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绍]张惠言(1761—1802),字皋文,江苏武进人。清嘉庆嘉庆四年(1799)进士,任实录馆篡修,后官编修。著作有《周易虞氏义》、《茗柯诗文集》等。他在文学观点上很看重作家的品德修养,他说:“文章末也,为人非表里纯白(言行纯洁一致),岂足为第一流哉!”
张惠言在散文和诗词方面,都有较大的建树。他是阳湖派古文和常州词溜须拍马的创始人,对于清代中叶以后文学的发展,有相当广泛的影响。
[说明]清代初期的词,主要走的是南宋姜夔、张炎的路了。讲究选字练句,合律典雅;风格上要求清秀、婉约。由于浙江秀水人朱彞尊大力提倡这一派的词,并选《词综》一书贯彻他的主张,在当时词坛占据统治地位,便名为“浙派。”这一派词发展到清代中、后期,内容趋向空虚狭窄,毫无生气,出现很大流弊。张惠言看到这点,力图挽回颓风,于是另选唐、宋两代词四十四家,一百十六首,名为《词选》,去取较为严格。
《词选序》就是说明他对词的看法的一篇重要文字。在这篇序里,张惠言首先肯定词在文学上的地位,不是“小道。”他引《说文》“意内而言外”一语来说明词的含义原是要求有深厚的寄托,它的内容应当是“道贤人君子幽约怨剧不能自言之情”,它的艺术应当是“低徊要眇以喻其致”,因此词也就能够“与诗赋之流而同类而讽诵了。”他的这些主张就是针对浙派倡导“清空”“醇雅”的一偏之见而发的,这对当时和后来的词风都有一定的影响。
《词选》对于词人的选择很苛刻,有些著名词人如吴文英也不能入选。序中表达了选者对唐、宋词人的评价:推崇温庭筠对词的贡献;把豪放派的苏赋、辛弃疾与婉约派的周邦彦、姜夔等并列,称赞他们“渊渊乎有其质焉”;批评柳永、吴文英等人“荡而不反,傲而不理,枝而不物”的缺点。这在当时都是比较深刻的独到见解
常州词派
常州词派是继阳羡派,浙西派以后起而代之的词派,创立于嘉庆,大倡于道光,影响所及,直到现代。创始人是张惠言、张琦兄弟。以后,周济继承并发展了张惠言的词论,完成了常州派词学理论从框架到系统的演进过程,为常州词派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常州词派的中坚人物有:恽敬、钱季重、丁履恒、陆继辂、左辅、李兆洛、黄景仁以及后继者董士锡、周济、谭献、陈廷焯、况周颐等。
常州词派,以其词学理论著称于世。其词论代代相传,并且后来居上,后出转精。形成了特色鲜明的词学理论体系。
常州派词论,开山祖是张惠言。他在《词选序》中系统地阐述了他的词学主张。这是一篇纲领性的词学论文。清江顺治《词学集成》卷一评论说,张惠言词论“高出流辈,发前人所未发”;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评论说“张氏(惠言)《词选》,可称精当,识见之超,有过竹垞十倍者,古今选本,以此为最。”
竹垞,是朱彝尊的号。他创立的浙西词派在康熙、雍正年间曾领袖词坛,直至乾隆、嘉庆时还颇有影响。浙西词派的宗旨是标举醇雅,推崇甫宋姜夔、张炎。朱彝尊在《词综发凡》中说:“世人之词,必称北宋,然词至南宋始极其工,至宋季而始及其变,姜尧章(夔)氏最为杰出。”他认为姜夔、张炎代表了南宋醇雅的词风。朱彝尊最讲究声律词藻,偏重形式技巧。他在《紫云同序》中说:“词则宜于宴嬉游乐,以歌咏太平,此学士大夫并存而不废也。”“歌咏太平”,即歌咏所谓“康乾盛世。”浙西派是伴随着“康乾盛世”而风靡词坛的,到了嘉庆、道光年间,国势由盛转衰,社会动荡不宁,忧患意识笼罩朝野。浙西派“歌咏太平”的醇雅词风衰颓,流弊日渐暴露。金应圭在《词选后序》中说:
