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琼琼拿着不一两月就从良,接待这些人,也都懒散,倒因此惹了几场气。却日复一日,如何得个董文甫来。着保儿去访,并没个消息。去求签问卜,或好或歹,都不灵验。望孤老是说得出的,贴孤老望他来赎身,是说不出的。只有暗中垂泪,静里长吁,捶床捣枕,骂这负心的。却也无益。常自想,这些银子,不知贴多少面皮、用多少心思骗得来。怎轻易把与这薄幸?他拿这主钱,不知去另取一个女人,或别处去风花雪月,我白白与作作挣子。俗语道:“财与命相连。”财骗去了,身要出出不得,何等恨,何等羞,何等恼!况且自苦自知,无可告诉,渐渐成了个郁疾。
黄金空箧底,薄幸不重来。清泪花间酒,无言只自哀。
妓女兜揽得人,全是容貌儿好,性情儿好。一到病,自容颜清减。一到病,自
性情舛错。况一番打听不着,一番打听着,道他原是穷鬼,靠娘舅过日子。近来不知仔么,手底来得,娶了个妻子,在苏杭贩卖震泽货,甚是兴头。董文甫经久不去,琼琼还道,我如此待他,托他,定不负。或是家中一时凑不起,路上有些失所,故此稽迟。说到娶妻,家事好,明是负心了。便是佛也恼,“怎生不焦燥起来。应对无心,举止失次都有了。人那知道,只说他大道,慢客。不上年余,嫖客稀少,连家中妹妹也不来礼貌,鸨儿也不来照管他。病做气怯,不半年而殁。
春花不久妍,况复摧风雨。朝为枝上妍,暮作根头土。
弱病,殁时也明了。自拿出银子,备衣衾棺椁。却也谁作他知疼着肉,为他料理的?
依依堤边柳,攀折从人手。谁为栽培人,老向沟中朽。
这穆琼琼,精灵不昧,常常现形出来。穆家嫌是鬼出的房屋,另搬去了,以后连换了几主。一个人租来,作客店,招接客商。一个客人姓卜,叫卜少泉,下在里面。到晚来,只听得窗儿外籁籁,似有人行走,又听微徽作叹恨声息。其时月色模糊,卜少泉轻轻将纸窗润湿,用指尖拨成一个小孔,却是一个女人:
杏子裁衫,一技袅袅腰身窄。鬓鸦流碧,斜照金钗赤。玉暗珊瑚,指向樱唇逼。情脉脉,轻吁淡喷,暗里移人魄。右调《点绛唇》
卜少泉疑是里边内眷,出来玩月闲步,不敢惊动他。细看去,尽是标致,殊有些悒悒光景。后来冉冉而去,却也恼得卜少泉翻来覆去,一夜不睡。次日,仍旧见他,仍旧是这样低徊叹息。莫不是与人有约在这厢伺候?久许不见有人来往,女人自去了。卜少泉道:看这女人有个伤春意思,独自个,明日调他一调。到第三日,闻声听气,要等他出来,调戏他。正在揣摩,只听得纤指弹门响。开门,这女人竟进房。卜少泉喜得如拾珠宝,忙把门掩上,一把来抱。女人道:“特来伴你,休要慌忙。”两个携手,在床上并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