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始章
天下有始無為身也,以為天下母萬物根也。既得其母秉自然也,以知其子生事無也。既知其子無不間也,復守其母反其先也。沒身不殆終安寧也。塞其兌耳目冥也,閉其門口不言也,終身不勤不勞難也。開其兌事聰明也,濟其事顯功名也,終身不救不可生也。見小曰明睹未萌也,守柔曰強和為恒也。用其光神外動也,復歸其明反其內也。無遺身殃不為大也,是謂襲常服道制也。
指歸:夫道之為物,無形無狀,無心無意,不忘不念,無知無識,無首無向,無為無事,虛無澹泊,恍惚清靜。其為化也,變於不變,動於不動,反以生覆,覆以生反,有以生無,無以生有,反覆相因,自然是守,無為為之,萬物興矣,無事事之,萬物遂矣。是故無為者,道之身體,而天地之始也。所謂天下有始。無為微妙,周以密矣;滑淖安靜,無不制矣;生息聰明,巧利察矣;通達萬方,無不溉矣。故曰有為之元,萬事之母也。以為天下母也。聖人得之,與物反矣。既得其子。故能達道之心,通天之理,生為之元,開事之戶,因萬方之知,窮眾口之辮,盡異端之巧,竭百家之使。萬方之知,百家之伎,皆從道生,故稱子也。夫得道圓通,不唯獨善,隨機應感,妙用無方。無方之用,運物歸道,故云既知其子,復守其母。且道人事,與時化轉,因之修之,終而復始,變化忽然,通神使鬼,形於無形,事無不理,窮於無窮,極乎無有,以能雕琢,復反其母。復守其母。既覆又反,為天下本,遊於玄冥,終身不殆。沒身不殆。故能塞其聰明,閉其天門,關之以舌,鍵之以心,非時不動,非和不然,國家長久,終身無患。塞其兌,閉其門也。夫何故哉?不聽之聞與天同聰,不視之見與天同明,不言之化與天同德,不為之事與天同功。所守者要,所然者詳,道德之明不蔽,而天地之慮達通。故能響應影隨,照物不窮,為福元始,為化祖宗,周流蔓延,淪於大中,身存物順,天下不勤。得道之用,用未常用,若影響之於形聲,故終身不勤。故力視損明,力聽損聰,疾言沮德,巧偽敗功。是故口以大開,耳目急張,知故並起,萬物孳蕃,奮心揚慮,顯遂功名。名成功遂,禍至福終,動羅天網,靜陷地殃,神明不能祐,造化不能生,庶人沒命,國家以喪。開其兌,濟其事,不體道而有為,故終身不救。是以聖人退為之為,去事之事,體道之心,履德之意,統無窮之機,秉自然之要,翔於未元,集於玄妙,聰作未聞,明作未見,萌芽未動,朕圻未判,昭然獨睹,無形之變,通於無表,達於無境,毫毛之惡不得生,赫赫之患不得至,見小曰明,故惡止善行也。為之行之,絕言滅慮,積柔體弱,反於無識,誅暴救寡,與神同化,無敵之不勝,無事之不為,知力不得加,天下不能謀。守柔曰強也。治人理物,與陰陽配,內用其光,而外不違。衣食耕穫,桑織有餘,福積禍消,人給家贍,心不載求,賤不望貴,貧不幸富,纖微尊儉,內外不過,奉上養下,人道盡備。用其外光,復歸內明。復歸其內,神明不耗,槃積固畜,不敢以為智。如江海與天同慮,絕滅三五,害之以事,填而塞之,使不可識。為瘴為聾,與天地同,為玄為默,與道窮極,去必離咎,違患廢賊,浮德載和,無所不尅。無遺身殃故也。故人能入道,道亦入人,我道相入,淪而為一。守靜致虛,我為道室,與物俱然,渾沌周密,反初歸始,道為我襲。襲,重累也。與常道合德,若累衣於身,故云道為我襲,是為襲常者也。
行於大道章
使我介然有知操有明也,行於大道修正常也,唯施是畏恐蹉跌也。大道甚夷廣易平也,而民好逕樂妄行也。朝甚除宅美大也,田甚蕪生眾穢也,倉甚虛農業廢也,服文釆五色會也,帶利劍任伐殺也,厭飲食常飽醉也,財貨有餘貨殖實也。是謂盜誇暴藏外也,非道哉與天戾也。
指歸:道德不為智巧,故能陶冶天地,造化陰陽,而天地不能欺也。天地不為知巧,故能含吐變化,殺生群類,而萬物不能逃也。道釋自然而為知巧,則身不能自存,而何天地之所能造,陰陽之所能然也。天地釋自然而為知巧,則身不能自生,而何變化之所包,何萬物之所能全。此所謂自然者,如水自然潤下,火自然炎上,性分之內,亦非有為。故虛無無為、無知無欲者,道德之心而天地之意也。清靜效象、無為因應者,道德之動而天地之化也。道德因應,天地動化,若像中之象,空中之響,不足為難也。何以明之?莊子曰:道之所生,天之所興,始始於不始,生生於不生,存存於不存,亡亡於不亡。不始不生,不存不亡者,道德之元也。凡此數者,自然之驗,變化之常也。故人之動作不順於道者,道不祐也;不順於德者,德不助也;不順於天者,天不覆也;不順於地者,地不載也。夫道德之所不祐助,天地之所不覆載,此息禍之所不遠,而福德之所不近也。人稟氣乎道德,成形乎天地,舉措不順道,自然無與安,故福德日遠,禍患日近。是以玄聖處士,負達抱通,提聰挈明,順道奉德,棄知亡身,厲志憂畏,唯恐蹉跌。