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子竦然曰:益也固愿闻之。夫水至柔也而穿木啮石,其浸渍使然也。流俗之浸渍人也,酷于水,故曰其何能淑载?胥及溺伤。士之挺于俗者,鲜也。幸悉翁之素,曰翁少充学宫弟子,中岁以齁疾谢去,付之诸郎。及大伦业大学,大礼举进士,叔季治生以养,众谓翁可逸也,而栗栗自检,惟恐有过举,是之谓尚恪。兴化君宦十年,家徒四壁,翁与晏孺人以安命相慰。粝羹缟裳,未尝有外慕。是之谓尚俭。兴化君筮仕京师,从大宰甘泉翁以游,喜曰:吾儿有志于学,可无大过矣。及就养南曹,命与曾汝馨氏、王汝中氏温故而求新,近复切磋于观光之堂。是之谓尚正。
曰:昔在周之先哲,爱莲有遗韵矣。中通外直,亟称为花之君子。翁之自命也,与所尚弗偕焉,其有志于君子之徒乎?惟兴化君服膺圣学之要,毅然无欲,出门使民,参前倚衡,无往非一之流行,则静虚动直,不在莲而在我,庶于濂溪有光乎?夫能挺然于俗者为寿其身,以挺于俗为义方者为寿其子,以挺乎俗守家法者为寿其亲。三寿备,而馨香永孚于无疆。
同野说别京中诸同志君子明德之学,以天下为度内,非意之也。明德之本体,原自刚健,原自精明,以直养而无害,则覆载若天地,照监若日月。故在贤则导之,在众则容之,在善则嘉之,在不能则矜之。夫是之谓大同之学。一为私欲所挠,则忿懥而不知其美,好乐而不知其恶。故系小子、系丈夫,虽过不及有等差,其乖于中和一也。抑乡原之同流俗,亦众所同说也,而终不可以入道。彼其媚世一念,已增本体之障。故非刚健精明、肫肫无倚者,不足以上达天德。在易之同人,以良遇乾,文明以健,而曰“同人于野”,曰“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文王周公其善发天地日月之蕴乎?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呜呼,至矣!
益再入长安,获从诸同志切磋所闻。及陟南都,相与依依不能释也。王虞部梴持同野图以征别言,舟中书此,归之以求正于同志诸君子。夫迹有聚散,心无聚散。果能戒慎恐惧,须臾勿离,则常健常明,可以考三王而俟千圣。矧一南北之隔,何异几席间!如其未也,犹不免同人于宗之吝。
毅寿说圣门之训,惟刚毅为能近仁,惟弘毅为能仁以为己任。知毅者,其知仁乎?知仁者,其知寿乎?益也,幼逮事王父,以毅名其轩,饬躬砥行,大耋弗懈。迪我大夫弘于官箴,至于我诸孙,竞竞世训。乃今观于胡氏之懿,盖民地同符云。
帝降之衷,至大至刚。其中正纯粹,虽在蒸民,与贞观贞明合德。及教之湮也,圮之以浮薄,眩之以昏惑,旷之以纵肆,溃之以骄泆。元精元神,薾薾万物之役。故载沉载浮。譬彼杨舟,言弗能毅也。曰载胥及溺,言弗级淑而寿也。硕人长德,时屹于深山长谷中,若岁寒凛凛,而松柏独劲,宁集木临谷,而不日富以忝生;宁饁耕如宾,而不溺于衽席;宁话桑麻、乐琴书,而不计有无;宁课外传、伴夜读,而不以一子161教;宁不预馆阁,而无滑崇卑;宁逐纵仆,而无玷官常;宁优游162亩,而无闵有司。稽古以证,在圣门许之近仁,非耶?无圯其基,无眩其构,无旷其僝,无溃其成。衎衎一轩,气凝神爽。游衍出王,逾耆望耋。龙光有赫,宾席归庆。在天道锡兹纯嘏于仁而寿者,其犹信也耶。
