与病源相附会者,便可服药也。男子者,众阳所归,常居于燥。阳气游动,强力施泄,便成劳损。
损伤之病,亦以众矣。若比之女人,则十倍易治。凡女子十四以上,则有月事。月事来日得风冷湿热、四时之病相协者,皆自说之。不尔与治误相触动,更增困也。处方者,亦应问之。
凡用药皆随土地所宜,江南岭表,其地暑湿,其人肌肤薄脆,腠理开疏,用药轻省。关中河北,土地刚燥,其人皮肤坚硬,腠理闭塞,用药重复。
世有少盛之人,不避风湿,触犯禁忌,暴竭精液,虽得微疾,皆不可轻以利药下之。一利大重,竭其精液,困滞着床,动经年月也。凡长宿病,宜服利汤,不须尽剂,候利之足则止。病源未除者,于后更合耳。稍有气力堪尽剂,则不论也。
病源须服利汤取除者,服利汤后,宜将丸散时时助之。
凡病服利汤得瘥者,此后慎不中服补汤也。若得补汤,病势还复成也,更重泻之,则其人重受弊也。若初瘥,气力未甚平复者,但消息之,须服药者,当以平药和之。夫常患之人,不妨行走,气力未衰,欲将补益。冷热随宜丸散者,可先服利汤,泻除胸腹中壅积痰实,然后可服补药也。夫极虚劳应服补汤者,不过三剂即止。若治风病应服治风汤者,皆非三五剂可知也。自有滞风洞虚,即服十数剂,乃至百余日可瘥也。故曰∶实则泻之,虚则补之。
夫二仪之内,阴阳之中,唯人最贵。人者,禀受天地中和之气,法律礼乐,莫不由人。
人始生,先成其精,精成而脑髓生。头圆法天,足方象地,眼目应日月,五脏法五星,六腑法六律,以心为中极。大肠长一丈二尺,以应十二时;小肠长二丈四尺,以应二十四气;身有三百六十五络,以应一岁;人有九窍,以应九州;天有寒暑,人有虚实;天有刑德,人有爱憎;天有阴阳,人有男女;月有大小,人有长短。所以服食五谷不能将节,冷热咸苦更相抵触,共为攻击,变成疾病。凡医诊候,固是不易,又问而知之,别病深浅,名曰巧医。仲景曰∶凡欲和汤合药,针灸之法,宜应精思,必通十二经脉,辨三百六十孔穴荣卫气行,知病所在,宜治之法,不可不通。古者上医相色,色脉与形不得相失,黑乘赤者死,赤乘青者生。中医听声,声合五音,火闻水声,烦闷干惊;木闻金声,恐畏相刑。脾者土也,生育万物,回助四旁,善者不见,死则归之,太过则四肢不举,不及则九窍不通,六识闭塞,犹如醉人。四季运转,周而复始。下医诊脉,知病源由,流转移动,四时逆顺,相害相生,审知脏腑之微,此乃为妙也。
第四夫欲理病,先察其源,候其病机。五脏未虚,六腑未竭,血脉未乱,精神未散,服药必活。若病已成,可得半愈。病势已过,命将难全。
夫诊候之法,常以平旦,阴气未动,阳气未散,饮食未进,经脉未盛,络脉调均,气血未乱,精取其脉,知其逆顺,非其时不用也。深察三部九候而明告之,古之善为医者,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又曰上医听声,中医察色,下医诊脉。又曰上医医未病之病,中医医欲病之病,下医医已病之病。若不加心用意,于事混淆,即病者难以救矣。
何谓三部?寸关尺也。上部为天,肺也;中部为人,脾也;下部为地,肾也。何谓九候?
部各有三,合为九候。上部天,两额动脉,主头角之气也;上部地,两颊动脉,主口齿之气也;上部人,耳前动脉,主耳目之气也。中部天,手太阴,肺之气也;中部地,手阳明,胸中之气也;中部人,手少阴,心之气也。下部天,足厥阴,肝之气也;下部地,足少阴,肾之气也;下部人,足太阴,脾之气也。合为九候。
夫形盛脉细,少气不足以息者死;形瘦脉大,胸中多气者死;形气相得者生;三五不调者病;三部九候皆相失者死。愚医不通三部九候,及四时之经,或用汤药倒错,针灸失度,顺方治病,更增他疾,遂致灭亡。哀哉蒸民,枉死者半,可谓世无良医。为其解释经说,地水火风,和合成人。凡人火气不调,举身蒸热;风气不调,全身强直,诸毛孔闭塞;水气不调,身体浮肿,气满喘粗;土气不调,四肢不举,言无音声。火去则身冷,风止则气绝,水竭则无血,土散则身裂,然愚医不思脉道,反治其病,使脏中五行共相克切,如火炽燃,重加其油,不可不慎。凡四气合德,四神安和,一气不调,百一病生。四神动作,四百四病同时俱发。又云∶一百一病,不治自愈;一百一病,须治而愈;一百一病,难治难愈;一百一病,真死不治。
张仲景曰∶欲疗诸病,当先以汤荡涤五脏六腑,开通诸脉,治道阴阳,破散邪气,润泽枯朽,悦人皮肤,益人气血。水能净万物,故用汤也。若四肢病久,风冷发动,次当用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