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三爷!”
“没用的,我已经说了,可他不信。”碧波苦笑着,“明明相爱却走到这步,不如不爱。”
碧波看不懂他们的心,却看得懂他们的情。相爱是折磨吗?他们还有多少时间,连琉璃都看出来,二爷对小姐不怀好意;而赛罕小姐这些日子总是粘着三爷。
“不如不爱……”圆圆呢喃着,她缓缓地往河边走去,渐行渐远。
晨曦撒满山野,各色野花竞相开放。
天亮了,而她却忘了回军营的路,既然忘了,何必去想烦心事。
圆圆失踪了,就在那天夜里突然没了去向,军营里没丢一匹马,她的换洗衣衫也没带。
乙杰回到帐篷,这十来日虽然与她疏远,可是每日还能见到她,突然看不到,碧波与琉璃把她平日去过的地方都寻遍了,哪儿都没有人影。
派了很多人出去寻找,已经两天了,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碧波手里捧着圆圆的物什:“今天是小姐的生辰,你为什么要伤她的心……答应陪她一起祭祀夫人,小姐一直等你到黄昏,后来看你与赛罕小姐一起回来,才不得不独自离开……”“这些天,你整夜与赛罕在一起,我和琉璃时常听到她半夜哭泣的声音……”
乙杰无语,他的心痛又有谁知。原以为他的温柔、痴情可以留下她,她竟然一声不响就离开了,是去南木国军营,重投羲迅的怀抱,那边还有一个英王在苦苦等候她的归期。
“汪——汪——”毛球从外面带着一身的水珠,摇晃着尾巴。
“毛球!”碧波抱在怀中:“小姐呢?你不是一直和小姐在一块儿吗?”
“汪——汪——”毛球叫了两声,从碧波怀里挣脱。
忽来等十余名士兵紧紧地跟在毛球后面,乙杰骑着马。
毛球进了山林,穿过温泉,穿进一个石窟,里面很暗,几乎没有一丝光亮。
“汪——汪——”毛球一跃落在圆圆怀中,“毛球,还是你最好,一直陪着我。”轻轻地抚摸着毛球软软的狗毛:“只是……我就要死了,刚才我看到娘了,她站在云端对我笑……她说,那条毒青蛇是她派来的……”
“小姐,小姐……”碧波撑着火把进入黑暗的石窟,冰冷的墙角里,躺着一个嘴唇发黑,面容苍白的女子:“小姐!”
圆圆没有丝毫反应,依旧轻声呢喃着:“毛球,我若死了,你就去找碧波。她很喜欢你,一定会照顾好你……”
“小姐,小姐——”碧波跪在地上,看着虚弱的圆圆:“小姐……”
圆圆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傻丫头,人总是要死的。”“啊——啊——”钻心疼痛的蛇毒之苦再度袭来,已经很久了,可她竟然没死,只是反复地受着折磨与痛苦。
“小姐……”
她定定神,抬眸间望见乙杰,冷冷地道:“是来看我怎么死的吗?”她惨然灿笑:“我死了,再不会有人阻挠你与赛罕在一起……死了好……”
“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进入石窟时,她意外地看到了一丛忘情花,急着去采花种,不曾想竟被一条毒蛇咬了一口。她要忘情,忘了与乙杰之间令她痛苦的情。“不就是死吗?十一岁时我自杀了三回,而今死了倒干净……”她无法听见碧波的声音,或许早已经毒发失聪。
乙杰疯了般跪在她的身前,揭开浮肿的左腿,小腿肚一片黑紫。
“你走开,别碰我……”她将他推开,脸上漾出得意的神色:“碧波……我死后,把我烧了,捧一挫骨灰带回宁州家乡……葬在宁州袁家镇梦桃园桃花夫人的身边……”她看着碧波的嘴张得极大,好像在怒吼:“我什么也听不见,真的好安静……我太累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后面仿佛气若游丝,目光渐渐黯淡,在她合眼之前,乙杰痛哭地俯在她所蛇咬伤的小腿上,她不需要,如果在临死前换回他一点点的不安,她根本不需要。
“小姐,小姐……”碧波痛苦地抱住她,乙杰还在努力地吸蛇毒,“太晚了!小姐已经死了,她死啦……”
“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就死了,她不能死,不能死……”
他以为她去了南木国军营,不曾想她竟然躲在这片山野石窟,这儿离温泉不远,如果不是毛球,没人会发现这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脉博只是太微弱,他静心听诊,天啦——她竟然有近三个月的身孕,为什么不说,还与他这样僵持闹别扭。不能让她死,不能看她们母子就这样离开。他都做了些什么?竟然伤害最爱的女人。
碧波厉吼起来:“金乙杰,你闹够没有,她已经死了,还不放过她吗?”
他近乎疯狂,抱起她就往石窟外奔,纵身骑在马背上,必须尽快回军营那里有各种药物,或许还来得及,不能让她死,否则这一生他都无法安宁,更不能得到幸福。是他自己亲手毁了拥有的幸福,还折磨着最爱的女人。
“圆圆……”
两日了,她一直静静地躺在羊毛床上,气若游丝,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没人知道她是怎么了,明明蛇毒已清,早该醒来的她却一直昏昏欲睡。她将世间万物都抛开,只沉溺在自己的美梦中。
乙杰痛苦,不眠不休地守在帐篷里,期望她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众兄弟在外面等候他一同迎战沙场,望着羊毛床上苍白的面容,心中的痛再次袭来。
碧波与琉璃在帐篷守候着,乙杰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她抬开双眸,无比失望地说到:“我竟然没死……”
锦帕里还装着几粒忘情花的种子,真想一口将它们都吞入腹中,再不用受情感之苦。
“恭喜王妃,你有喜了……”
她面无表情,一直以来她都在不孕手镯,却未能找到,难道这就是天意。天意弄人,让她为乙杰生孩子,换成另一种折磨。
“小姐,你早知道了?”
