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等一等!一件不幸的事故差一点给我忘啦!事情是这样的,那鲸鱼第一次把我们拖走时,船只忽然漏了,海水哗哗往船内直涌,即使动用全船的水泵,估计在半个小时内,也保证不了我们不沉入大海!还算福星高照,我第一个发现了这祸事的肇端。
原来船上给冲破了一个大孔,直径约摸一尺来宽。我于是想方设法,要将这漏洞堵住,但回回都是枉费心机。我终于想出了全世界最合乎情理的办法,挽救了这艘华丽的船只‘挽救了难以数计的船员。不管这漏洞有多大,我不用脱去裤子,只消把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往上一坐,就堵它个滴水不漏,哪怕下面变成了个更大的窟窿,我也能够应付自如。
我的先生们,你们不用惊讶,让我来告诉你们,因为我的母亲也好,父亲也好,祖先都出生于荷兰,至少也出生于威斯特法里亚地方。而我当时坐在漏洞上,处境固然十分尴尬,然而要不了多久,那位巧夺天工的匠人,终于解脱了我的困境。
海上历险其三有一次,我几几乎在地中海里把生命也给丢了。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在马赛附近景色宜人的海里洗澡,却见一条大鱼张开了巨嘴,飞也似地向我迎面游来。
这时,时间实在紧迫,我想要逃生,也真是难似登天。我毫不犹豫,连忙把身子尽量缩做一团,两脚挺得笔直,双臂紧紧向躯体靠拢。由于这样的姿势,我直接滑过了它的牙床,落到它的胃里。大家不难想象,我虽在它的胃里,耽搁了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时间,但却感到温暖如春,舒适得很。我便在它的胃壁上慢慢地又揿又捺,心想它最好把我马上放走。因为里面地方很宽敞,我满可以打拳踢腿,欢蹦乱跳,将它好好摆布一番。但是,由于我的双足迅速活动,仿佛它没有比这更感到不舒服的事情了,我就索性跳起了苏格兰舞步。它顿时慌乱不堪,大声惊叫起来,又把半个身子在海面上高高举起。
因而它就被一艘路过的意大利商船上的船员发现了,不用多时,它便在捕鲸炮下丧失了生命。它被拖上甲板后,我就听得那班船员七嘴八舌,为了取得更多的鱼油,他们到底从鱼的哪个部分开刀才好。我懂得意大利语,所以陷入极度惊慌之中,害怕他们也把自己来个开膛剖腹。因此我便走到胃部的中央,拣了个最适当的位置站好,里面反正有可呆十来个人的地方,因为我也想象到,他们要么在头上开刀,要么从尾上打段。等他们从鱼肚上戳穿了一个窟窿,我这场虚惊马上平息下来。转瞬间,只见一丝微弱的光线透射进来,我便声嘶力竭地向着他们嚷道,说我能够见到你们这班先生,又得到你们这班先生的鼎力相助,使我从窒息欲死的困境里获得自由,我真是铭感五中!听得鱼腹内有人声在叫唤,他们脸上那股惊讶不置的表情,我是无法栩栩如生地形诸笔墨的。但见一个赤条条的汉子,两手空空地从里面踱了出来,他们变得格外仓皇失措了。一句话,我的先生们,真如我现在给你们讲的那样,我也把自己的遭遇,源源本本地讲给他们听了,谁知他们听后,几乎怕得要死。
那时,我需要消除一下疲劳,便纵身跳入海里,把自己的身子好好冲刷一阵,然后游至岸边,找到了我本来脱在那儿的衣服。据我估计,我被禁甸在那巨怪的胃里,充其量不过二个半小时。
海上历险其四还在土耳其当差时,我经常喜欢搭上游艇,在马尔马拉海上泛舟,以求一览君士坦丁堡的宏伟壮观,以及座落在其中的大苏丹的琼楼玉宇。一天早晨,天色晴和,我正在欣赏良辰美景,冷不防发觉在半空里,飘荡着一个像弹子球那么大小的液回东西,下面还悬挂着个什么似的。我连忙取下那根最好最长的鸟枪,因为没有它,我宁可不出门一步,更不用说去旅行了,我把子弹装好,然后对着空中那滚圆的劳什子,开始点火射击;可惜没有命中。我于是发射了第二颗,结果仍然落空。直到第三颗,第四颗,甚至打了第五颗,方始从旁打破了个窟窿,终于把那东西击落了下来。你们不难想象,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那是一辆精致的鎏金小车,就掉落在离我小艇两克拉夫特开外的海面上,它被吊在一个巨大的气球下面,至于那气球的幅员,要远远超过最大教堂的穹顶。车里端坐着一位男子,还有半腔好像烤熟的羊肉,我惊魂稍定,就偕同我的侍从人员把这些罕见的事物团团围住。
