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出了钱府。
白天繁荣的街道似也已累了,正深深地沉睡,天空挂着一弯弦月。
青石板的街道,旁边几只寥落的灯笼兀自摇晃着。
夜静,风寒。长秋已放下了白雪,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拿着那柄已拔出来的剑,星光下,那柄剑似也散发出幽冷慑人的光芒。地上躺在三个尸体。
围着他们的黑衣人还有七个。
“你们是应该知道,挡我路的人只有死路一条。”长秋冷冷地对围着他的九个黑衣杀手道。
那七个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看了看长秋的剑,长秋的剑上的血并不多,他很早就训练自己杀人,怎样杀人最快,剑刺在哪里最能取人的性命,该刺入几分才是最为恰当,他都了如指掌。他杀一个人从来只需要一剑,不多一寸,也不少一寸。剑若深刺一寸便浪费了力气,面对少数敌人还好,若是面对上百个敌人,每一分力气都不能浪费,所以他杀人从不多刺一寸;但剑若浅刺一寸,敌人便不会死,不死的敌人留下来就是潜在的巨大危险,所以他杀人时也从不浅刺一寸。他出剑时极快,让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已倒下,不明不白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同是“影”里的人,自然知道长秋的剑的可怕。
其中一个黑衣人道:“长秋,你可知道违背主人的命令也是死路一条?”
“知道。”长秋不冷不热地说道,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黑衣人又瞧了瞧长秋慑人的脸与他手上令人心悸的剑,再看了看他身边的白雪,终于都收了剑,身形一跃,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夜里。
夜又静了下来。
长秋收好剑,看了一眼一直惊惧不已的白雪,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大概是疯了。
与主人作对,是没有明天的。为了白雪,他竟然真的愿意,也真的就这样做了。
他不再想,又抱起白雪,施展轻功,迅速离开这里。
白雪的脸正好贴在他的胸口,长秋的人平时总是冷漠如冰,可是他的怀里却是温暖的,像是火在燃烧一样。她蜷在他怀里时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
风仍在耳畔呼啸,她可以看到他的侧脸,有些削瘦,却有种对什么也不屑一顾的傲气。那张脸若不是太冷酷了些,倒也是张十分吸引人的脸。
白雪竟有些看痴了。其实这样的感觉她是十分熟悉的,她记得在皇宫里的时候,他曾经也这样抱着自己走过,就像是大哥哥一样。
皇宫里的那些记忆忽然如流水般涌了来。
认识长秋大概已有三年了,那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懵懂女孩,而他却是历经了艰辛的少年杀手,原本注定了没有交集的他们,却因一个小小的球,在荷花池边结不了不解之缘。那三年的确也是白雪十分快乐的时光。
她仍然记得,那还是在皇宫的时候。白雪特别的顽皮,她喜欢去看别国进贡的最凶猛的动物,也喜欢去爬皇宫里最高的树,夜晚会去皇宫里最冷清恐怖的冷宫。可是她从来不会一个人去。因为她毕竟只是个女孩,纵使地位再高,身份再尊贵,她还是有着女孩的天性,还是会害怕。每当这个时候,她一定会带上长秋,父皇再是宠她,但他终是一国之君,整日忙于天下大事,哪里有时间去陪她这般玩闹,母后更是不允许她这般胡闹的,宫里的其他人不是怕她就是讨厌她,不害她已是万幸了,哪里还会去陪她如此胡来?下人不敢,兄妹不愿,父母不许,只有长秋,长秋会偷偷地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陪看她想看的东西。
长秋记得有一次,他偷偷地带着白雪去爬皇宫里最高的那颗树,长秋说,从那颗树上往外面看,可以看到宫外的景致。那是白雪第一次看到宫外,看到了那繁华的街道,如潮的人群,宫外居然那么热闹,那么多的人,她高兴得兴奋,兴奋得忘形,向下看着站在地面的长秋兴奋道:“长秋!外面真的有好多人!好多人呀!”
这里算是冷宫,十分的荒凉,东竹和银琴是不许她到这里来的。而长秋也是偷偷地带她来这里,这里没有人,所以白雪玩得倒是十分尽兴。
长秋微笑着看着她,他很少笑,可是每看到她时,他总会不自觉得露出笑容来。
树枝被她摇着微微晃动,几片树叶如蝴蝶般翩翩落下。长秋抬头看着高处的白雪,嘱咐道:“小心点,不要摔……”
刚说到“摔”字,白雪便真的从树上跌下,她吓得尖叫,长秋也吓了一跳,急忙展身一跃,正好接住了她,再缓缓落地。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被长秋接住了,仍闭着眼吓得直着:“救命!长秋!”