圆圆站起身,冷冷地说到:“碧波,替我拿掉这个孩子!”
“小……小姐……”
两女满脸惊诧,这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该是多大的喜事,可她竟然不要他,不要这腹中的孩子。
她冷漠地扫过二女:“三王府里有那么多的医书,这些日子我也看了不少。不愿帮忙就算了,我有自己的法子!”抓起身边的外衫。
“王妃……”琉璃拦住去路:“这到底是三爷的骨肉,就算你不要至少也得告诉三爷一声……”
“告诉他?”他还会在乎自己吗?整日只想着与赛罕卿卿我我,这孩子是个不受祝福与喜爱的孩子,如果是这样,她宁愿不生。穿好外衫,走入河水中,越走越远,被毒蛇所伤,她未死,连腹内的胎儿也没事。
“王妃……”琉璃用手将她的腰身抱住,近乎哀求:“不要做傻事,求你了……三爷,三爷他是爱你的……”
她不惧生死,但不会自尽,因为她答应过娘会好好活下去,如果是重病、灾难要她死,她不得反抗。只是不想要这孩子,她从来没想过会做母亲,也没有要做母亲的想法。
她下河,被琉璃、碧波强行带回帐篷,两人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生怕她再做什么傻事;她欲出外自配堕胎药,又被阿罗与阿力尔跟着。她像一个犯错的囚犯,得不到丁点的自由。
近黄昏时,乙杰回来了,铁青着脸,两人共处帐篷谁也没有说话。
他已经听人说了,她不为他生孩子。
“圆圆……”
“别碰我!”她情绪激动,看他时再无往昔的温柔,换成了愤恨的怒火,千防万防竟然还是怀孕,什么不孕手镯,全是骗人的。明明没有未来,却要留个孩子受苦,她不要,绝不要自己的孩子重复她幼年时的痛苦与磨难。“金乙杰,你听好了,我绝不会为你生孩子。你娶赛罕,让她替你生……”
他的心好痛,她竟然对他说出这番话,明明知道这样只会令彼此逾加痛苦。“我在乎你……”
“哈——哈——”“看不出来,你骗人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她冷笑着,酒醉吐真言,那几日他总是重复着喜欢赛罕之类的话,今日还想骗她吗?“明日我就携碧波回都城,准备早日回南木国……”
“圆圆……”他将她揽在怀中,回都城只是她的借口,她就是不想生下这个孩子。看着众兄弟,连九弟都有儿女,可他竟无子嗣,说不出有多羡慕,突然得知她怀有身孕,他的欣喜难以言表,可是她直言不生这个孩子,“要我怎样,我们才可以回到以前?”
可以吗?当她目睹了他与赛罕的缠绵,当真可以吗?她的心痛得滴血,对他无了往昔的情意,全是莫名的怒火与恨意。她恨他,当初爱得多深,此刻的恨便有多深。是温柔的原谅,还是恶毒的拒绝……她冷漠地看着他,凌厉的目光试图看穿他的心。
“圆圆,如果还不信我,我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你……”他取出袖剑,握在手中,袒露着胸膛。
她倒要瞧瞧,他是否真有勇气一剑刺下,男人的爱全是骗人的,这一生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的爱,包括乙杰。他骗了她,说此生有她足矣,只因为她那夜突然流露的思乡情结,就可以公然与赛罕在一起。爱?真可笑,这群可以任意蹂躏女子的男人,懂爱吗?
“圆圆……”在他扬起袖剑的刹那,她竟然没有阻止,脸上漾着美丽的笑容,她不相信他,再也不相信了。醉酒时与赛罕的缠绵,他怎么说得清,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赛罕是他的女人。袖剑在心脏位置上停住,只要她再流露半分不信,袖剑就会推入半分。
优雅地倒了一盏清茶,小呷一口:既然他令自己如此痛苦,她要加倍的奉还,用自己的柔情替他铸起今生无法淡却的痛苦。有朝一日自己若真的不能忘掉他,就服下忘情花的种子,不惜断掉所有的情缘。
“啊——”乙杰的袖剑逼进半分。
她抬眸时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圆圆,你还信我吗?”乙杰痛苦地问,胸口的鲜血快速地流下。
她没有说信,也未说不信,快速地夺过袖剑。今生,她绝不会再让他碰自己分毫,可以为他而死,却不能再给他真正的柔情。
“阿罗,拿创伤药。”
她替他包扎好伤口,内心的潮水此起彼伏,看到鲜血的刹那,她的心竟有些莫名的激动。不是恨他吗?又何必怜惜他,亦或者必须要忘掉赛罕与他之间那风流韵事。但她骗不了自己,看着他总会忆起那些片断,痛苦地纠结着她的心。
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后,他们虽然躺在同一张羊毛床上,却彼此守礼,偶尔是温柔的相拥,亦或者是简单的抱抱。
他近来疲惫,早已经进入梦乡。他们间的话越来越少,她口上说原谅了他,却再没有往昔的温柔。
圆圆披着斗篷,缓步离开帐篷,她竟然怀有三个月身孕,那么在皇家牧场就怀上孩子了。两夜缠绵换回的却是她无边际的痛苦,漫步河边,夜风里有股玫瑰花香的味道。她四头寻觅,河岸那边过来一匹枣红马,上面坐着一个熟悉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