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袁世凯听了康有为之语,惧遭祸及,即往求见荣禄。原来荣禄与清太后本有姑侄情分,那时正由兵部尚书调任北洋大臣、直隶总督,兼协办大学士。又因当时清东战后,清国已为日本所大败,故在北洋练了几万洋操陆军,所以兵权又在荣禄之手。且正在掌执政权,势焰薰天,那袁世凯安得不惧?因此叩见荣禄。那时已是入夜,荣禄听得袁世凯有紧要机密来报,便不敢怠慢。即延至内里,让袁世凯坐下,即问有何要事?袁世凯道:“事关社稷大计,及两宫安危,卑职本该早日来报,不过恐事有疑误,故迟至今夜,望中堂恕罪。”
荣禄道:“
倘所报属实,有何罪过?速请明说。”袁世凯道:“康有为托名变政,惟屡次请求卑职预备兵力,卑职正不知其意,及第二次他说是太后阻挠新政,谋不利于皇上,请卑职合力除去太后,方能保全皇上,及使新政有成这等说。那时卑职犹道他只能言及,未必能实行,卑职便不忍遽发其覆,致伤皇上勤求新政之心。及今天来说,竟称奉有皇上密旨,着卑职领本部兵入围颐和园,谋劫太后。卑职听他所言,不觉手足慌张,不知所对。忖思卑职虽不为他所用,但康有为一班儿心怀狡诈,不知有另行唆使别营没有?又不知有否勾通外人?他并说准明天行事,因此卑职恐有迟误,故夤夜求见。现事情急了,还请中堂定夺。”当下荣禄听得,好似头上响了一个霹雳,胆子几乎吓破,半响才道:“此事可是你亲听他说来的?”袁世凯道:“正是卑职亲听他说来的。”
荣禄不禁大怒道:“竖儒安敢如此!明天当面奏太后,看他逃哪里去?”袁世凯道:“不知他还有唆使别营没有?明天想赶不及了。”
荣禄听罢,点头称是,想了想,即把直督关防交袁世凯暂摄,并嘱道:“
倘有要事,祈代行一天,某当乘夜,单车入京,叩见太后,首告祸事。”袁世凯领诺,荣禄却自携了北洋大臣的关防,微服乘了单车,直进京城而来。
一来那些守城将弁没一个不认得是荣禄,且荣禄又携带紧急报告机密的凭证,因此并无阻挡。那轻车又行得快,便乘夜已到了颐和园。口称有机密求见太后,那些守门官监认得是北洋大臣荣禄,要来报告机密,更不敢怠慢,即报知清太后。这时清太后已经解衣就寝,听得荣禄由直督本任夜抵京门,奏告大事,定知有大大的原故,立即起来传荣禄至里面,问以何事?荣禄便把袁世凯之言说了一遍,只有加多,并无减少。清太后大怒,急令荣禄道:“康贼还不知另有别谋否?北洋重地,不能轻托他人,你快回任罢,这里我自有主意。”荣禄谢过太后,即便出来,乘夜回署去了。
且说康有为那日自最后一次见过袁世凯之后,即回南海馆,洋洋得意,只道袁世凯已为自己所用。恰可前一天已令梁启超往了上海,因梁启超是得个六品小衔头,饬往上海办译书局的,故已令他起程去了。康有为心中犹自懊悔,以为若未遣去梁启超,尽多一个帮手,今惟有高坐听袁世凯消息。恰至夜分,只见谭嗣同扶病到来,分坐后,谭嗣同先问他见了袁世凯有何话说?康有为以为举事在即,不妨实说,便把袁世凯应允明天围颐和园的事说知。谭嗣同一听,面色已青一回,黑一回,骂道:“你好不知死活,你曾写信往日本,怎地不候孙某回信,直如此妄动?我也曾对你说来,道此事若未对袁氏说的,此后且不可妄言。你却事事瞒我。你试想,袁世凯因何要替你做这等事?你好没想像,把天大祸事乱对政界人说来。你无才无学,这等愚昧,死不足惜,今番却陷了我了,更陷同志了!”
康有为听了这一席说话,目定口呆,直说不得。这时谭嗣同适身子有恙,及听了康有为言语,正是病中生怒火,更加大病起来。却行坐不得,就躺在南海馆床子里。康有为是个没头脑的混帐东西,听那谭嗣同说后,连自己也觉此事很险,便托称有事,出门去了。直往李端芬衙门来歇宿,更不敢回南海馆去。他意本欲告知各人躲避,又恐此事惊扬出来,实是不好。自念自己最密切的只有门生梁启超及亲弟康广仁。此时梁启超已往上海,欲寻广仁,适又已往相公处闹花酒去了,故单身往寻李端芬。时谭嗣同久知不是头路,满意出京,偏又染疾头晕,不能步履,加以抑屈忧虑,更成咯血,因此卧病南海馆中,只是愤恨康有为。奈有为先避到李端芬那里,因康广仁既往饮花酒,难以通知,因此对着人更不敢说出惊疑两字,惟仍欲静听袁世凯消息。
到次日不见动静,早听人说道:“闻荣禄昨夜乘单车入京,不知报告何事?闻说是报机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