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瞬间将陆武嘴角的笑意冻住。陆武缓缓地睁开眼,仇视地斜视着陆文。
  “怎么?”陆文将剑甩到厚厚的沙土中,紧皱着眉头说道,“看看你,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乞丐吗?逃兵吗?”
  对于陆文的呵斥,陆文充耳不闻,俯下身,将埋在沙里的魏遥的头颅温柔地抱起,轻轻地为她拂去砂石,捋了捋斜下来遮住双眸的金色秀发。魏遥依旧是挥剑时的表情,血红眼目中透出的是憎意,
  “遥遥,你实在是太傻了,不是吗?”陆武微笑着将魏遥的双目合上,仿佛所有的憎恨就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沉睡在陆武怀中的是魏遥微笑着的脸庞。
  “阿武!你到底在做什么?”黑色的残影将陆武怀中的笑容劈得粉碎,腥血飞溅,而陆武呆呆地凝望着怀中,依旧微笑,沾染着鲜血的面目看起来十分骇人。
  陆武轻轻地说道:“哥哥,你全都看到了,是吗?”
  “从你们的马车一到这乌鸦古林附近我便已经觉察到了,我出来一看,就发现你和那个骑士正在交手。很明显,虽然你们同是八阶,但,她是定然不可能伤到你的。但事实是……”
  “事实是我被她的剑斩得遍体鳞伤,对吧?”
  “是的。”陆文点头,“我说过,犹豫会令你的剑便钝。”
  “那么,哥哥,你告诉我,怎么才能驱散我心中的犹豫?”
  “犹豫来自于内心。要根绝犹豫,必须斩断心中的情感,尤其是儿女情长。更不要说她竟会对你本要献身国家的生命造成威胁。”
  “骑士的生命,真的就那么一文不值吗?”陆武抬起头,眯起眼睛问道。
  陆文是第一次看到陆武这样地注视他,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的目光。陆文说:“不,你错了,骑士的荣誉是至高无上的,你这还不懂吗?”
  “那么,哥哥,骑士为了追求至高的荣耀便要失去自由吗?”
  “自由,它并非是绝对的。只不过,在追求骑士荣耀的路上的自由才是有意义的。”
  “那么,我的剑如何才能便得更为锋利呢?”陆武将淹没在沙尘中的淡黄色长剑放在手心,把玩着问道。
  “杜绝心中的一切情感。”
  “一切?”陆武的食指在锋利的剑刃上划过,在剑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是的,一切,连杀意都不带有的剑才是最锋利的……”陆文静如流水的陈述被沉闷的破空声所中断,陆文的左耳掉落在茫茫黄沙之中。
  “哥哥,就是,这样的一剑吗?”
  “没错,就是这样的一剑。八阶之后,力量便不会再有所增长,每一剑的速度与威力取决于你的意志,你的心境。恭喜你,你向前迈进了一步,成为了一名九阶的骑士。”陆文欣慰地笑道,“只要心境静如之水,那么,便能踏上巅峰,到达十阶,解放人灵的全部力量,这样,我们奥丁举手投足间就能掌控天下。”
  陆武哑然失笑,只是,绝对不是喜悦之笑,轩辕辞看得出,那笑容蕴含着的是深深的悲切,并且是那样地明显。陆武道:“我没有这样的愿望,从来没有过,陆文——御前侍卫长。”
  汗珠从陆文的额角滑下,融在染红的半边脸颊中,失去踪迹。
  “我和你一样,没有父母。人只能表达自己拥有的情感,从笑便失去了双亲的,我能表达憎恨,妒忌,快乐,但唯独无法表达爱。就在来到这里之前,我终于得到了他人的爱,我也能够学着去感受到爱,去付出爱。”一边说着,陆武便向前刺去,剑尖以一种轩辕辞难以理解的速度,在陆文黑色的巨剑剑身上划出火星,并且留下一道显眼的白色刻痕。
  “啊,正当我感受爱的时候,就是你——陆文,用你冷漠的心以及冷漠的剑将我的一切又一次重新夺走,你的躯壳究竟有多么地空洞?”这一次,陆武将陆文的腹甲完全削开。在周围回荡的陆武的声音已经完全像是回音了。
  “这样的你,永远不会明白。为了爱而死,难道不比为那可笑的国家而死更壮烈吗?”与茫茫的黄沙交融在一起的淡黄色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向陆文的心脏。
  “陆武,在你的观念中,爱就是那么一个狭义的词吗?它仅指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吗?难道所爱的是祖国,便不配称为爱了吗?”轩辕辞淡淡地笑着,只是,风沙又起,将轩辕辞的低语呼啸在风中与干涩的沙中,它们会将这句话带向远方,带出这个结界吗?
