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石
今北方人家,门前必有升车之石,或累砖为之,而覆之以石。此古天子之制,诸侯以下所不得僭也,其名则古谓之乘石。《周礼·夏官·隶仆》云:“王行则洗乘石。”郑司农云:“乘石,所登上车之石也。”《诗》云:“有扁斯石,履之卑兮。”郑毛传云:“扁扁,乘石貌。”郑笺云:“王后出入之礼与王同,其行登车以履石。申后始时亦然,今也黜而卑贱。”然则乘石惟王与后有之。故《尸子》云:“周公旦践东宫,履乘石,假为天子。”任彦升《百辟劝进今上笺》云:“履乘石而周公不以为疑”。明三公以下不得有此物也。今则士庶人家亦多有之。又车上恒设小杌,以便升降时设之。或用短梯,此亦古妇人用之。《士昏礼》记云:“妇乘以几,从者二人,坐持几相对。”贾疏云:“此几谓将上车时乘之而登,若王后则履石,大夫诸侯亦应有物履之。今人犹用台,是石几之类也。”然则周人用几,乃类今之小杌。唐人用台,殆如今之短梯也。
设碑识景
古之宫室三分,庭一在北,设碑所以识日景,引阴阳,宗庙则丽牲焉。据《礼经》所记,则自天子以下至士,寝庙中皆有之,庠序亦然。今中外官署大堂,亦间有此物,亦约三分,庭一在北,但无碑之称,又不居中而偏左,然用以识日景则一也。周碑制度未闻,今汉碑存者,其上大抵有穿,此亦周之遗制。《祭义》:“君牵牲,丽于碑。”则其穿盖用以系牲,空时悬棺之木,亦谓之丰碑。盖以木上有穿以通绳索,其形似碑,故谓之碑。汉碑之用虽与周异,然其制犹周制也。今衙署所用识日景之物则全失其制,殆如佛寺之七如来幢矣。
天子诸侯三朝三门
古者天子诸侯皆三朝三门。先郑司农以为天子五门,皋、库、雉、应、路,汉唐诸儒皆从其说。其实天子仅有皋、应、路三门,而无雉门、库门。戴东原正之,是也。今北京朝门亦与古合。禁城以内,午门、太和门、乾清门为三门,并天安门、端门计之,亦可谓之五门。其朝,则遇献俘诸大典,天子御午门楼,殆当古之外朝,太和殿当古之治庙,乾清宫当古之内朝。又郑康成《周礼注》谓:“今司徒府有天子以下大会殿,亦古之外朝。”《续汉书·百官制》注中详言其事。旧内阁大堂中设宝座,与汉之天子以下大会殿设于司徒府同。然但为天子与阁部大臣议政之所,与周、汉之外朝异矣。
注屋
今之宫殿,正殿皆九间,盖自汉已然。周制堂上仅有室户一,房户二,共三户。汉时则有九户。张平子《西京赋》:“正殿路寝,用朝群辟。大厦耽耽,九户开辟。”盖汉制已为九间之殿,其前通九间为一所,谓大厦是也。其后画为九室,每室一户,或虽通为一,而每间施一户,故有九户。《文选·景福殿赋》注引《洛阳宫殿簿》:“魏许昌承光殿七间。”魏时许昌离宫正殿犹用七间,则洛阳正殿自当用九间矣。古宫室之有东西南北四溜者,谓之四注屋。其但有南北二溜者,谓之两下屋,见《考工记》郑注。又《乡饮酒》、《乡射礼》皆云“设洗当东荣”,皆古士大夫礼。至《燕礼》云“设洗当东荣”,为人君礼。郑注:“当东溜者,人君为殿屋也。”贾疏:“汉时殿屋四向流水,故举汉以况周。言东溜,明亦有西溜。士大夫言东荣,两下屋故也。”则周时诸侯以上为四注屋,大夫以下为两下屋。汉殿皆用四注殿制,故人臣所居亦有殿称,以其同为四注屋故也。今惟宫殿寺观庙宇或为四注屋,人家罕用之,盖自周时已然矣。
