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之病,气实而血虚;癫之病,血实而气虚。其邪皆实,其正皆虚。若夫痫者,由于血热,发于肝风,手足抽掣,五兽同鸣。昔人以五兽分五脏,而总归于肝者,肝藏血,热生风,风性动也。
此脏病外连经络,盖气血俱实者也,而其本必由于寒。钱仲阳以小儿急、慢惊风,为阴阳痫,乃别一证,名同而实异也。
急惊由于肝热生风化燥,其证尚介痫、痉之间。其异乎痉者,手足拘挛,而不必反张;异乎痫者,手足抽掣,而绝无兽鸣也。
慢惊则全属脾脏阴阳两虚,故阴邪内拒,虚阳上迫,气机乍窒,卒然无知也。
虚则易脱,故称难治。方中行作《痉书》,以小儿惊风属之,亦只可指为痉之类,不可径指为此即是痉也。
《千金方》曰∶温病热入肾中,亦为痉;小儿病痫热甚,亦为痉。其意是以痫为惊风,而以痉专属之拘挛缩急之证也。
《金匮》云∶奔豚病,从少腹起,上冲咽喉,发作欲死,复还止,此从惊恐得之。《素问》曰∶人有生而病癫者,此得之在母腹中时,有所大惊,气上而不下,精气并居,故令子发为癫也。
是奔豚与癫,皆生于惊。《金匮》遍论杂病,而无癫痫,窃疑奔豚即痫也。
痫作猪声者最多,豕水蓄,属肾,奔豚发于肾也。
《千金方》第十四卷风眩门,小续命汤方前引徐嗣伯曰∶痰热相感而动风,风心相乱则闷瞀,故谓之风眩。大人曰癫,小儿为痫,其实是一,此方为治,万无不愈。而奔豚为患,发多气急,死不可救。故此一汤,是轻重之宜。观此,是以奔豚为癫痫之重者。私尝论之,痉、厥,暴病也,其因皆津耗血干而气悍,脉管迫塞之所致也。
治之重以凉润生津,辛香泄气,而佐以行血豁痰之品,病可即愈矣。
癫、痫、痼疾也,有得寒即发者,有得怒、得劳即发者,其机不外《内经》气上不下之一语。其所以不下之故,必由寒湿从下上犯,从胫足腰髀之经脉内侵弥漫,先使肾阳不得下通,邪气渐渐入于脊膂,上逼心胃,阳气不得下降,故癫痫之人,即未发病,目多不能下视,两足行动隐隐不便,肾丸时或隐痛,如疝之状,二便不能调畅。推此以求治法,必须用辛温,如细辛、羌活、本、威灵仙、生附子、吴茱萸、小茴香以通经脉之寒;而以牛膝抑之下行,更以破血,如虻虫、虫、蛴螬、延胡索、五灵脂、当归须、穿山甲、砂、雄黄、枯矾温化之品,以通小肠膂脊血脉之瘀,而以二丑导之下出。作为丸散,缓服久服,庶可渐瘳。又有寒湿自肺胃扑灭心阳,使心气乍抑而熄,昏厥如死者,此寒湿伤于脑气,所谓阳中雾露之邪也。
与中寒相类,用辛温发散,使水气从上扬出,与寒湿从下上逆者不同。此多见于暴病,而痼疾亦间有之。其人常俯视不抑,目胞下垂如睡,面色自额至颧深黑者是也。
夫天下病,有热而不可清,虚而不可补者,其惟癫痫乎!
论脏无他病时发热自汗出而不愈以桂枝汤先其时发汗则愈
夫时汗出而不愈,是邪不以汗解,其邪必非可汗解矣。
乃曰先其时发汗则愈,何也?按原文云∶此卫气不和也。
桂枝汤是从荣通卫,卫为风邪所扰,不能内和于荣,发其汗者,是助荣之力以出而和于卫,荣卫之气相合,邪无地自客矣。
其自汗不愈者,卫与荣乖,正气不能固护于外,津液泄于其隙,而不与邪相值也。
发其汗则蒸遍,真气充周矣。
风邪鼓卫气于外,今更从邪气之后,壮荣气以逐风邪也。
荣行脉中,卫行脉外,俱日夜五十度周于身,若或迟速互有参差,即病矣。
卫伤于风,则卫行速,而荣不能应之;荣不能应则卫力亦有不继,而腠理豁疏矣,故时汗出也。
桂枝汤是鼓荣之液,以润卫之燥,俾开合利而机关密也。
荣伤寒脉紧无汗之麻黄证,是荣卫俱伤于寒也,前人谓寒伤荣不伤卫者,误矣。
其专荣伤于寒者,是寒湿下受,不从皮毛,而直窜经脉,内入筋骨,血液凝聚,其行渐迟,不与卫应,而寒热病作矣。
近时寒疟,多是寒湿下受,治宜仿九味羌活汤法,重温下焦,开通少阴、太阳之表里经气,非桂枝、柴胡所能胜任也。
桂枝汤止汗之力胜于发汗,故欲发汗者,必啜热粥温覆以助之。
药对证而增剧
《千金方》曰∶凡服止痢药,初服皆剧,愚人不解,即止其药不服,此特不可。但使药与病源的相主对,虽剧但服,不过再三服,渐渐自知,惟非其主对者,本勿服也。
