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御
边境有必争之地,不可失也。周之朔方,汉之新秦中,赫连之统万城,皆西河之南,关右之屏蔽也。朵颜三卫与渔阳仅隔一山,朝发穹庐
,暮至城郭,亦渔阳之屏蔽也。此二屏者,中国必争之地,所以唐之边臣筑三城于河外,置烽堠千八百所,据三面之险,当千里之备,更回纥
吐蕃之乱,朔方常为中国所有。明自英宗以来,舍受降而卫东胜,又辍东胜以就延绥,以一面之险遮千里之冲,遂以此失朔方。深山大泽,顾
在彼中,而宁夏外险,反备南河,此一失也。大宁之地,明太祖以宁王镇之,其重可知。靖难之初,首劫宁王以成功,成祖以其地与兀良哈,
遂使辽东宣府声援断绝,而迤北南牧常狙伏此地以伺中国之闲,此又一失也。汉武帝得朔方而弃造阳以北,论者犹谓失策。王安石倡欲取故与
之说,以笔画地图,弃雁门外五百里,太原之陷无不归咎焉。明时两地并失,所以一代边事校往皆更难为也。防御之策,敌未至而广征士马则
徒费刍粮,既至而调兵应援则援不及事。大兵既集,务远则彼或不来,持久则我师先老。或王旅才至,彼已饱归,假令不归,则费役更广。又
且众论不齐,任议舛错,平日先事之备,虽有智者善谋,而奉行之人必不甚力,或以虚文误实事,或以小备易大防,如赵充国请籴边粮,所需
既有成数,司农仅许其半,至于有司奉行,仅供十二。以十二之备支全事之用,必误国矣。夷狄之人不可使居中土,汉武帝得浑邪王众,分处
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为属国,所夺匈奴地则徙关东贫民以赏之,盖处降胡于今河套而徙贫民于今甘肃,处降胡塞下,所以御外
侮。徙贫民新郡,所以就膏腴,末尝以远人居内地,亦未尝以吾民寘遐荒也。赵营平、马新息反远人天性而居诸内地,欲以旦夕拘录,制其狼
子野心,然而盘结既久,萌芽辄生,辛有伊川之叹,复见于后世,范史所以咎二贤之始事也。太宗初降突厥,欲徙居内地,既有五胡之覆辙,
欲井牧其人,则天地无冠冕百蛮之理,即处之近塞,若汉之南庭,亦非无事之局。故魏征直请驱诸漠北,颜师古、李百药咸欲居之远方,分其
部落。太宗不从而从温彦博进熟之说,卒似突厥宿卫,致结社率之变,知事之不可而后从魏征言,乃知处事自有定理,纷纭异说,皆不足用,
徒乱人意耳。若夫沿边要害,令土人结砦自保,如有寇盗,诈以撃其后队,掠其归路,亦可当前代属国,犹愈弛刑减死、募戍远荒者也。边关
之禁不可不严,然以我有余易彼有用,若以茶易马之类,可无禁也。其它物货,若纵之使来而无程数,则权与利俱在彼而不在此,法宜谨之于
始,约束明而号令肃,便互市之中,折冲之计已寓,则制胜之道也。
杂事
以夷攻夷,虽曰中国之利,然兵事甚变,亦未知利害所归。为中国计,不可见利辄动,恐招寇生事,未知所终也。亦不宜有所左右而遣诘
责之使,万一拒命,岂不损?即饰词应命而我无术以制之,亦为所侮。闭关谢绝,为好言慰之,是长策也。更有彼此相攻而以钞掠所得归功中
国以邀赏赐,此夷人巧计,分怨仇于中国者也,于此尤宜慎重,稍有不当,两国皆怨,边境无宁日矣。离间君臣,非礼义之事,不可以示远人。宋人欲离间元昊三大将以分弱其势,仁宗不之行也。观王莽分北边为十五单于,遂速其畔,分弱之说焉足用乎?通好之后受其朝贡,即不宜
纳其亡叛,谷永伊邪莫邪之议,谋略之善耳。若周世宗论江南修守备,在经则显比之义,在往事亦中行穆子克鼓法也。边境之上,虽云空地,
不可轻以假人,其以人者亦不可见利取之。汉时河西一镇半入夷中,所以隔绝羌人之路。义渠安国为羌人请田湟水,朝廷虽未许,羌人竟缘此
言抵冒渡湟,郡县不能禁,卒有先零之叛。此空地不谨而生衅也。王根向单于求温偶駼王之地,贪奇林竹箭鹫羽而示不义于邻国,至于见拒,
乃罢使臣以谢过,朝廷之耻孰大焉?此不讲王者无求之义而取辱也。东晋之时,武昌北岸有邾城,或劝陶侃分兵镇之。侃曰,邾城隔在江北,
内无所倚,外接群夷,夷中利深,晋人贪利,民不堪命,必引敌入寇,乃致祸之由也。后庾亮戍之,果败。此贪慕境外而卒不能有之己事也。
故冒顿不弃瓯脱,武帝不有轮台,皆边事可鉴者。夷人入贡,道里远近,祖宗皆有微意,不可易迂回而从直捷,恐习熟之后或启戎心。至于已
闭之道不可轻开,未辟之险不宜铲削。一开之后未知利害所锺也,夷人之性主于趋利,利之所在有弥耳而伏者,有张吻以噬者,方其弭耳,不
可属望以道义,即其张吻,亦可劫胁以制其怒心。最不可受其欺谩以朝贡相縻,而道路不敢诘其剽掠,边圉不敢御其寇盗,皆谋国之大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