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弟子离去,古仁景才摊开字条,谁知才看上去后,一张俊容立刻变色,上头写道:"古仁景,是时候该来算咱们二人的恩怨,今日未时,张某会于树海镇外五里荒井处等你到来,你若未到,后果自负。张秋净笔。"这字生硬,笔触又重,看得出张秋净确实对古仁景充满愤怒及怨恨。
"该来的终究要来。"古仁景握紧字条,冷叹一声道。
未时前,古仁景正打算前去赴约,却让清悔叫住,道:"仁景,留步。"
古仁景愣了会,将手中字条藏于身后,处变不惊道:"师父有何事吩咐?"
"上哪去?"清悔问道。
古仁景迟疑一会,道:"下山买点必需品,最晚…酉时回来。"
清悔看得出古仁景说谎,却也没刁难他,况且这五年来他所担心的事古仁景全都做了,那也不怕他再闯新的祸,只道:"嗯,注意安全。"
来到约定之处,古仁景虽提早到,但张秋净似乎等的更久,他面无表情,面容生冷至极,一双虎目直直盯着古仁景不放。
古仁景自知理亏,轻声问道:"不知张公子今日约我来是想一较高下,还是另有所图?"
"既然你直接挑明,那张某也不拐弯抹角了。"张秋净冷声道:"你认得此物吧?"
古仁景双目一睁,很快便看清张秋净手中之物,此物黑亮清透、色泽鲜明,就是那晚他送给辛痕的发夹。
见此,古仁景瞬间勃然大怒,加重声音道:"你对小痕做了什么?"
看古仁景平日死气沉沉,面对辛痕的事却忽然失态,张秋净自然惊讶,却也稳住阵脚,道:"别急,看到那口荒井没?"
古仁景愣了愣,道:"她在下面?"
"对。"张秋净应声道:"井下别有洞天,我在下头做了不少机关,辛痕就让我放在最深处,你若想救她就下去吧。"
"你…有伤她么?"古仁景压低双目问道。
"放心。"张秋净回道:"自古男不和女斗,上回打她纯是一时冲动,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再将怨气出在她身上。"
"好。"古仁景点头道:"我相信你。"
张秋净摇头道:"话别说的太早,井里的机关会接连出现,假若你没保护好她…她就会受伤了…还有,机关重重,或许你下去后会失去性命,你可要好好考虑。"
"无妨。"古仁景将生死看得云淡风轻,仅道:"但请你答应我一事。"
"好,你说。"
古仁景道:"假如我真失了性命,请你将恩怨一笔勾销,别为难小痕…好么?"
张秋净深呼吸一口,道:"你放心,无论如何张某曾深爱过她,要我伤她…我也做不出手。"
"一言为定。"语毕,古仁景整理一会,便朝井口前去,放眼望去是深不见底。
古仁景顺着张秋净放置的木梯缓缓爬下井口,里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单手凝聚白光,虽然极微薄弱,但聊胜于无,凭着白光,至少能勉强瞧见附近的模样。
波波…波波…每踏一步,双脚几乎都陷在泥泞中,再抬起步伐皆需费力,在这样恶劣环境下,古仁景就像刺猬般充满警戒、伺机而动,只要有一点声响,他的目光便会利落地瞧向那处,蓄势待发。
滴答,滴答,除了脚下,就连头顶处亦滴下污水,古仁景伸手接到一点,随即以袖帕擦拭,并用白光之力轻扫手臂,果真如他所料,皮肤表皮已有裂痕。
古仁景不认为这是张秋净设下的陷阱,也不认为他有这本事用这种方法杀人无形…想到此,古仁景推论道:"难道是因荒废过久…但…这水再脏,也不可能在眨眼间就溶蚀我的皮肤…不好!小痕在里头,万一让水滴到了…!"
情绪一急,古仁景加快速度,尽可能一脚未着地,另一脚就先抬起,以蜻蜓点水的方式躲过泥泞束缚。
虽然他的轻功仅是普通,但总算于短时间通过这一长长的廊,来到井底中央处,虽说这里更深,但光线却能从地表透进,不需靠白光之力也能让他抓清方向。
眼前景色虽亮了些,但古仁景却不禁打起冷颤,总觉得有东西在盯着他瞧,还不只一个,这样让人监视的感觉非常不适,甚至令人发寒。
他尽可能以不变应万变,先是闭气,而后以眼角余光扫过左右两侧,只见角落处有一双双利目闪烁,均发出亮血红之色,看来十分慑人。
呜…咕…咕…参差不齐的叫声开始此起彼落,由此看来数量不少,众多声音交响于古仁景的耳里,听来惊骇且震耳欲聋。
飒飒…一个犀利的爬动声传出,古仁景心一动,猛然跃起步,并将剑心朝下,打算从上方给敌手致命一击。
”嘶”,撕裂声在古仁景刺下一剑时传出,浓厚血腥味即刻扑鼻,古仁景近看,发现敌手竟是一头绿色巨鳄。
这么说来…附近的全是鳄鱼?糟了!