长秋抱着她,笑道:“我为什么要救你?”
白雪以为自己仍在往下掉,已吓着变了脸色,听见长秋如此说道,又气得一下子睁开眼睛,正好看见长秋那张略为削瘦的脸,她先不去奇怪为什么一睁眼就看到他,只是瞪着他大声道:“大胆,我是白雪公主!你敢不救我?”
长秋笑道:“我为什么要去救白雪公主?”
白雪见他不愿救自己,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对长秋又气又怕道:“因为你……因为你是本公主的朋友啊!”
长秋一愣,一丝温暖的微笑慢慢地从他的脸上荡开。
“你瞧瞧下面?”长秋看着她道。
白雪果真向下一看,自己和身体在与地面一米左右停住了,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摔到地上,也才发现自己正在长秋的怀里,她心里又是庆幸又不感激,仰头看着长秋满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长秋无可奈何地想放她下来,她的反应也太迟钝了些吧!也难怪,出身高贵的她纵是再如何迟钝也没有关系的,毕竟她不会为了生存而斗争。
就在长秋要放下白雪时,白雪却忽然伸手圈住长秋的脖子,撒娇似的不愿意下来,娇声道:“本公主刚刚扭到脚,不能走,你抱本公主回去。”
长秋吃惊地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雪睁着那双天真无辜眼睛,一动不动地瞧着他。她没有觉得这样什么不妥,因为她经常这样对东竹和银琴撒娇。她是觉得长秋像父皇与母后一样亲切才这样对他撒娇的。
谁知长秋忽然一松手,将她抛在了地上,白雪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加上她反应本就慢,待她反应过来时,人已摔在了地上,摔得她疼痛不已。她一边揉着摔痛了的屁股,一边朝长秋怒道:“大胆!你竟敢让本公主摔到地上!”
长秋一怔,忙走过去扶起白雪,歉道:“有没有摔到?”
白雪赌气地推开长秋,道:“不要你管!”
长秋有些愧疚,刚才他看着自已怀里的白雪,被她那天真无邪的眼睛瞧得着的时候,只觉得一股热血沸腾起来,心里的某根弦像是被人忽然的拨动了,不由地震荡起来。他的本能与多年的生存经验告诉自己这是一种危险的感觉,那一刹那,他竟然害怕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害怕的感觉了。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他将她抛了出去。
那的确是一种可能的感觉,杀手最忌讳的就是动情。
“不要生气了,我刚才是不小心的。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摔下去的。”长秋又过去扶她。
白雪瞪着他道:“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摔下去的?难道我是自己让自己摔下的不成?”
长秋哑口无言。
他发现白雪在赌气的时候脑子会忽然灵光,在骂人的时候反应从来不迟钝。
不过无论如何,刚才是自己害她摔倒的,看着白雪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脚,他又担心问道:“你刚才真的摔到脚了?”
白雪又白了他一眼,道:“本公主为什么要骗你!”
长秋又无话可说了。
然后他蹲下身来,看着她的脚,关切道:“有没有摔痛?”
白雪斜了他一眼,见他脸带愧疚之色,也不再与他生气,她的脾气本就这样,虽然任性,脾气来得快,去得也更快。
于是她便像平时对母亲银琴一样,抱在长秋的脖子,带着三分命令,七分撒娇的语气道:“抱我回去。”
长秋又是一怔,心又快跳了一拍。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将白雪抛了出去。白雪并不重,他很轻易地抱起了她,仍有些放心不下刚才的事,便问道:“刚才有没有摔到?”
白雪道:“一点点。”
冷宫的人并不多,也并没有人发现白雪被宁妃手下的男子抱着。就算是有人,长秋也有办法避开他们。潜入对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而言,并不是问题。
白雪的脸正好贴在他的胸口,可是他的怀里却是温暖的,像是火在燃烧一样。她蜷在他怀里时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
她仰头看着长秋的好看的脸,心里也温暖起来。
“长秋,本公主喜欢你,你是本公主最好的朋友。”白雪对着长秋说道。
长秋微微一震,看了看怀里的人,嘴角不自觉地牵出一丝微笑。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奇怪,再是无情的人总会有多情的时候。白雪明媚如阳光,长秋冷淡如冰,当冰遇到火的时候,想不融化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