《慎柔五书》谓∶久服寒凉,阳气郁陷者,改用四君、保元,温脾理肺,阳气升举,邪气渐渐退出于表。退至阳明,则有呕吐、便溏、水泄之事矣;退至少阳,则有头痛、寒热往来之事矣;退至太阳,则有发热,恶风寒、项脊强痛之事矣。
此时正宜加力辅正,随证施治,以收全功,不得疑为新受外感,更不得疑为药误,改用他法,再误即难治矣。
窃谓∶今人最虑肝阳,每于伤风头痛,即曰肝阳上升,即以清凉浇灌,及至真火下陷,阴霾弥漫,头重颅胀,仍曰肝阳太亢。明者用宣阳逐阴之剂以挽之,稍见阳气上达,口干微渴,即斥为药误,助动肝阳,必求灭阳而死。可慨也!如治外感,外证虽减,而内证转剧,此即邪气之内陷也。
外邪内陷,治之能使渐透于表,表证日增,而内证日减,此即正气之充而渐复也。
先见恶寒、发热,治之但使寒热稍轻,而增见胸满、呕吐、不食,是风寒内陷矣;先见胸腹膨胀,治之但使膨胀不见,而转见大便滑泄不禁,是正气下脱矣。
故有外证见增,而实为医之功;外证见减,而转为医之过者。医家、病家于此,皆须有定识定力,不为摇惑,方能临变不改,亦能临变知改矣。
周慎斋曰∶脾气虚而脉弦者,服补中益气汤后,必发疟;脾气虚而湿胜者,服补中益气汤后,必患痢。此邪寻出路也,仍服前汤,自愈。(此与《慎柔五书》意同。)朱丹溪治一虚人患痢,先用六君,多服久服,病证日增,略不为动,正气既充,以治痢药一剂迅扫之,而病除矣。
此绝顶识力也。
又凡寒湿内伏,必先用温药,使化湿热。其化热时,痞满昏倦,反不如初时之神气清爽也。
更有猝然变证可骇者,尤须有定识以镇之。如许叔微治李信道,伏阳肢冷,与破阴丹,不半时,烦躁狂扰。曰∶此换阳也。
超时,果汗出而定。此即仲景所谓其人大烦、口噤、躁扰,为欲解也。
又赵晴初谓治某伤寒,日久失下,与四物承气加减,片晌腹中刺痛欲死,口噤目瞪,不省人事;至天明,下黑粪累累而解。
第7章
证治类
阴虚注夏阳虚注秋(并阳虚注夏)
凡人三四月,天气乍暑,腠理乍开,内气不胜其散,而为神昏、发热、体倦、不思食之症,谓之注夏,世医论之多矣。
至于七八月间,暑气初收,新凉乍来,腠理乍闭,而内气久经夏汗外泄,其力孱弱,不能自充,多见肺气下陷,呼吸短促不足之象,继则连暑气、凉气、湿气一齐吸受皮腠之内,发为热、恶寒、体重肢倦、饮食无味、口渴不欲饮诸症。此与注夏之病,正相对待∶一为阴虚,天气乍开,而力不足于开也;一为阳虚,天气乍合,而力不足于合也。
世医论之者少,惟张石顽《医通》劳倦门有之。吾名之以“注秋”,而录其文曰∶脾胃虚,则怠惰嗜卧,四肢不收,时值秋燥令行,湿热少退,体重节痛,口干舌燥,饮食无味,不欲食,食不消,大便不调,小便频数,兼肺病洒淅恶寒,惨惨不乐,而色槁不和,乃阳气不伸故也,升阳益胃汤。又曰∶劳役辛苦,肾中阴火沸腾,后因脱衣,或沐浴,歇息阴凉处所,其阴火不行,还归皮肤,腠理极虚无阳,被风阴凉所遏,以此表虚,不任风寒,与外感恶寒相似,其症少气短促,懒于言语,困弱无力,不可同外感治,补中益气加柴、苏、羌活,甚者加桂枝,最当。此条虽不言秋令,而风与阴凉,非秋气乎?故乍凉见证,每多如此。后条较前条尤重者,为凉气乍至,尤觉有猝不及防之势也。
又按∶注夏一病,前人有指为三四月乍暑之时,即见此证者;有指为长夏六月暑湿交蒸之时,而见此证者。窃谓二者当并有之。如乍暑见此证,盛夏未有不加甚者也;盛暑见此证,初夏未有不先兆者也。
且病名注夏,本统夏令三月而言。其病由于阴虚,不任疏散,自是夏令之月,无日不然,而其机总发动于初夏,与初秋为一开一合之对待,故以初夏见证为当也。
但时有初盛,即病有微甚耳!亦有初夏见证,至盛夏转精神清爽者,此阳气不足,经络伏有寒湿,初时阳力不能伸达,非如阴虚者内气先已不固,不胜天气之再散也。
其证多见烦躁扰,不似注夏之怠惰少气也,是又注夏之别一证矣。
戴元礼以七月初凉见证为注夏,殊觉名义未协,吾故创“注秋”之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