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是从江南来的,大人听后一定会见他的。”
众人看见听到这话的王兴旭,脸上陡然出现了似哭似笑的极端表情,豁然站立了起来,不顾形象的朝外跑去,留下“人在哪里”的余音在绕梁。
林轩宇去江南的事情也仅限几个人知道,比如王兴旭,张烈,松虎等一干将校,外加上卢未生这康州总督。
对外宣称的是林轩宇病疾缠身,正在调养。
所以在场的众人并不知道王兴旭为何会如此激动,一个个好奇着也快步走出总督府,看到了也许这辈子也忘怀不了的场面:
诺大的街道上,伴随着衣衫褴褛的百姓,一个书生般的人,手中握着一张薄纸,脸上带着犹如孩童般的微笑,眼角却清晰的两行泪滑落。
南昭大兴城御书房内,自从这位新帝登基后,那些以前跟随在他身边的心腹慢慢的发现,披在他身上贤明宽厚的大衣正在慢慢的被褪下。
露出来的狰狞杀气足够让那些历经政坛不倒的老狐狸都为之胆寒。
登记后不间断的在大兴城内发生整治风暴,被送完午门斩首的官员人数甚至超过了他父皇在位时的十年总和还要多,被抄入国库、内库中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也达到了近千万两之巨。
而被九族诛杀的朝廷官员也在一个月内突破了两位数。
原先在康亲王府邸时,能够偶尔能够与宋相青开开玩笑的下属们早就不见了,每一个见到身着五爪龙袍的他,都是连丝毫不敬都不敢露出,更不要说像以前那般嬉笑怒骂。
九五之尊是孤独的,没有朋友兄弟的。
这句话也许不完全对,也许也会有例外。但是宋相青却不在例外中:
原先与他关系极好的十一皇子莫名暴毙,对外的原因是重病不治。
宋相青一母同胞的二皇子,突然有一天失足落下湖里,被打捞起来已经是一具浮肿的不成样子的尸首。
原先被宋相青称呼为先生,当时大儒莫玉宇的长子莫平弗因为说了一句‘圣上杀气过重,不似德君所为’,而被活活杖毙在御书房外。
几乎皇宫中的每一个宫女太监在新帝面前都是噤若寒蝉,不要说偷懒了,连呼吸重一点都不敢。
在皇宫内,短短的两个月,被宋相青下令仗毙的宫女太监已经接近三位数了:有一次,宋相青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时,一名平时颇为乖巧的太监失手打碎了新帝喜欢的砚台,结果是当天在御书房中伺候的宫女两人,太监六人,统统被活活打死。
心理变态,几乎每一个太监与宫女都是这么想象他们的皇帝陛下。
也许这是真的,为了交好朝臣,为了在他父皇心中留下好的印象,为了能够登上大宝。宋相青二十多年来一直活生生的压抑着自己的性子。终于得偿所愿立于万万人之上的他得到释放后,心中压抑在最底层的暴虐便展现了出来。
这时候的御书房内,跪在地上噤若寒蝉,背后衣服早被冷汗浸湿的人多达十数人。他们中有的是今日轮值御书房伺候的太监宫女,有的是在外高高在上的朝中大员:新任兵部侍郎,新任兵部承事郎,吏部左侍郎,吏部尚书,哪一个都是出了大兴城,哪怕封疆大吏都要小心招待的大人物,可是现在他们没有丝毫尊严的跪在地上,将头牢牢的抵在冰冷的汉白玉上。
整个御书房内,只有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
能够在御书房内坐在那唯一的一张凳子上的自然只可能是南昭的九五之尊,昭帝宋相青。
而在宋相青前面站着的,整个御书房内唯一一个没有冷汗流出的臣子,则是南昭百官第一人,周国公,丞相爷周瑾。
原先在吏部尚书张谦边上原本还跪着一个人,他是皇城兵马司的负责人,也是一位在后宫中颇受皇帝喜爱的嫔妃之兄。可就在刚才,这位国舅爷,变成了一具再也不会说话,死的不能再死的死尸。
所以,原本就因为皇上盛怒下,跪着地下的头颅,低的碰触到了汉白玉上,原先就流出的冷汗,将整个后背都完全浸湿。
宋相青脸上带着残酷的冷笑,与不加掩饰的怒火,指着跪在下面的兵部侍郎:“东南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兵部就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兵部都养着一群什么样的饭桶。”
在御书房的大桌子上面,是一封皇城兵马司在东南的暗庄绕至江南渠道送来的消息,到这个时候,他宋相青才知道,早在一个班月前,自己以为是派去送死的林轩宇已经将整个东南的叛乱给平定了下来。历任东南大员都谈虎变色的‘山里人’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连战连败,真的被仅仅带着六千人出了大兴的林轩宇给赶回了山里。
气人的并不在这里。让宋相青雷霆大怒的原因是探查得知东南皇城兵马司的暗庄,有关东南的战报几乎三四天就会有一份层层送上,可是接过却全部被他那‘小舅子’的第三房姨太太给截留了。
