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娜?克罗斯塔拉基斯和伊莲妮之间的紧张关系初露端倪。大家全明白,伊莲妮会接管这个学校,受人钦佩的教师津贴应该是她的。克里斯蒂娜?克罗斯塔拉基斯困兽犹斗,拒绝屈服,甚至想过分出一半职责的可能。但伊莲妮很顽固,她让事情有了定论,不是为了她自己的收入,而是为了上十七个孩子们的利益,他们学到的东西应该比他们从懒惰的克罗斯塔拉基斯那里学的要多。教育学是对未来的投资,克里斯蒂娜?克罗斯塔拉基斯觉得花那么多精力去教那些可能活不多久的孩子没什么意义。
最后,有一天,伊莲妮获邀带着她的教案面见长者们。她带上了孩子们在她来这座之前和之后做的作业。“可是这只说明了自然的进步,”一个长者断言说,谁都知道他是克罗斯塔拉基斯夫人的亲密朋友。然而,对大部分长者而言,证据不言自明。伊莲妮对工作的热情和奉献带来了结果。她的动力源自于这样一种信念:教育不是达到某种含糊结果的手段,而有其内在价值,教育能让孩子们成为有用的人。很有可能他们当中有些人活不到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可这不会影响伊莲妮的教学。
当然也有些不满之声,可是大多数长者支持有争议性的结论,即把现有的老师从她职位上撤下来,换上伊莲妮。从那之后,上有人觉得伊莲妮是个纂夺者,可她对这种态度毫不介意。她只关心孩子们。
学校提供了迪米特里需要的一切:安排好他的一天,开发他的大脑,还给了他友谊,他交了新朋友,尼可斯。他是唯一一个在上出生,并没被送到克里特给人收养的孩子。因为他还是婴儿时,就已显现出麻风病症状。如果他健康,就会立即从父母身边送走,他的父母虽然对孩子受他们传染极度内疚,可也因为能把孩子留在身边而万分高兴。
迪米特里生活中的每一刻都很充实,成功地做到让他不再去想过去是怎么样的。在某种程度上,他的生活比以前还好。这个黑眼睛小男孩从前是有着五个孩子的普通农民家庭中的长子,生活担子很重,现在反而没有以前那样辛苦、那样焦虑、那样着急了。然而,每天下午,当他放学回他那半黑的新家时,他开始感受到大人们不安的暗流。经过小酒馆时,可以听到谈话的片断,走在路上能听到街上人们的悄声议论。
有时候新流言和老谣传混在一起。关于是否该有一台新的发电机已讨论过多次,还有就水的供应的争论也常年不断。过去几个月,有人私底下在传说同意建新住处,并为隔离区的每位成员增加“年金”。迪米特里听到许多成年人的谈话,察觉到大人们就同一件事翻来覆去地谈个不休,像狗啃着早就撕去肉的骨头一样。最琐碎的事情,和疾病和死亡等大事一样,都被期待着,思考着。一天,在人们毫无准备,毫无预防之下,发生了件事情,对这个上的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
在迪米特里和伊莲妮来到上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他们正在吃晚饭,却被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给打断了。来者是娥必达,这个老妇人气喘吁吁,兴奋得满脸通红。
“伊莲妮,快来,”她上气不接下气。“船上装满了人——一船一船的——他们需要帮助。快来!”
伊莲妮现在很了解娥必达,知道如果她说需要帮助,那就无需多问。迪米特里好奇心大发。他扔下刀叉,跟着她们,急匆匆地走到夕阳下的街道上,听着肯图马里斯夫人脱口而出的故事,她的话一串一串地倒出来。
“他们是从雅典来的,”她喘着气说。“吉奥吉斯已经运了两船人过来了,他正在运第三趟。大部份是男人,不过我发现也有几个女人。他们看上去像犯人,得了病的犯人。”
现在他们来到通向码头的长长地道的入口处,伊莲妮转身对迪米特里说:
“你得留在这边,”她坚定地说。“回家去,把晚饭吃完。”
在地道这头,迪米特里听得到男人压低了嗓子的说话声,他更好奇了,是什么惹出这样大的喧哗。两个女人急急忙忙地走了,没多久就走得看不见了。迪米特里盲无目标地朝地道入口踢着石子,然后偷偷看了一下身后,猛地冲进地道,让自己很靠近墙边。转过这个墙角,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混乱状况。
通常,新来的居民是一个一个给送来的,在佩特罗斯?肯图马里斯的平静欢迎之后,尽可能谨慎地融入这个社区。起初,大家最希望的是在斯皮纳龙格上谁也不认识自己,大部分人在接受欢迎时仍保持沉默。然而,今晚在码头上,没有这样平静。许多新来的人们从吉奥吉斯的小船上滚出来,重重地落到石头地上时,许多人都没站稳。他们尖叫,扭动挣扎,怒吼,显然有些人很痛,从迪米特里所处的阴影位置,看得到为什么他们会摔倒。新来的人似乎没有手,至少身体两边没有灵活自如的胳膊。当他凑近点看时,发现他们全穿着奇怪的外套,手也给捆到了背后。
迪米特里看着伊莲妮和娥必达弯下腰,一个一个松开那些捆得像包裹的人,从浸了沥青的粗麻绳中将他们解放出来。这些人一堆堆躺在灰土地上,看起来都不像人类。有个人摇摇晃晃走到水边,弯下腰对着大海,大呕特呕起来。另一个也这样——然后是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