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这个学期刚刚开始的时候。
一位据说转校未的少女进了教室。
“她是新参加你们这个班的坂本澄子。”
班主任吉田老师作了这样的介绍。澄子往讲台上一站,简直就是汗在黑板前的一朵波斯菊。
“好像是个挺厚道的人哪!”
“真漂亮!”
“不过有些冷漠!”
“不过有些冷漠!”
就在大家悄悄的评论声中,澄子白净的脸好像一朵波斯菊,染上了淡淡的红色,眼睫毛后面浓黑的眼睛却目不斜视地低垂着。
“坂本君从遥远地地方来,一切情况还不了解,所以,不要让她感到孤单冷清,大家都和她成为好朋友才好。”
用不着老师嘱咐,每个同学无不争先恐后地想成为她的好朋友,并且为此而兴奋、紧张。
但是,不论谁邀她,澄子一概不参加任何伙伴们的游戏。这方面本来是盛情相邀,表示了不凡的友谊,对方却是扭过头去,躲得很远。澄子和大家概不亲近,吉回老师也很担心,每当道代去教员室的时候,总是作为一个女老师亲切地对道代说:
“坂本好像不和大家在一起玩。原因可能还和大家不熟,但你是班长,这事你应该特别注意。”
老师也这么说了,所以道代对澄子总是倍加亲切,澄子也对道代敲开胸怀,上一周的周六还去了道代家玩过。那首《波斯菊之歌》,就是道代在澄子家学来的。
这样,澄子和波斯菊的关系,道代就远比别人知道得多,所以,虽然不像民枝她们那样草率,但是对于偷花人说不定就是澄子,这种怀疑,也在胸中掠过。
上周六早晨,道代比往常到校稍早,因为她想知道开了几朵花,就去了后院。到了那里一看,只见澄子一个人站在地藏菩萨前,她就蹑着脚她后边靠上前去。
“澄子!”
她敲着澄子肩头叫了一声。
“啊!”
澄子啊地一声差点儿跳起来,显然她吓了一大跳。更吃惊的不是澄子而是道代。
“怎么啦?澄子!”
“什么事儿也没有。”
“哭啦?”
“嗯。”
“生气哪?”
“嗯”
“你对地藏菩萨许愿啦什么?”
澄子不回答。
“你伤心啦?”
仍然不回答。
澄子的脸既像哭,也像愤怒,又像对佛像祈祷。肯定是有什么隐密的思绪涌上心头,道代突然把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作了错事。
“请原谅!”
“嗯。”
“来看波斯菊?”
“对!”
“你喜欢波斯菊?”
“对!以前我家的院子里,开满了波斯菊哪!”
说完这话,仿佛处在梦境一般地接着说:
“那是我姐姐喜欢的花。”
“啊,澄子还有姐姐哪,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姐姐也和你一起转校到东京的哪个女子中学吧?”
澄子又低头不语了。
“怎么啦!把你姐姐一个人留在青森了,她一个人准寂寞吧?”
“这事,我以后告诉你!”
“好,现在不问。”
道代明白一定有什么原因,似乎安慰澄子,搂住她的肩头说:
“到那边去。我们相好吧。”
澄子坦率地点点头,但立刻就结结巴巴地:
“可是……”
“‘可是’,怎么啦,别说‘可是’吧。”
“可是,我和谁都不交朋友!”
“哎呀,真浑!干嘛那么别扭?”
“不是别扭!”
“你,刚才不是说了那奇怪的话了么?”
“就算奇怪吧,现在就是不行嘛。”
“为什么?”
“我们已经说定了。”
“说定了?那种让人讨厌的口头约定,谁让你那么干的?你姐姐吧?”
“嗯。”
道代看看澄子好像伤心的面孔,仿佛勉励她似地:
“那种约定,我给你打破!”
“现在不行,稍微等一等。”
“行啊,你澄子不把我当成朋友,可我还是把你当成朋友,行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澄子也无话可说了,她那黑黑的大眼睛露出感谢的神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道代。道代乐呵呵地:
“今天上澄子家去玩儿哪。”
“好。”
澄子点点头。与其说她同意,不如说她无可奈何更恰当。
道代从学校先回一趟家,得到母亲允许之后再往澄子家跑。
坐电车也就是一站之遥,所以徒步也很快就到。
一进澄子家门,就听见唱盘在放歌曲。
清凉的空气含着淡淡的清香生活得清清爽爽,何惧无常优美温柔的波斯菊愿你常留芳香“我来啦!”
道代完全像个熟朋友一般这么喊了一声。然后说:
“是波斯菊之歌吧。你那么喜欢波斯菊?”
唱片的歌声是从澄子的学习房间传来的。
道代看到桌子有一张少女的相片,她漫不经心地边凑上前去边说:
“你姐姐?”
“嗯。”
“照片前插着波斯菊,所以我想可能是你姐姐。仔细看哪,一点儿也不像你。朋友?”
“是”也喜欢波斯菊?“”对,因为是我的朋友,所以每天到我家来。我姐挺喜欢她。我姐喜欢的花她喜欢上了。“”啊,明白啦。和你约定的,就是这个人吧?“道代不由得加大了声音,更近地窥视那张照片。”有点像信子。很精神,很可爱的人呢。看不出就是她让你同意那种心术不良的口头约定。“”不是心术不良啊。“”嫉妒心特厉害?“”也不是。这么说吧,约定啊,是这么个内容:要是交新朋友,希望先和她商量一下。详细介绍你情况的信,我已经寄出去了,我信上说,现在我想和这个人交朋友,和你商量一下怎么办才好?“”原来这么回事?那就马上商量吧。如果回信说不行,我再写信。“”没法商量了。“澄子那悲伤的心情,不由得感染了道代,她问:”是么?死啦?“”哎呀,讨厌,讨厌!“澄子带着哭腔说罢,就激烈得摇晃着道子的身体说:”收回吧,啊,你收回吧!“澄子急急忙忙地这么说,睫毛已经湿了。道代这时非常激动,她抓信澄子的手说:”收回了,收回了!“”再别说那讨厌的话啦!“”是!“道代连连点头,一声没响。
镶在绿色镜框里的照片上的少女,肯定是澄子独一无二的好朋友”
跟她商量,得到她赞成之前决不交新朋友,这是多么深的友谊啊!从遥远的地方转校而来,即使如此,澄子依旧坚决遵守彼此之间的约定,这两人之间的友情是多么深哪!
道代被澄子的痴情打动了心,想到和这样的人才值得建立起友谊,但是仍然有未解之谜。
如果是关系那么好的朋友,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住处,那么,照片上的少女还能是死的么?照片上花瓶里的波斯菊,总觉得像佛前的供花一样,那么虚幻,那么无常。
如果对方已死,每当回忆友谊之情时总是伤痛很深,所以,这种约定也许直到今天依然坚守如初。道代漫不经心地问她:
“死了吗?”
当时澄子坚决要求撤消这话。之所以如此,也许是因为这话触到了她自己的悲伤之处而感到痛楚的缘故。
“这事你什么时候跟我说?”
过了一会儿道代这样问她时,澄子也恢复了平静,微笑着说:
“好,最近就谈。”
“好,现在不听,我想听唱片。既然是波斯菊之歌,我就想把它学会了。”
“好!”
结果两个人反复听了几遍那首歌,然后是两人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