槛非门户之槛
古者室有户牖,堂则无之,故或用帘以蔽风口。《说文》曰:“饮堂帘也。”帘字从廉、以廉得名。《乡饮酒礼》所谓“堂廉”,谓堂与堂下间有廉棱也,帘垂于此,故有帘名。此以竹为之。其用布者谓之!,当亦从堂帘得名。《说文》云:“!,帷也。”《士丧礼》所谓“帷堂”是也。汉时始于阶间施栏槛。《汉书·朱云传》:“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师古曰:“槛,轩前栏。”明非门户之槛。今之大殿皆有长窗以当门户,盖自魏晋以后始矣。

古者天子门侧设两观而阙其中,故谓之阙。鲁亦有之,《礼器》所谓“天子诸侯台门”是也。今之门楼则设于门上,不在两侧,不知始于何时。余见汉画石像拓本,画汉函谷关形,关有两观,其下皆有门,共两门。韩文公诗“日照潼关四扇开”,是唐时犹然,此实古之两观与今之门楼中间之制度也。

汉武梁祠画像所画柱,其上皆有圆木三层,相袭而上,愈上愈大,以承栋梁,此即所谓欂栌也。《说文》云:“欂栌,柱上枅也。”《释名》云:“卢在柱端如都卢,负屋之重也。”都卢,矮人之称,则卢之短可知。又王延寿《灵光殿赋》“层栌磥垝以岌峨”,画像柱上之物有三层,其为欂栌无疑,今时罕用之。
司命与灶
南方人家敬事鬼神,谓之东厨司命,此实合古代五祀中之司命与灶为一也。古者司命之祀有二。《周礼·大宗伯》“以樽燎祀司中司命”,盖即《史记·天官书》“文昌六星,四曰司命”,此乃天神。《楚辞》所谓大司命是也。《祭法》“七祀”“五祀”皆司命居首。郑注曰:“此小神,居人间,司察小过作遣责告者。”又云:“司命主督察三命”。此与户灶诸神,俱为小神。《楚辞》所谓小司命是也。据《祭法》,庶士人立一祀,或立户,或立灶,无祀司命之法。惟《士丧礼》记之,“疾病祀于五祀”,则有事时一用事而已。至汉则不然,《说文》“秕,以豚祠司命也”,引《汉律》云“祠秕命”。《风俗通》则云:“今民间祀司命,刻木长尺二寸为人像,行者檐箧中,居者别作小屋,齐地大尊重之,汝南余郡亦多有,皆祠以豚,率以春秋之月。”可见汉时司命之祀极盛,与今日祀灶无异也,不知何时始与灶合而为一神。按俗传《太上感应篇》,此书之作当在唐宋间,而其中已云司命灶君之神。《东京梦华录》亦云:十二月二十四日,帖灶马于灶上,以酒糟涂抹灶凹,谓之醉司命。则北宋时确已谓灶神为司命。然原其混合之始,当在汉晋之交。《抱朴子·内篇》:灶之神,每月晦,辄上天言人罪状。大者夺纪,纪,三百日也;小者夺算,算,三十日也。此已与郑君《礼注》督察三命之说相似。郑注又言今时祠司命,行神、山神,门户、灶在旁,则汉时已并五祀而一之,习久相忘,遂反配为主也。
古之灶神
古之灶神,《淮南子》以为炎帝,戴圣及贾逵、许慎皆以为祝融。郑康成据《礼器》文以为灶,老妇之祭,其注《礼器》云“老妇先炊者也,以礼意求之”。郑说为近。然臧文仲燔柴于爨,郑君云“时人以为祭火神乃燔柴”。则周时已有以祀神者,至后世祀司命,盖已三变。观李少君以祠灶、偲道、却老方见武帝,则汉初方士或已为此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