  陆武的剑不出意料地刺进了陆文的心脏。
  “我刺穿你的心脏,你的‘心’不复存在,你用什么来坚守你的信仰?”陆武冷笑。
  陆文轻轻地举起巨大的黑色长剑,半人高,双臂粗的巨剑缓缓地落下,如羽毛飘落。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金属声,淡黄色的长剑化作齑粉,与风沙一起散去了远方。陆文一字一顿地说道:“用、剑!”
  “那么,陆文,我便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剑更为坚硬,还是我的剑更为锐利!”陆武向后一跃,将手一伸,斜插在地上,在风沙中摇曳的长剑入手。伴随着银白长剑悦动的翻覆颤动声音,陆武随之起舞,双脚渐渐离开地面。风沙以陆武为中心,形成一个百米高的漩涡,几经将要将天日遮蔽。围绕着陆武旋转的,数不清的银白色长剑与沙尘已然不分彼此,与沉醉于剑舞之中不可自拔的陆武也已然不分彼此。
  与此同时,陆文脚下的黑影渐渐变长,并且直立而起,高度与那数百米高的沙尘龙卷不相上下。若是说那沙尘龙卷是极动,则那黑影便是极静。黑影的右手也握着一把黑色巨剑,是陆武手上长剑的数百倍,剑身残存着一道深深的白色划痕。
  “来吧,阿武,就让这一剑,来证明我们之间到底谁对谁错吧!”
  “陆文,我是不惧死的,你呢!”陆武咆哮道,无数把剑与漫天的沙尘一起急转而下,仿佛浑浊的急流,奔腾万里,挟着席卷万物的气势,吞没着一切。这里已然被暗所笼罩,无论阳光再怎么强烈,都不可能穿透这样一层由执狂构筑而成的沙的墙。
  “当然!我也不能惧死!”陆文轻声呢喃道,相比较沙尘的怒吼,实在细如蚊音。
  “公主殿下,我不会死的。”
  陆文向前斩下巨剑,身后的黑影也做着同样的动作。黑影仿佛是伫立与天地之间的巨人,漆黑的巨剑斩向从天而降的流动的黄沙,像是遇到了坚不可摧的东西,陆文的脚下的地面坍塌,形成一个九米深的巨坑。
  黑影破碎,碎裂成无数小块,每一小块附着在沙土上都使得砂石连同空间一起化为虚无。而那把巨剑却是并没有破碎,它的身后尾随着空间碎片,剑尖刺穿一切屏障,与无数小剑檫身而过。
  “呵,我死了吗?你,你们会死吗?”陆武微笑,只留下了一句苍茫的问候。下一时刻张狂的笑意,便被肆虐着的空间的碎片绞碎。
  随着陆武的死,砂石失去了牵引,轰然从天空坠落,为裸露的地面又覆上一层厚厚的黄沙。只是有一处并没有被覆盖。那是一处插满银白色长剑的巨坑,甚至容不下一颗沙粒。其中无数把巨剑反射的光线甚至能与太阳争辉,但它们始终不是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