那愚蠢的女人认为这种战事,兵部定然会先一步知道,根本不用皇城兵马司插手其中。而他那相公更为愚蠢与荒唐,竟然将偌大的皇城兵马司的事情交给一个出声青楼的三姨太处理。
也难怪,宋相青会一怒之下,不顾情面将他仗毙在门外。
被指明的兵部侍郎这时候完全没有了前些日子,刚上任那时候的意气风发,总算明白什么是伴君如伴虎的他,除了连连磕头,练练叫道‘臣有罪’外,什么狡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自己既然承认有罪,那么就赐死吧。”
看着宋相青一句话,就被金瓜武士拉出去,鼻涕眼泪一大脸,喊着饶命的兵部侍郎。在场的人为了防止自己变成下一个他,哪里还敢帮助求情,全都对侍郎眼中的哀求视而不见,将略微抬起的头再次磕在冰凉的汉白玉上。
迟了一个半月的消息,意味着失去了架空林轩宇的最佳时机。原本做好的打算虽然不至于全面落空,但是也不能像最初那么的完美了。
“丞相,你看这容州总督以及望海、行云、东陇三郡的郡守的人选,哪些人最为合适?”当务之急,就是防止林轩宇继续做大,将容州经营成他的一言堂。
周瑾知道这事昭帝问自己,那是在向自己抛出橄榄枝。以皇系与周系联合,压制分割林轩宇在东南的权利。
知道了意思的周瑾也不打机锋,直接开门见山道:“微臣愚见,礼部左侍郎周云历经睢辉郡通判、知府两职,在礼部又磨练长久,当任望海郡郡守一直,无论是在能力上,以及资历上都没有问题。
而原本就是从东陇郡知府提拔进京的田兴也并不缺乏主政一方的经验,又对东陇郡政务关系熟悉无比,再次派他入主东陇郡,也是即为合适的。”
谁都知道这周云与田兴乃是周系在名面上的两大得力干将,而周云更是周瑾的本家堂弟。这次丞相爷真的可谓是聚贤不避亲了。
跪在地上的张谦一听周瑾这话,嘴角冷笑:看来你周丞相的胃口不小啊,一开口就是两个郡守的职位。
宋相青知道周系的加入,在压制林轩宇方面更定会添加更为有分量的筹码,也能够让林系若是想要插手东南设立很大的阻力。所以虽然心疼,但还是下了旨,准了周瑾提出的意见。
而皇系排除的干将则是吏部尚书张谦之胞弟,在儒林中声名赫赫,如今正在整修大典的张旭担任容州总督一职。
前戍卫军左营将军余继和,这位在宋相青还是康亲王时安插进戍卫军的大将,则被任命为新的行云郡郡守。
至于其他各城的知府、守备将军、通判这些职位,则会是交给吏部去任免。
这中间自然又避免不了各个派系的走动与博弈。
张谦也知道,轮到他这吏部尚书赚取好处的时候就将要到来了。四个三品文臣,四个四品武将官职,再加上通判,副将什么的,如此多的空余职位。他这做主吏部的大佬,哪怕什么东西都不要,这也得收获多大的一笔人情啊。
这么多的人情往来,又是一笔多大的政治资本啊。
决定好对待东南的策略与官职接替人选后,御书房外进来一位小太监跪下禀报道:
“兵部尚书林大人,神威军陈大帅奉旨进宫面见圣上。”
在御书房内的,除了那些宫女太监外,都是在南昭中枢朝廷中属于顶尖的那波,没有几个是简单角色。
所以当听到兵部尚书与神威军大帅陈合被宣进宫来,再联系一下方才东南消息时隔半月才被知晓的问题牵连出来的动荡,不少人对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已经有了接近事实的猜想。
陈合是新任的神威军都帅,神威军原先是三皇子宋柏舒的心腹军队,也参与了前次的太子谋逆中。三皇子作为权力斗争中的失败方成为了一具尸体,而支持他的神威军不但在当天大战中损失惨重,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却没能够得到新帝的宽恕,而是被尽数诛杀,连家属亲族都要求被发配东南。
所以神威军便剩下一个空壳一个名头。
当日在大明殿上的大封赏,唯独这神威军都帅一直空缺。一直到在江南有着岳州神将之威名的陈合被调入大兴,朝中百官文武才涣然大悟。
宋相青宣召神威军督率陈合,新任兵部尚书林广源进宫,与丞相一同商讨的只有一件事情:
胡昌河占据金鸡岭这联通东南、梓州、大兴、江淮四地的要道。披挂军又是由原先的神策军更名而成,乃是南昭数得上的精锐中的精锐,胡昌河又是南昭有数的帅才。
金鸡岭离国都大兴只有十天左右的路程,快马加鞭,马不停息下甚至三个日夜就能够兵临大兴城下。
这种存在,让宋相青怎么能够放心。
宋相青第一时间知道胡昌河率军占据金鸡岭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清剿,只可惜那时候突厥增兵,柔然南下,檀州岌岌可危,所以无奈下,宋相青只得请动燕国公老人家出山,带着刚刚组建完毕的神策军与天威、天武军赶赴北疆,稳定檀州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