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用
财用,国之大务,圣贤之书屡言之。夫财生于土而殖于民,亿兆所以养其口体,天地所以流其膏泽。夺亿兆之养,壅天地之泽,使人情怨
愤,阴阳愆伏,非所以昭令德、示子孙也。王者富有四海,供天地百神之祀,备百官兆民之用,待不庭不虞之患,皆取诸土壤所生。然服物采
章,贲朝仪而饰国恤者,必有等威以明轻重,身自贬损,与天下共守此节制而不敢私焉,乃为圣明之主。故常以敦廉崇俭,率先天下,不宜借
助于人。礼诸侯不贡车服,不开进献之端也。天子不私求财,不开义助之端也。一有求利之心,境内之人莫不动心货利,所以诸侯贪、大夫鄙
,士庶盗窃,不谋而响至。春秋深探其本,以为宇内贪污之气,莫非王者导之,必返正于上,然后可整齐于下,故国家赋税之事,贤者持论,
惟仍旧贯,不敢轻议变法。惟不肖之人常欲变法以行私,更张开而错乱生,错乱生而侵盗便,小人之利,亿兆之忧也。所谓旧制者,度田定赋
当循蔿掩之法,然后三壤不淆,科率不诬。山林薮泽,宜用里革之法,生育之时不取,成用之时取之,无弃物亦无病人,无禁利亦无贪民也。
古者户口为赋,一夫百亩,取其什一,简易明白,不生弊端。汉时敛民钱以田为率,田不可稽,户不可凭,而匿田逃赋之弊兴,有赋无田之害
作矣。填淤之地,取以入科,履亩坐税,不计沧桑之变。商税取足额,不问时之盈歉。地之盛衰,既税所产之地,又税所过之津,至有请桥道
以佐军,鬻坊场以雇役者。山川园池之税,汉代所云,列侯封君,自为奉养,不领天子经费久矣。一切括而取之,国家时有所须,名曰发钱市
买,实则取给抑配,借生财之名,掩加赋之迹,强匄多而上供少,如此之类,不可悉数。夫贾生所论积贮,民间之藏也。鼌错所论贵粟,公家
之廪也。藏在民间则为王道,廪积公家则为恶政。如错之说,塞下之粟则实矣,而吏道之杂,风俗之偷,岂非所得者少,所丧者多乎?元人有
言曰,牧羊者岁两翦其毛,令牧人日翦以献,得毛虽多,然羊离塞暑无以自覆,往往多死,此变旧制而病民之验也。故赋税之事,惟当与君子
谋之,听用君子之言,勿使小人厕其间变乱是非以贻害无穷也。人主用财亦有定式,供养劳赐,取给少府之钱、大司农所会乃度支天子公用与
军器武备诸物,非以资嗜欲为私藏也。史称汉元帝时,外戚赀千万者少,故少府水衡见饯甚多,冯昭仪当熊,所赐不过五万,掖庭之亲,虽有
赐予,属勿众谢以示平,恶偏重失人心,所以侈汰不生,加赋之事亦少。若不得已而加赋,则国事益多,所加之赋常不足用。鲁庄公立国二十
有八年,而无一年之畜。一岁不登,卿出告籴,春秋以为危道。此如编户之家,岁计不足,仰给称贷,至于称贷而日计亦不足矣。人臣为国省
费,亦有失于不当者,如减省边境戍卒及祭典牺牲之类,皆顾小利而害大体,取暂悦而贻远忧,惟召信臣所请,宫观缮治供张,乐府倡优诸戏
及大官冬生菜茹之类,大可减除,而计臣偏不言也。
礼乐
礼必将以乐。行礼而无乐以导之,则伤于径情直遂。闺门之内,温凊定省,不必用乐,然而和顺畅洽之意即乐也。乐必资乎礼,作乐于不
行礼之时,必至流湎淫泆。深宫之中,房中之乐,蒙瞍之诵,未必行礼,而其庄敬祗肃、忧勤惕厉之心即礼也。此言礼乐每相须也,王者初起
,制作尚未遑也,取先王之乐类乎己者,假以风化天下,迨治定功成,则必作乐以象德,制舞以象功。既制乐矣,犹必舞六乐于庙中。舞先王
之乐,明有法也。舞己之乐,明有则也。舞四夷之乐,明大德广及之也。记云,讯疾以雅,谓以迟重之声。讯治舞者之急疾,此太公之志,不
欲以武治天下,故以雅讯疾也。春秋之时,乐之僭乱者多,叔孙宁武皆有力为反正之意而有所未遑。夫子正乐,亦承先贤之志,欲以乐理感动
人心,雅颂正而人心始和平尔。师旷听律之法,常苦不得其解。大抵八风之声,俱在乐府,轻重长短,即与天地之气相通,此古神圣学通天人
之妙,非意想所能测也。后之人亦不悉知其所以然,但缘尺度习学,亦能与天地通。或天地之气时有盛衰,亦即见于乐工所用之器,而有可测
蕤宾之音,偶与律乖而有死声,是以知南风之不竞,至于岁在豕韦,月又建亥,知天道在西北,此阴阳家所共知,不待吹律而后知也。雅颂所
载,皆祖功宗德修身致治之事,汉儒削而不用,独举神灵肹蠁杳冥诡幻之言而用之郊庙,孔子所云雅颂失所,正此之谓。故乐理已亡,至武帝
而尽亡之,以其文士制词,优人按节,非周公正考父之俦也。隋炀帝大制艳曲,词极淫绮,新声变响,掩抑摧藏,哀音断绝,万宝常知其将乱。盖天子所居,其气宜盛,而得衰飒之音,亦犹南风之不竞也。然师旷之语亦出术数之学,不可为典要,故叔向以君德折衷之。若季札观乐,
或因其词义之邪正,或因其音节之盛衰,未必皆一法。总是以君德为主,而以音节合之,不止师旷之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