故勉於巧不巧之巧,務於明不明之明,信順柔弱,躬耕而食,常於止足,歸乎無名,戰戰慄慄,恐失自然,患至天地,禍及人民。挈然有知行於大道者,唯施是畏也。是以吉祥之應,福德之至,如影之與形,響之應聲,非有期會,動若俱生,是故大道甚夷,其化無形,若遠而近,若晦而明。平夷而無穢,要約而易行,無為而成功,無事而福盈,天地由之,萬物以生。大道甚夷平也。而民背之,用其聰明,任偽廢道,反地逆天,尊知貴巧,欺鬼侮神,飾治邪淫,歸偽去真,創作改制,起事遂功。人好逕也。豐屋榮觀,大戶高門,飾以其怪,加以采文,以知為本,以巧為繩。朝甚除也。詐為之斧,偽為之斤,秉術操數,簡織賤耕,田穢不修,節莠並生,田苗不起,囷倉虛空。田甚蕪,倉甚虛。衣重五釆,錦繡玄黃,冰紈綺穀,靡鹿光輝。服文釆也。利劍堅甲,強弩勁弓,輕車駿馬,多俠凶人。權重名顯,威勢流行,伐殺絕里,臣役細民,妬廉嫉讓,疾忠毒信,結邪連偽,與善為怨,尚争貴武,無不侵凌,使通境外,常議弒君。帶利劍也。食重五味,碊賊群生,刳胎殺鷇,逆天之心,居常醉飽,取求不厭。厭飲食也。多藏金玉,畜積如山,所有珍寶,擬於人君。貨財有餘。出入奇異,榮盛光顯,離眾絕俗,超然獨存,亂世高之,稱為大人。是謂盜夸。過眾惡大,罪重禍深,賢父不畜,明主不臣,道所不祐,神所不在,天所不覆,萬物所怨。有人若此,喪之受禍,生之受息,身苟不獲,事及子孫。以非道故。
善建章
善建者不拔以道立也,善抱者不脫抱以德也,子孫祭祀不輟世無極也。修之於身其德乃真治生息也;修之於家治慈畜也,其德有餘流相成也;修之於鄉治分職也,其德乃長無不克也;修之於國治法則也,其德乃豐無讒賊也;修之於天下治表式也,其德乃普宇內服也。故以身觀身知彼身也,以家觀家知彼家也,以鄉觀鄉知彼鄉也,以國觀國知彼國也,以天下觀天下近知遠也。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求之身也。
指歸:天地之間,廣大修遠,殊風異俗,物類眾巨,變化無窮,利害謬詭,故能不能制,而為不能為也。我為天下,而天下亦為我,彼我相遇,則彼眾而我寡,以寡遇眾,則眾寧而寡殆。故以己知立則知奪之,以己巧立則巧伐之,以己力立則力威之。唯無所為,莫能敗之。何以效其然也?夫默而求響,響不我應;託陰求影,影不我從。畏響而扣金,響愈我應;惡影而處陽,影益我從。由此觀之,無為不能遁福,有為不能逃患。是以聖人去力、去巧、去知、去賢,建道抱德,攝精畜神,體和襲弱,履地戴天。善建不拔者也。空虛寂泊,若亡若存,中外俱默,變化於玄,無為無事,反朴歸真,無法無度,與變俱然。善抱不脫。抱小託大,牧養萬民,方圓先後,常與身存,體正神寧,傳嗣子孫。子孫祭祀不絕。德積化流,洋溢無窮,衰而復盛,與天俱終。故治之於身,則性簡情易,心達志通,遠所不遠,明所不明,重神愛氣,輕物細名,思慮不惑,血氣和平,筋骨便利,耳目聰明,肌膚潤澤,面理有光,精神專固,生生青青,身體輕勁,美好難終。修之身,其德乃真也。治之於家,則夫信婦貞,父慈子孝,兄順弟悌,九族和親,耕桑時得,畜積殷殷,六畜蕃殖,事業修治,常有餘財,鄉邑願之。修之於家,其德有餘。治之於鄉,則睹綱知紀,動合中和,名實正矣。白黑分明,曲直異理,是非自得,姦邪不起,威嚴尊顯,令行禁止,奉上化下,公若父子,敬愛信嚮,上下歡喜,百姓和集,官無留負,職修名榮,稱為君子,常有餘德,沒身不殆。修之於鄉,其德乃長。治之於國,則主明臣忠,朝不壅賢,士不妬功,邪不蔽正,讒不害公,和睦順從,上下無怨,百官樂職,萬事自然,遠人懷慕,天下同風,國富民實,不伐而疆,宗廟尊顯,社稷永寧,陰陽永合,禍亂不生,萬物豐熟,境內大寧,鄰家託命,後世蕃昌,道德有餘,與天為常。修之於國,其德乃隆。治之於天下,則主陰臣陽,主靜臣動,主圓臣方,主因臣唱,主默臣言。正直公方,和一大通,平易無為,寂泊無聲,德馳相告,神騁相傳,運動無端,變化若天,不行而知,不為而成,功與道倫,宇內反真,無事無憂,太平自興。修之天下,其德乃普也。是故我身者,彼身之尺寸也;我家者,彼家之權衡也;我鄉者,彼鄉之規矩也;我國者,彼國之準繩也。所謂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也。人主者,天下之腹心也;天下者,人主之身形也。故天下者,與人主俱利俱病,俱邪俱正。主民俱全,天下俱然,家國相保,人主相連,苟能得己,天下自然。故可以知我者無所不知;可以治我者,無所不治;便於我者,無所不可;利於我者,無所不宜。不可於我而可於彼者,天下無之。所謂一言可以終身行者,其殆恕乎。吾何以知天下謂之然哉?其以此也。其以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