“近世为词,厥有三蔽:……揣摩床第,污秽中篝,是谓淫词,其蔽一也。猛起奋未,分言析字,诙嘲则徘优之未流,叫啸则市侩之盛气,……是谓鄙词,其蔽二也……连章累篇,义不出乎花鸟;感物指事,理不外乎酬应,虽既雅而不艳,斯有句而无章,是谓游词。其蔽三也。”
金“序”历数当时同家之失,指出上述“三蔽”,足使词风颓废,词格日卑。这是浙西派后期词论家力纠其弊而无法改变的。因此,“塞其下流,导其渊源”的常州词派应运而生了。
常州派词论,推尊词体,上比风骚,以比兴寄托为作词与说词的方法,主张“意内言外”,以深美闳约为准的,既开途径,又标宗旨,奠定了常州词派的理论基础。全应圭于《词选后序》归纳为“尊词体,崇比兴,区正变”三个要点。清末张尔田在《疆村遗书序》中评论说:“张皋文氏起,原诗人忠爱悱侧,不淫不伤之旨,《国风》十五导其归,《离骚》二五表其洁,剪摘孔翠,澡渝性灵,崇比兴,区正变,而后倚声者人知尊体。”金应圭、张尔田均明确指出,张氏《词选》尊词体,崇比兴,区正变诸要点,是常州派词论的开派绪论,后世各时期的常州派词论家均把它奉为家法。
张惠言是在常州的学术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学者和作者,其经世意识和政治意识都比较强烈。他生活在“康乾盛世”以后的乾嘉年间。这时候的大清帝国,国势退落,衰象日显。张惠言期望克除社会积弊,达到“民富国强”,他对于文人埋首书卷、不问世事,或专意繁琐考据而迷失大义的积习不满,要求学问与世用相结合。他在《毕训咸咏史诗序》中说:“古之为学,非博其闻而已,必有所用之;古之为文,非华其言而已,必有所行之。”张惠言论词重“意”正是他上述处世态度的反映。其目的是为了增强词的思想内容发挥词的政治教化功能,以尊词意而尊词体。
号称词学中兴的清代,主要流派是浙西、阳羡(宜兴)、常州三派。浙西派标举姜(夔)、张(炎)醇雅清空,以朱彝尊、厉鄂为代表,康熙、雍正年间曾盛极一时;阳羡派崇尚苏(轼)、辛的豪放,以陈维崧为领袖,也曾风靡当世。然而,浙西派的末流,因一意讲求醇雅清丽而逐渐流于浮薄空疏;阳羡派的末流因一意讲求激昂豪放而逐渐流于叫嚣粗率。而且,浙西、阳羡两派始终没有建立起完善的理论体系。常州词派则于前两派逐渐衰敝之际乘时而起,而且以其有系统的词学理论著称于世,成为清代词作、词论一大宗支。嘉庆、道光以后,词人、词论几乎无不在常州派的影响之下。光绪年间,江阴缪荃荪编辑《国朝常州词录》三十一卷,收常州词人498家词3110首,还不包括非常州籍的常州派词人及其作品,可见常州派声势之盛。
常州派词论从张惠言、张琦兄弟编辑《词选》一书起,“尊词体,崇比兴,区正变”,既开途径,又标宗旨,奠定了常州词派的理论基础。董毅编《续词选》,周济编著《介存斋论词杂著》、《词辨》及《宋四家词选》、常州派词论得以修正、补充而发扬光大。以后,如:宋翔凤的《香草词自序》、丁绍仪的(听秋声馆词话》、蒋敦复的《芬陀利室词话》、江顺治的《词学集成》、谭献的《复堂词话》、谢章铤的《赌棋山庄词话》、陈廷焯的《白雨斋词话》、沈祥龙的《论词随笔》、张德瀛的《词微》以及况周颐的《惠风词话)等,无不受常州派词论的影响,他们也乐意自称“常州派。”晚清词坛大家王鹏运、朱祖谋等也都自认为常州派。所以龙榆生曾评论说:“常州派继浙派而兴,倡导于武进张皋文(惠言)、翰风(琦)兄弟,发扬于荆溪周止庵(济),而极其致于清季临桂王半塘(鹏运)、归安朱疆村(祖谋),流风余沫,今尚未全衰歇。”可见常州词派影响之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