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弥漫了天空,凄艳而美丽。
窗是开着的,一抺霞光照入这间大而奢华的房里,一半是惊艳,一半是惆怅。房间还是昨日的房间,只是与昨日相较之下,雕镂屏风后多了一张黄花梨的大衣柜。
风小小已换下了那身美艳的红色纱衣,穿着白雪素日里穿着的白色长裙,她穿着红衣时凄艳无比,穿白衣却更多了几分脱尘之感。
风小小在桌边独饮独酌,不时望望窗外的满天红霞,又望了望那扇大大的雕镂的屏风,眼里不经意地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于是她站起身来,款款走走向屏风,再绕过屏风,走到这张这张黄花梨的大衣柜前,带着笑意对衣柜说道:“天快黑了,该来的人也快来了吧?”
衣柜自然没有说话。
衣柜里的人却在瞪眼。
白雪此时此刻便呆在柜子里。自昨天晚上的事情发生后,她便呆在了里面,身体依然不能动弹,嘴也依然说不出话来。
风小小很温柔地将她“请”进了柜子,并告诉她。白雪对她怒目而视,风小小却一脸无辜地说道:“奴家只是请了几个朋友来看公主,公主不必担心。”
白雪就这样被关进了柜子。
风小小口里说的朋友并没有出现。白雪却快要被急死,气死,也害怕死了。毕竟钱三爷三日后便要娶她做他的第十二房小妾了!更何况她还没有见到君九思,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仍然消沉着,她也还没有见到夜雨,更没有回到皇宫里见东竹和银琴。
这是三天时间里的第二天,白雪只有更气,更急,更害怕。风小小却不然,她的脸上只会偶尔出现不耐烦的神色,却从来不急,像是已料到会发生什么事般,知道有三天内有朋友一定会来,只是迟或早的问题。
白雪并不知道风小小想要做什么,为什么将自己关在柜子里,可是她知道一定不是好事。柜子虽有一条狭长的细缝,无奈前面有一扇大大的屏风,她怎么也看不见房里的情形,在风小小过来时,她好不容易从柜子的缝隙瞥见一眼风小小的脸,顿时一呆,因为风小小的那张脸已变了,变成了自己。
可她确实是风小小。
白雪仿佛想起了母后曾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叫“易容术”的方法,可以将自己的脸化成另一个人的脸,母后曾经从苗疆来到中原时,也曾用易容术装扮成大臣。长秋也曾与她说过一些有关于易容术的事,那时的她还觉得很好玩,缠着母后与长秋教她易容,只是母后和长秋都说易容术太复杂,自己是学不会的。
今天看见这样的风小小,她才肯定易容术之说。可是风小小为什么要易容成自己?她到底有什么阴谋?白雪又开始感到恐惧。
红霞未褪,隐隐约约有杂乱之声从前院传来,风小小轻轻地笑出声来,对柜子里的白雪低声道:“有朋友来了。”
白雪一惊,她什么也瞧不见,也听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声音,风小小能听见,她的耳力是白雪的好几倍。
风小小不慌不忙地退回到桌边,慢慢地坐下,暮色已近,房里显得昏暗,风小小却没有点灯。
不一会,有几声脚步声渐渐响起,跟着而来的还有一个略带嘶哑的男子焦急的声音,白雪猛然一惊,那声音虽然嘶哑了许多,可是她仍然听得出来,那是君九思的声音!
“百合姑娘在哪里?!”只听君九思的门外不远处急道。
“君少爷别急,我会让你见到百合姑娘的。”这次是钱三爷的声音。
又听君九思急道:“百合到底在哪里,快带我去!”
钱三爷郑重道:“见百合姑娘之前,我要向君少爷说一件事。”
君九思带有怒意地道:“说!”
钱三爷道:“我知道百合姑娘曾经是你的人,想必君少爷也知道我后天要纳百合为妾的事。我钱三从不强人所难,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百合姑娘,若百合愿意跟你走,我便放了她,让她跟你去,若百合自愿留下,请君少爷也不要强人所难。”
君九思厉声道:“百合姑娘怎么可能愿意做你的小妾?!你简直在痴人说梦。”
只听钱三得意地笑道:“那可不一定。”
思一定是听说自己要嫁给钱三才冒着家人的反对来的,君府现在正在办君老爷的丧事,他居然为了自己在这个时候来钱府……白雪眼睛一酸,泪水溢了出来,沿着脸颊滑了下去。
又想起现在自己被点了穴关在柜子,风小小又易容成自己的模样,思若进了房里,一定会将风小小误认为自己,想起诡异而恐怖的风小小,她的心不由地一颤,在心里不停地呼唤着:思,你千万别进来,思,你快走,快走啊……
君九思又怎么可能会在此时走呢。
昨日他听君夫人说白雪要嫁给钱三爷为他的第十二房小妾时,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直到下午才苏醒过来。想起白雪的事情,又气愤又难过,想起父亲的死,心里更是难受,一个人从床上下来,跌跌撞撞地又去君老爷坟前跪下,任家人怎么劝也不肯起来,也不肯吃东西,脸色苍白如纸。
到了深夜,风呼呼地吹着,整个灵堂更显得凄凉恐怖,几支白色蜡烛地案上“哧哧”地燃着。君九思仍然独自跪着灵前,脸色憔悴得恐怖。
这里他的贴身书童姜书悄悄地来到他的身边,见君了九思,心里更是难受,不由地落下泪来,劝道:“少爷,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
君九思没有答话,也没有抬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姜书心中不忍,陪他跪了下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少爷想不想知道百合姑娘的事情?”