那汉子看来像个法国人,这且不管它了,而在他的每个口袋里,都挂着好几条贵重的表链,上面的表坠,据我所知,一定描着有名望的夫人老爷的头像。他的钮扣孔,个个都佩着金质勋章,估计价钱很贵,每个至少在一百个杜卡登以上,所有的手指上,也都戴着价值连城的钻石戒。上装口袋里的钱币,装得又满又沉,几乎把他本人也拖垮在地。“我的老天爷,”我寻思道,“这家伙肯定掌管着人世举足轻重的大事,所以那批巨商富贾的老爷太太,一反他们平时刻薄成家的常态,妄想用我亲眼目睹的这许多礼物,来收买他的灵魂。”不管怎么说,他目前的处境却十分狼狈,几乎连话也说不相像。半晌。他这才重新镇静下来,说出了下面这席话:“这架气球,光靠我的头脑和智慧,是断断发明不了的,但是更重要的还在于掌握翻筋头、走绳索等敢于冒险的熟练技巧,我登上了它,还要经过好几次的试验,才飞上了天空。大概在七八天前吧——精确的时间我一时算不准——我在英国的克伦威尔的海角起飞,随身带了头羊,准备在下降的时候,给成千上万的围观者,耍一套把戏看看。运气太不好,谁知我登上气球才不到十分钟,风向陡然转了,没有把我送到预定着陆的埃克塞特,却撵着我出了大海,我也早已料到,在这往后的日子里,我将在这高不可测的海洋上空,遨游不息。
“我无法再耍弄那套羊把戏了,这倒很好;因为就在空间旅行的第三天,我肚子饿得要死,眼看宰羊已是我的当务之急了。我当时高入云天,月亮已在我的足下,又经过了十六个小时的继续飞行,我终于来到太阳的旁边,连我的睫毛也给烤焦了,我便举起事先剥好了皮的死羊,搁在车里太阳晒得最厉害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搭在气球上没有遮荫的所在,这样,我把它整整烤了三刻钟的时光。这些日子来,我就靠着这块烤肉度过的。”说到这里,那汉子不讲话了,仿佛要把周围的事物,作更进一步的观察似的。
我便对他说,我们面前的这些高楼大厦,都是君士坦丁堡大苏丹的宫殿,他听了似乎非常吃惊,原来他认为自己已经来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
“我所以能够长期在空中飞行,”他终于又说道,“原因是我扯断了气球通气栓上的那根线头,不让燃烧气体从气球中逸出。除非气球燃烧,或者由于燃烧而爆炸,那么就像穆罕默德与世长辞那样,它永远飘游在天地之间。”他这时显得很阔气,把辆小车送给坐在后面舵边的那位水手。半腔烤羊肉则投入了大海之中。至于那个气球,在它被我打穿过后,还没来得及掉到地下,却已炸个粉身碎骨了。
海上历险其五我的先生们,我们还有辰光,一起来喝完这一瓶清凉的美酒,我呢,也要给你们讲些其他旷世罕见的事迹,这些事迹,还是我上次回欧洲之前好几个月遇见的。
我与大苏丹相识,是经过罗马、俄罗斯帝国等使节的从中介绍,由于法国使节的大力推荐,所以大苏丹就委托我专程到大开罗去,为他办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而且要求我把那件大事,办得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我离国启程的时候,仪式非常隆重,还有不知其数的侍从前呼后拥。途中,我只要有机会,就把些十分得力的人员招纳进来,以扩充我的侍从队伍。离君士坦丁堡没几公里,就见到一个瘦骨嶙峋的矮子,他风驰电掣般地从田野里跑来,尽管如此,在这矮人的每条腿上,还系着近五十磅重的一个铅球。看到这副形状,我不胜诧异,便招呼着问他道:“哪儿去,我的朋友,跑得这么快?为什么系了这些重量,使你想跑也跑不快?”
“我从维也纳来,”那个步行者回答说,“已经跑了半个小时了,我本在维也纳一个高贵的老爷那儿当差。今天我辞职不干了。打算到君士坦丁堡找份差使干干。现在没人要我跑得这么快,就在腿上加了些分量,可以减低速度;因为我的老师从前教导我:”生活有度,人生添寿‘。“这位飞毛腿很投合我的心意;我便问他道,他可愿意在我的手下当差,他却立即表示同意。我们从这儿继续日夜兼程,走过了不少城市,不少村庄。离大路不远的绿草如茵的阡陌上,静悄悄地躺着一个汉子,他仿佛像是睡着了似的。
然而他并没有睡,却是把个耳朵伏在地面上,是在聚精会神地谛听,不知那十八层地狱里的居民到底在干些什么。
“你在那儿听什么,我的朋友?”
“为了排遣寂寞,我在听听草的动静,它们到底是怎样长的。”
“你能够听到吗?”
“噢,这是区区小事!”
