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了作文章,(文章不一定就是文艺),而后中了状元,而后无灾无病作到公卿,这恐怕是历来的文人的最如意的算盘。相传既久,心理就不易一时改变过来;于是在今天也许还有不少的人想用文章猎取利禄与声名。可是,这个心理必须改变,因为它正是把文艺置之死地的祸根。
要搞文艺就必先决定去牺牲。你要忘了个人的利益与幸福,你才能作一辈子文人,为文艺而生,为文艺而死。在物质享受上,稿费版税永远不能比囤积走私的来头大;在精神上,思想永远是自取烦恼的东西。相安无事便是一夜无话,文艺也就无从产生。不甘相安无事,你便必苦心焦虑的思索,而后把那最好的,最有价值的话说出来,而后你还要认真的去驳辩,勇敢的作真理的律师。这些,都给你带来痛苦,也许会要掉了脑袋。好话永远不甜蜜悦耳,而真理永远是用生命换得来的。
这样的说来,你假若想要以一半篇作品取个文艺者的头衔,从而展开一条小小的路径,去弄点钱花,娶个相当漂亮的太太,或且作一番与文艺无关的事业,则似乎大可不必,因为文艺最忌敷衍,最忌脚踩两只船;顶好卖什么吆喝什么,大不该只在“好玩”,或“方便”上耍些玄虚。
只要你一想到为文艺服役,你就须马上想到一切苦处,象要去作和尚那样斩尽尘根,硬是准备满身虱子连搔也不去搔一下!你要知道,凡是要救世的都须忘了自己,丧掉了自己的生命。
你要准备下那最高的思想与最深的感情,好长出文艺的花朵,切不可只在文字上用工夫,以文字为神符。文字不过是文艺的工具。一把好锯并不能使人变为好木匠。
即使那是真的,你也不要先去揣摩某人怎么仗着舅舅的力量而印出两本书,或某人怎么出巧计而作了编辑,从而千方百计的去仿效。文艺中无巧可取,你千万别自骗骗人!你知道,文艺者对别人是“大智”,对自己却是“大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