维白湖子出按南服,丕扬义方,肃群僚,蒸多士,绥填寡肆,越有成绩。任重道远,尚事斯语。宽裕发强,斋庄密察。溥博而时出之,真是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弘毅一脉,庶于身亲之。益愿与白湖子日孳孳焉,以广祖父之寿。
晴江说赠虔台中丞喻公长江自岷川汇洞庭彭蠡,以临姑熟东梁西梁,夹持天门,南酾为夹河,曰大信,下达于采石,以放于海。中丞喻公为诸生时,周览而乐之,以晴江颜其藏修之所,曰:江流万里,会归溟渤。睛光下临,府仰涵碧。然与吾神166契。鱼泳鸟飞,樵唱渔答。若聆轩辕氏之乐,而靡惧靡怠靡惑也。彼其行潦潢污,俄倾盈涸,孰与吾江?彼其风雨166蒙,罔象出没,孰与吾晴?以是学成行饬,举进士,为司徒属。夙夜有恪,崭然耸观听矣。以亲老,连疏乞终养。时乘扁舟,奉亲以嬉游。南登龙山,北临牛渚,澹然忘轩冕之在躬也。亲没,以荐者起为东昌守,有惠爱。遂兵备密云,参政陕西,陟湖广江西左右辖,奉敕提督虔台,联南赣惠潮汀漳林桂,以绥南服,勃勃将大拜矣。偶台谏有烦言,得致其事以归。时近沙方子兵备岭南,以公务入浙,而丹峰林子署分巡事,约分守浮峰张子入而请曰:以翁之宏才而未展也,论者之纷而皂白罔判也,元冲也,策也任也,何以重翁之行?中丞曰:智也犹有晴江在,吾归而谒于七贤之祠,则景哲仰烈有馀修焉;放于十咏之亭,则批风抹月有馀适焉;稽于化鹤牧鸥之迹,则守静陶神有馀慕焉。虽吾亲逝矣,犹有故吾者在。三君退而叹曰:休矣,翁之达也!走伻具颠末以征赠言。
东廓子曰:公之取诸江也,某也知之。其取诸晴也,则晴弗固,顷刻变化也,其焉能齐之?世之恩怨予夺、成亏盈虚,交发而桥起,皆晴雨也。古之达生者,不矜誉,不慑毁,不耻穷,不羡通,不贪生,不怛化,翛然洞然,游于寒燠晴雨之表,是以乘天地,驰万物,而神无所于迁。曩中丞之归也,以言者起。而今也,以言者归。将微尚有介于晴雨乎?闻诸父师曰,圣门之授受,戒慎不睹,恐惧不闻,良知炯然,与大虚同体,离朱不能用其明,师旷不能用其聪,惠施不能用其辨。是谓江汉以濯,秋阳以暴,皓皓不可尚。敢告官师以为晴江祝。
易轩说先奉政大夫以易名斋,某侍侧,尝请其义,喟然曰:易之时,义大矣!童子欲知之乎?道之在天下,若大路然。由于以逆于羲皇,由安福以放于四海,由庶民以达于王公大人,举往于其中者。以是而事父谓之孝,以是而事君谓之忠,以是而从兄谓之弟,以是而交朋友谓之信。故皇极之敷言,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五道正直”。是道也,不可须臾离也。故君子富贵而不敢淫,贫贱而不敢滥,夷狄患难而不敢慑,所以导王之道而会其极也。吾思勉之,夙夜从事焉,庶其不离于道乎?彼诡外狭中,以殉一切之利;弃父胁君,紾兄卖友,方奔驰于罟擭陷井,而自以为得志者,吾不忍为也。近世一种议论,以圆通软熟、合乎污世为宽厚长者,偃然窃易之名以自居,是以乡原之术乱中庸之道也,其害滋甚矣!某简而藏之,不敢沦。其后恒举以迪诸生。
王生仲实言其外舅彭翁钟灵有志于易也,以名其轩,欲得其说以广之。予谢未暇也。翁没,服除矣,生犹以为请。曰:翁虽不及闻先生之教,然其三子范、端、楷恒思世翁之业,得而顾諟之,是覆焘翁之子孙,其惠博矣。呜呼,是先子之教也,予过矣,不及广翁之志也!其敢有隐于翁之子孙?其尚相与敬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