君九思眼睛动了动,仍然没有答话。
姜书叹道:“少爷不要怪百合姑娘,百合姑娘她……”
说到这里,姜书突然止住。君九思听得姜书声音有异,心中不由一动,忽抬头看着姜书,问道:“白姑娘怎么了?”
君九思一直称白雪为“白姑娘”,在别人听来,“白”与“百”字以音相似,以为君九思口中的“白姑娘”便是“百姑娘”,姜书也是这样以为。
姜书自悔失言,但见君九思开口说话,心里也略略高兴起来,不由地寻思着要不要将百合姑娘前日来君府找少爷的事告诉他。
“白姑娘到底怎么了?”君九思见姜书面有难色,犹犹豫豫,心里开始焦急起来。
姜书见他如此,叹道:“也罢,为了少爷我豁出去了。白雪其实来君府找过少爷。”
君九思惊道:“你说什么?!”
姜书吓了一跳,要知道在君家,“百合”是个禁词,若被人知道他偷偷将百合来君府的事告诉君少爷,他说不定就要陪老爷去了。姜书是君九思的心腹,君九思去翠云楼找白雪时常常会带着姜书。姜书也认识白雪,君九思和姜书大概是整个君府仅有的喜欢白雪的人。
姜书压低着嗓子道:“少爷!小点声!若被夫人知道了我可就惨了!”
君九思仍然不相信,看着姜书道:“怎么可能?为什么我不知道……”
姜书便将白雪如何来君府找他,君夫人如何用银子羞辱她,她又如何淋着雨走了回去的事对君九思一一道来。
君九思听得又惊又悔又心疼,内心深处竟还是有些欢喜,毕竟她是来找过他。难怪那天在父亲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白雪的声音,他还以为了幻觉,现在想想若自己再细细听一下,白雪就不会……他的脑海忽然又出现父亲愤怒的样子,心里又开始悔恨,一想到白雪又难过,一时间心乱如麻,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姜书见君九思愣愣的样子,不由地叹道:“少爷,你还是不能忘记白姑娘吧,其实老爷的死也不能怪白姑娘。”
君九思眼神又黯了下去,悔道:“我没有怪她,爹爹的死是我的错,我不该气爹爹,爹爹原本身体就是不好……但是我从来没胡怪过白姑娘,她那么纯洁,我能认识她,还是很开心。我现在只恨我自己……”
姜书闻言喜道:“你不恨百合姑娘?”
君九思摇摇头,道:“我为什么要恨白姑娘?我最恨的就是自己,只是白姑娘为什么要嫁给钱三?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嫁给钱三?”
姜书又低声道:“百合姑娘一定不是自愿的,我听人说,百合姑娘从君府出来后,正好遇到钱三爷,钱三爷知道君家出了事,百合也出了翠云楼,钱三本就是这的恶霸,百合姑娘又正好无依无靠,钱三就强行将百合姑娘劫了去。我看百合嫁给钱三做妾的事一定也是被逼的。好在钱三是二日后才纳白姑娘为妾,少爷还可以去阻止。只是少爷千万要重要身子。”
君九思又是一惊。白雪是被抢去的,自己一定要帮他,可是……
君九思又望了一眼父亲的灵柩,低头不语,在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去钱府找白雪呢?自己已是不孝了,若是在这时去寻白雪,那便是不孝之极了。可是自己若不去,那么白雪便真的要做那钱三的第十二房小妾了……
到底该怎么办……
一边是至亲,一边是心爱的人……
君九思还是去了钱府。
其实在他的心底深处,他知道自己终是会走钱府的。姜书也知道无论如何,少爷终究是会去找百合姑娘的。
君夫人自然是不允许君九思去找白雪,君九思也没有告诉君夫人自己要去阻止白雪嫁给钱三,他开始吃东西了,姜书说得对自己要先保重身体,才有力气去钱府找白雪,君夫人以为君九思已想开了,自然是欣喜安慰,他到底是她最乖,最懂事的孩子。
君九思最后在姜书的帮助下悄悄离开了君府,去找钱三爷。
有时候他也会想这样做会不会不对,可是他却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的心里是如此强烈地要求着,他知道,如果这一次他不去找白雪,也许他会后悔,遗憾到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