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与妻子相见。妻子去发他行李,寻出一个牌位来。问他,他道:“这是位仙女,在南京曾梦见,叫我掘得五十两银子。还道:‘你至诚供奉,我还叫你生意昌盛。’可把香烛,供养在侧边小屋里。”其妻的,果然忙不及供养。收拾方了,走出门前,只听得人说:“董文甫见了鬼,立刻身死。连马小洲惊得病了倒地,扛抬回去。”卜少泉忙去看。时董文甫自与马小洲串合,骗了穆琼琼银。他与马小洲召了官司使费,其余他都入已,经商娶妻室。后来,他舅子儿子不成立,他就顶接牙行,在北门开行,甚有生意。这日,正与马小洲、几个买货客人闲谈。只见一个穿淡红衫的女人,走近柜前。众人不见,独他与马小洲见,只道是赶唱妇人。及至直逼面前,细看却是穆琼琼,吃了一惊。被琼琼扭住道:“负心贼!今日才寻着你。”董文甫也道:“是我负心,姐姐饶我!”七窍中早已鲜血并流,死于地下。
数载不平恨,今来方一伸。相逢肯相恕,贷此薄情人?
马小洲见是琼琼,不知他死活。记得曾在他家吃酒顽耍,托熟,要来解劝。早已不见琼琼,只见董文甫已死,连叫:“冤业,冤业!”惊得自己一交跌倒在地下。众人救醒,道:“董文甫原先同我在南京,曾嫖一个小娘儿,?叫穆琼琼。这琼琼爱他年少,倒贴他钱留他歇,主意要嫁他。把他银子首饰,有二百多两,叫他凑赎身。不期文甫回家,没得凑,就不去了。自在此将他银子做人家。想是这小娘子,银又没了,身不得赎,抑郁死了。适才我见个妇人来,好似琼琼。他扭住文甫,我自来劝,不期琼琼不见,文甫死了。这明是鬼来报怨,活捉他去,我因此惊倒。想我白日见鬼,也不久了。”众人听了,也各嗟讶,说文甫负心。马小洲自回,董家自行收殓。
积怨期必泄,相逢犹报迟。肯令负心者,苟免愧须眉?
卜少泉听了,也毛骨悚然。回家去,又向神位叫他。千声万声,不见他来。这是他冤报已了,去了。卜少泉感他情,又得他赠,还怕他手毒,竟把来做神道供奉,不敢怠慢。后来也因这主钱营运,渐渐充足。只是董文甫,得了琼琼这主钱,回乡做家,捧妻抱子,却不顾他含冤缄怨。及至一灵不泯,依人来寻,得他之物也享不成。
获此倘来物,经营且自腴。也思青楼上,眉黛不能舒。
我想人相感的是个情,相期的是个信。他自羞沦落,要脱风尘,也是贤女子。况他输心意于我,是何等样情!我若不厌他下贱,实要娶他,又度力量足以娶得,便为他周旋。若心中不欲,力又不能,就该情告,不得胡哄误他。到他以钱托我,做不来越该辞他。岂可将来救我一时之急,不复念他。日复一日,眼穿肠断,信行何在!你在家快乐,他在彼忧思,以致悒悒而殁。明有人非,幽有鬼责。你陷他死,他如何肯饶你!但或顽福未尽,机会难乘,得以顷刻幸生耳。故浙西妇人之蛇,穆琼琼之鬼,亦理所必至,事所必有。不然天下负心之人,岂不以为得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