“那么你就来我这儿当差吧,我的朋友,反正从今往后,我这儿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那家伙一骨碌爬了起来,跟着我就走。跑不了多远,只见一个猎人站在小丘上,手中端了支上膛的长枪,对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砰地放了一枪。
“但愿你百发百中,猎人先生!不过你在打什么来着?除去蓝色的晴空,我什么也没瞧见。”
“唔,我要试验一下这支最时髦的库享罗伊特的长枪。现在有只麻雀,它正停在斯特拉斯堡大教堂的顶上,我这一枪,要把它不偏不倚地打落下来。”打猎和射击,原是个高尚的活动,我是酷爱成癖,谁要是知道这个底细的话,那他眼下见到我跟那位神枪手很快地拥抱起来,也就不会感到意外。我毫不犹豫,立即把他拉到了我的麾下,这在大家是容易理解的。我们继续进发,又过了不少的城市和村庄,最后来到了黎巴嫩山前。
却见在一座黑沉沉的杉木林子面前,站着一个粗壮的大汉,他正把根索子套住了那座林子,用力在拉。“你在拉什么呀,我的朋友?”我问那家伙。
“噢,我盖房子要用木料,却把我的斧子丢在家里了。现在我必须想方设法,把这些木料运回家去。”说着,他用力一拉,那一公里见方的整座林子,好像一片芦苇似的。
噼里啪啦地在我面前统统倒下。我干任何事情,都是很干脆的。这家伙说什么我也不放走他的,即使要我付出很高的代价,我也非把他雇佣下来不可。我们于是又上路了,终于来到了埃及地界,忽然狂风大作,我很担心,害怕这风会把我和我的车辆、马匹以及侍从人员一古脑儿卷了去,一直送到半空里。这时在我们大道的左边,却有七架风车,它们并排站着,车翼沿着轴心飞快地转动,恰像一个技艺娴熟的纺纱女工,在捻动她的纱锭那样。离这些风车不远的右方,还站着一个腰大十围的胖子,正用食指揿着个右鼻孔。这家伙见到我们在这狂风之中,走投无路,焦急万状,就连忙把他的身子往半边一偏,然后跑到我们的跟前,好像士兵见到他的上校长官那样,毕恭毕敬地对我脱去帽子。
这时候,狂风陡然平息,连那七架风车,也顿时停止不动了。这事情的发生,看来完全是人为的。我为此惊诧不置,就对那丑汉嚷道:“你这家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魔鬼耽在你的肚子里了,还是你本身就是个魔鬼?”
“请你原谅,阁下,”那人回答我说,“我只是为了我的主人,就是那位磨坊老板,在这儿吹些风罢了;我刚才所以揿住一个鼻孔,就怕把这七架风车一齐吹倒。”
哎,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暗自寻思道:我今后回到了故里,想把普天下的奇事,不管是陆地上的,或者是海洋上的,都要谈个周详,万一在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就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了。因而我们双方很快就达成了一笔交易。那吹风手撇下了他的磨坊,跟着我就走。
眼下,我们毕竟抵达了大开罗。我在这儿总算天从人愿地完成了任务,而且跟那群碌碌无能的侍从告别,我也觉得身心偷快,唯独几位新招的有用之材,我却当作自己的亲随,跟他们一同取路回家。这时,天气晴和,举世闻名的尼罗河上,动人的景色,美妙到非笔墨所能形容的地步,所以我很想租赁一艘小艇,从水路直发亚历山大海港。在开头的两天当中,旅途的风光,真是旖旎无比。
我的先生们,据我猜测,有关尼罗河每年一度的洪水泛滥,在你们也老生常谈了吧。
就在这第三天,众所周知,尼罗河河水暴涨,又过了一天,河道左右两边的陆地,全都溢满了河水,竟达好几公里远近。直到第五天,日薄西山,我那只小艇陡然给什么东西缠住了,我认为这也许是藤蔓植物,或者是灌木树丛。但是翌日清晨,天色明亮,我这才发现船下到处都是熟透了的杏子,味道隽永可口。我们便扔下了测深锤,立刻证实我们的漂浮所在,离地至少有六十尺光景,而且我们的处境,正是进退维谷。根据太阳的高度,估计目前正是八九点钟左右,不料迎面卷起一阵大风,把我们的小舟打翻。小舟灌满了河水,往下直沉,我有好些时候,一直不知道它的下落。我们幸而都得救了,总共八个男子加上两个孩子,统统给大树挡住了去路,岔开的丫枝托着我们的身子,唯独那只小艇,由于份量过重,已漂流他去。我们在这样的处境中困守了三个礼拜零三天,只好用杏子来填饱肚子。至于喝口把水,那是遍地皆是,我也毋庸赘述了。我们受灾磨难的日子,先后经过了二十二天,大水这才跟来的时候那样,重又非常迅速地退走了,到了第二十六于,我们又可以在结实的土地上行走了。那艘小艇,是我们眼里见到的第一件安然无恙的物事。它躺在离原来沉下去的地方不远,只有二百来克拉夫特光景。我们把些必不可少的有用东西,一一拿在太阳底下晒干,又从船舱里取走了需要的物件,然后想方设法,重又找到了我们的正确途径。按最精确的计算,我们这次被河水卷走,越过了许多的田园和树林,全程竟达五百五十公里之遥!整整走了七天,我们方才回到了河边,但见滚滚的河水,重又纳人了河床。我们便把这些冒险的经过,统统告诉了当地的一位长官。他待人真挚热情,马上周济了我们日用品,又用他私人的小船,送我们一阵。大约过了六天,我们总算到了亚历山大海港,在那儿登上大船,直抵君士坦丁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