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看去,落英峰如一道被人劈裂的剑锋孤零零的鼎立着。山峰之外,那轮皓月正正斜斜的挂在绝崖之上,看上去竟像是被镶嵌在那绝壁之上一样。
  月色惨淡而又冰凉,不时掠过一阵刺骨的寒风。
  即使是夏季,落英峰上的风依旧那么的砭人肌骨。
  皓皓明月中,隐隐有个身影有正在作飞天剑舞,犹如月中仙人。
  冶致宽大的衣服被山风吹得猎猎飞舞,如那九重天上的薄云淡雾,若隐若现,身姿朦胧。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神人一般灵逸,长剑舞动间更如飞阁流丹,风光迤逦。明明只是孤单单的影子,起伏转折之间,却生出一股引人入胜的风度,凛然一副神仙之姿。
  那样看着,令人觉得就算是瑶池仙境也不及这月中舞剑之姿。斯人一剑在手,不谢风流。
  冶致突然感觉脸颊一丝冰凉,本以为是雨滴,抬头一看,竟是漫天的雪花。雪,竟然这么早就来了。
  冬至相去甚远,细雪倒是先行了。
  雪片并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随风轻飘。雪一直这样下着,不变大也不停歇,雪花触物即碎,也没能成就铺天盖地的雄伟。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落英峰的雪,却夹杂着一股异矢楼兰的幽香,如此一来,倒是不逊白亦不输香,反而不知胜了多少筹。
  异矢楼兰是忘忧谷的祖师爷从楼兰带回来的一种奇花,花香有解百毒的功效。
  只是这种花,花开时无叶,叶生时无花。花与叶至死不得相随。
  “准备回均国了么?”
  那个干尸一般的老头不动声色的出现在冶致身后,如幽灵一般。
  冶致没有回头,幽幽道:“谷主交给我这么一个难完成的任务,我不早些回去,怎么能完成任务。”
  “你也知道,谷主也是想帮你的。否则他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你保着璇玑这边的安危。”老鬼慢悠悠的走到冶致的身旁,轻叹了口气,“或许谷主的做法是太过强硬了,但他毕竟也是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希望忘忧谷在你的手下,会变得更加出色。”
  冶致没有说话,只抬头望着那漫天飞雪。
  老鬼说的,他又何尝不知。但他始终无法接受,半城一直用这种手段安排着他的人生。
  见冶致不理会,老鬼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飘向别处,独留冶致站在这寒风之中。
  不远处,半城望着立在那里的背影,轻轻蹙起了眉,若有若无的喃喃道:“看来他终究是恨了我的,我这样,真的是做错了么?”
  “谷主认为,何为对,何为错呢?”
  老鬼的身影飘至眼前,挡住了半城视线里的黛色身影。
  半城却并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挥手示意他移开,看着冶致的背影,却在和老鬼说话。
  “事情办好了么?”
  “少主的替身已经找好了,准备出发了。催心阁那边,也派人监视着,暂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老鬼顿了顿,道:“谷主,真的打算让少主去兄弟相争么?你明知道,少主是不愿这样的。十二年前,少主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谷主之间有了隔阂的么?”
  半城一个凌厉的眼神投向老鬼,老鬼立刻住了口。
  “十二年前,是因为夜妃背叛了忘忧谷,才惹来祸端的。他和帝冠都想保全的那个女娃,我也对她网开一面,没有追究了。”半城说着,轻声叹息,“至于这次的事,他身为皇子,对于皇位之争,始终是没有办法置身事外的。”
  “那么,那个现在名为夜清忧的女子呢,谷主是打算恢复她的记忆的吧?”
  “已经派人去办了,只有她恢复了记忆,才能与璇玑国挂上关系,冶致才能真正顾上璇玑的安危。这样,他才能真正的去争这个皇帝之位。”半城将手背在身后,视线再次落在远处的冶致的身影上,“还有,璇玑国国主只有一子,而且患有病疾,只怕也是活不过二十的。若是那女娃能恢复璇玑国公主的身份,冶致就可以以璇玑驸马的身份接下璇玑的皇位,到时候,璇玑和均国两国合并,吞并了璃国也不是件难事。”
  原来谷主心里,竟是存着这样的想法。
  老鬼一时竟有些惊讶了。
  用一个女子来牵制少主的行为,也当真只有他一人,能够想的出来。
  可虽然心中不满,老鬼也只有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因为他很明白着,多言的后果,会是什么。
  夜渐渐深了,那轮明月也愈发的明亮了。
  冶致随手掸了掸身上的雪珠,却没有回房的意思,只一直站在那里,视线一直落在某个方向,不曾移开。
  拂都,皇宫内。
  夜清忧在塌上辗转反侧,怎么都难以入眠。无奈之下,只好起了身去,坐到了窗前,打开了窗户,一阵风迎面吹来了。
  已是接近初秋的季节了,夜里的风也带着几分凉意了。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安全到达璇玑国了么?或者,现在已经在返来的途中了?
  “怎么起了?”
  月睡意朦胧的看着窗前的夜清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渴,起来倒杯水。你先睡吧。”
  月点了点头,拉了拉被褥,翻了个身睡下,眼睛却并未合上。
  是又在思念他了么?
  见月拉了拉被褥,夜清忧合上了窗户。刚才那么跟月一说,竟真的有些口渴了,于是便胡乱倒了杯水喝,便躺到了床上。和月一样,夜清忧也不曾合眼。
  “月,你没有睡吧?”
  月顿了顿,翻过身来:“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夜清忧笑了笑,回道:“因为你睡觉从来不朝着那边的。”
  月也笑,笑容里却带着几分落寞:“可是,人都是会变的。”
  “是么?”夜清忧故作思考的挑了挑眉,“可至少现在没变不是么,况且有些东西,是一辈子都不会变得。”
  “那么,我们之间呢?”
  月没有将视线落在夜清忧身上,心里却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人不负我,我定不愿负人。更何况,我们不是最好的搭档么。”夜清忧将手枕在脑后,望着房顶的房梁,轻笑道,“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了,若是轻易就变了,那我们两个的处境岂不是都很危险?”
  “那就永远不要变好了。”就这样,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