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於是再求夫理。革命之兴。既由於政治矣。一云政治问题。则吾人应特别注意於爱拒二力之调和。各方利害之适当。俾各党各派之感情意见。好恶利病。饶有自由余地。得施其斡旋融汇之功。不使政局偏於一力一方。久为独占。论者谓法兰西“后乎千八百七十五年。未尝一革命。乃明於政力向背之道。掌力者务使两力相待。各守其藩。由是一党既兴。决不过用其力以倒他党。他党以能尽其相当之分。遂乃共趋一的。而永纳其国於平和有序之中。”即此理也。至美国自一次革命以后。绝不再见革命者。由蒲徕士之言以推。则“英国宪法。有两优点。较然分明。一则制宪之时。社会中所存向背二力。悉量衡之。铢两靡遗。且坦然认定离心力之存在。而任其自然发展。当其收合所有向心力。施以准绳。制为规则。亦惟以不久惹起分崩之逆动为限。匠心所至。并使联邦与非联邦两党。皆踌躇满志以归。以是向心力转增高度。”美国所以再免革命之道。端系乎此。此皆完全为政治问题。何尝混入初次革命之关系。然则革命真因专在政治。政治之根本不良。即为产生革命之母。美人察其真因之所在。而先事预防。故革命相续之惨。绝不见於彼土。任公求之美例。而不能通。乃字之曰、“例外。”不知即此一例外。已足证明革命复产革命之非。又曰、“美国乃独立而非革命。”美自脱离英馽。由殖民属土。一变为共和国家。政治根本。全然迁易。此而不谓之革命。将更锡以何名。就美国对英关系而言。诚为“独立。”就其内政之建设言。则纯为革命。况
“Americau
Revolution”.一语。稍检西籍。即睹是名者乎。至任公曰、“英国统治权不能完全行於美境。”统治权不可分者也。何有完全不完全之别。又曰“美之独立。实取其固有之自治权扩张之巩固之耳。”自治权任扩张巩固。至於何度。终不能名曰最高权。以自治权为统治权所赋与故也。英之统治权既行脱去。而犹曰自治权。是谓无根。且自治权为地方团体所行使之权力。而非国家所行使者。有自治权而无最高权。是曰不国。非统治权所赋与。而犹曰自治权。是谓不词。此又本论以外之枝叶语。因其抹煞美国革命名称。以自圆其说也。姑并及焉。
虽然、任公学者也。余於辩论既尽。敢献一言於吾辈学者之前曰。治心犹治水也。在利导不在抑塞。在宣之使流。不在激之使溃。凡事既能波谲云涌。鼓动人心趋赴之者万亿人。厉行之者数十纪。传播之者数十国。则其事必有所以吸收人心之一道。固不得目为无意识者也。既为有意识之事。补救之法。惟有顺其意识而利道之。致之於相当之域。乃克奏绩。革命之事。其一端也。任公曰、革命“成一种美德。”视为“神圣。”夫事之美恶。在实不在名。其实果恶。虽誉之以神圣。不能强人人之心理而悦服也。其实果美。虽疾之若蛇蝎。亦不能蔽人人之知觉而盲从也。故免除革命。不必问其能革之主体奚若。要当问其所革之客体为何。神圣视、蛇蝎视、均无益也。苏子曰。“智勇辩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杰者也。…区处条理。各安其处。则有之矣。锄而尽去之。则无是道也。”夫欧人自十五世纪以来。要求立宪。民情汹汹。卒以君主诸国。让出政权。始得相安者。比比。不闻诛戮宪党。令其绝迹也。同盟罢工。资本劳力两家。皆蒙不利。两败俱伤者也。欧洲生计学者。欲免除此弊。乃使双方调剂。一方令资本家增加薪金。一方令劳力者减少晷刻。不闻施愚工之策。布虐工之令。而迫胁禁锢之也。女子参政权之运动。喧传各国。英国政治学者。欲弥缝其缺。方广设女学。增其智识。养成其参政能力。不闻其毁废女校。吝施教育。加以愚辱之策也。欧人今日。政局常固。革命不生者。安有一国不行此原则。其有不谙此理。倒行逆施者。又安有一国能逃革命相续之惨。革命肇起。既由政治问题。非由天运。安得谓无预防之策。恃感情以咀咒之。不独劳而无功。或转激而加速。学者论事。或出乎此。甚非所以巩固国基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