另一方面,张秋净仍守在井外,面上神情复杂难解,愤恨中却也夹杂担忧,和那么一点歉疚。
"张大哥!"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声,跑来之人竟是辛痕,张秋净面向辛痕道:"妳来了…抱歉,张某有打疼妳么?"
辛痕不敢直视他,轻声问道:"为何你要把我放在客栈,却又留字条让我来这?"
张秋净叹道:"张某将妳打昏,仅是为了取妳头上发夹…我骗古仁景说妳被我放在井里,要他下去救妳。"
"什么!"辛痕大惊道:"你怎么能这么做…难道你在井里设了机关要杀他么?"
"没有。"张秋净冷叹道:"除了外头的木梯是张某放的外…里头景象我是一无所知,但张某确实耳闻水井里陷阱重重,里头还有妖怪蛰伏,因此才会成了荒井…至于古仁景能不能平安出来,全凭他的本事了。"
辛痕满是心疼,听完这些,她不顾一切向前打算往水井里冲,张秋净愣了会,立刻回神拉住她道:"妳要作甚?"
"就算我没本事…至少…我要陪他一起死!"辛痕态度非常强硬,眼角边流下倔强的泪水道:"是我负你…应该由我来承担,而不是他!若你真要对付一个人,就让我来吧!"
"在妳眼里,张某就是这种人么?"张秋净失落道:"那日…是张某的错,我不该一时冲动打了妳,对此…我向妳道歉。"
"你…你说什么?道歉…?"辛痕不敢置信,那日张秋净明明说得咬牙切齿,怎么今日反过来和她道歉,说实话,他…何错之有?
张秋净失神道:"那日之后,张某反覆思考过徐姑娘说的话,其实她说的对,咱们早都知道彼此的心意,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情债自古难还,既然妳心落于他,而咱俩又还没定亲,那就算妳和他…也自然没对不起我。"
"张大哥…。"面对张秋净的体谅,辛痕忍不住热泪夺出,可既然张秋净愿意放开此事,那为何还要对付古仁景?
即使辛痕没问出口,但张秋净似乎已意会她的疑惑,回道:"情债不用还…但我娘和弟弟确实是因他而死,因此…我仍不能轻易放过他。"
"你要杀他?"辛痕不认为张秋净是如此无情之人。
张秋净叹道:"老实说…一开始知道真相,加上妳的事一并发生…张某的确很想一把掐死他!但…虽然不知原因,张某却相信他绝非故意害四尊族发生天灾…。"
听此言,辛痕深觉羞愧,是古仁景间接害死他的亲人,但他却愿意替古仁景找台阶下,这样放下仇恨,究竟需要多大的胸襟和气度?
张秋净接道:"但就算我愿意放下,可张某身为四尊族继承人,也不能枉顾族民权益,对他毫不计较…所以我才设计他去井底探查,假若他平安活下来,顺利解决荒井之事,让树海镇镇民不再人心惶惶,自然就是功德一件…四尊族一向仅遵”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之意…若能让他以功补过,张某相信四尊大神将会不分城乡,选择饶恕他的罪过。"
"张大哥…对不起…也…谢谢你。"辛痕虽然担心古仁景,但她明白张秋净已做了最大让步,她相信古仁景,只要没有人为陷害,那无论碰上何方妖魔,身为神仙转世,古仁景一定能过关斩将!
张秋净轻叹一声,并伸手擦拭辛痕颊上的泪,心疼道:"其实妳应该感到开心,因为他是担心妳…才会不顾危险下去,如此证明…虽然他口上不说,实际上却将妳牢牢刻在心中,如今…张某总算明白妳为何会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井内,鳄鱼流下的血腥吸引其它同类,各个不再吞忍,全体蜂涌而至,朝死去的鳄鱼啃食,古仁景冷看一眼,物竞天择,这是大自然的规理,那他也不再觉残忍,找到空档,他脱离鳄鱼们的视线,向前直奔而去。
终于来到尽头,这儿四周皆有点炬,看来灯火通明,然而辛痕虽然在外头,但井底尽头却仍躺了一位身形像姑娘的人。
此女背对古仁景,皮肤甚白,白的凄惨,外装穿着一身简单的灰麻之衣,她所躺之处下方安有床枕,看来此井虽慑人,却是这姑娘的栖息居所。
古仁景奔上前猛力摇着她,激动喝道:"小痕!妳没事吧?小痕!"
女子微微一颤,古仁景扶起她的身子,稍微握住她的手,发现她身上的温度竟如寒雪般刺骨,难道是死了么?
古仁景看着她被发丝盖住的容颜,隐隐约约瞧见苍白的面容和颤动的双唇,他急着拨开在额上的头发,但这一开,古仁景撑大双目,着实惊讶。
"呜…。"女子似乎从梦里甦醒,好久没碰过此种温热的感触,她吃惊的揉揉眼,动作虽看来病态,却有一种莫名的病态美感。
女子看清眼前的人,随即大惊一声,脱离古仁景的怀抱,下个动作是半膝落地,谦卑道:"你是…四神统领方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