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仍在血所当行之道,故不为泛溢外出之患。又有两肋内或当胸一道如火温温然,有心窝中常如椒桂辛辣状,或如破皮疼胀状,喉中作血腥气者,是皆瘀血积于其处也。
其因或由寒热病后,或由渴极骤饮冷水,或由大怒,或由用力急遽,或由劳后骤息,或由伤食日久,或由嗜食爆炙太过,在妇人或由经水不尽。治之必兼行瘀之品,如桃仁、红花之属,或吐紫块,或下黑粪,乃止。若误以为实火,而用寒清;以为阴虚,而用滋补,则瘀血益固,而将成干血证矣。
凡瘀血初起,脉多见弦,兼洪者易治,渴饮者易治,其中犹有生气也;短涩者难治,不渴者难治,以其中无生气也。如汤火上冲下溜者,血虽瘀而犹行;如辛辣、如破皮,常在其处者,血已结于膜络,不得行也。
血行者,凉化之,佐以补气;血结者,温化之,佐以行气。本草称三棱能消刀柄,亦甚言其能化无气之血块也。
劳伤阳虚发热
前人多言阴虚发热,罕言阳虚发热者,惟东垣曾力辨之。夫劳伤阳虚者,大劳大汗,及强力入房,汗出如浴,阳气内竭,即亡阳之例也。
发为表热,粗看与外感无别,若兼外感,更难别矣;头面胸腹燔灼如火,自觉心中如焚,又与温病相似。治法却与外感与温病毫不相涉,若或差误,死在顷刻,轻者亦不出五日七日也。
其辨别处∶处感脉必弦紧;温病脉必洪大,上涌有力;劳伤脉必迟弱无力,或浮虚而促,或沉细而疾,或断而漉漉如珠,或涩而参伍不调,或应指即回而无势,或软长圆净而无晕。外感四肢俱热;劳伤两足必冷,不能甚热。温病以手按皮肤上,必久而愈热;劳伤久按反觉冷气侵入。外感热盛,必烦躁气粗;劳伤气平身静,不能转侧。温病内热,必全腹上下皆热;劳伤只热在心中,是阳气离根,而上结于此也。
温病内热,必渴而索饮无厌;劳伤口干,索水不欲饮,饮亦不多。外感舌苔先白而转黄;温病舌苔先或白或黄而转黑,干燥生刺;劳伤或舌白苔薄,或淡红无苔,或舌黑而润,或舌尖有红紫黑点,而舌心自净。外感、温病热盛,面色必赤;劳伤面色不赤,或两颧浮红,而额上晦暗。外感、温病热盛,必昏惑谵妄,手足躁扰;劳伤神识清明,但卧而身重难动,睡中呢喃一二句,而声息甚微。如上诸象,即不全见,总有二三处可辨。若舌微强短,及言谈委婉详尽,异于平日者,此真气已离,神丹莫救矣。
治之先宜微酸入温补剂中,敛阳归根。有外感者,俟中气有权,发见躁扰之象,再以补中加散可也。
其中又有夹食、夹血、夹痰、夹湿、夹郁之辨,更有兼阴虚者,并宜兼顾。若素有痞块,尤难措手。误用白虎、三黄及犀角地黄,但一入口,即心气衰息,口不能言,万无挽回之策。若外感重而劳伤轻者,即陶节庵所谓劳力伤寒也,与虚人病感,皆散中加补可已。
末病尤当治本
凡病偏着于一处,必有致病之本,在于脏腑之中,宜求其本而治之,非可泛治也。
即如鼻生息肉,手指麻木胀痛,症虽见于极杪,根乃发于至深。何则?以其气行于专经而不旁及也。
若外邪所伤,岂能如是之专乎?亦有外邪伤于专部而为病者,此必滞入血脉,发为肿痛,则有之。若气分之病,而偏着不移,久而不愈,或时愈时发者,未有不根于内者也。
或邪气由脏腑而溢于本经,或脏腑不足,以致经气不充,而邪气乘虚中之也。
各视兼证,以辨虚实而治之。凡由五内外溢者,大致于神明之间必有变动,或饮食、二便有异也。
利小便
世但知大便滑利之伤气,而不知小便滑利之更伤气也;但知小便频数之伤阴,而不知以二苓、泽泻、木通等强利小便,而小便并不能利者之更伤阳也。
近日医家,惑于前人治病以小便清利为快捷方式之语,不拘何病,率用二茯、泽泻,往往真气下脱,邪气内陷,缠绵不解。殊不知前人之意,是谓三焦气化通畅,即自小水通行,所谓里和也,以小便清利为里和之标验也。
后人只当求所以和里之法,不当但利小便。盖膀胱贴切命门,为命门元气发嘘之第一关隘。《内经》谓∶三焦膀胱,应于毫毛腠理。以元气行于膀胱,充于三焦,达于毛理也。
今泻膀胱,是直泻元气发嘘之根矣。
故阴虚之人不可利小便,阳虚之人尤不可利小便。钱仲阳曰∶小热解毒,大热利小便。李东垣曰∶肺受热邪,津液气化之源绝,则寒水断流,膀胱受湿热,癃闭约束,则小便不通,宜木通以治之。朱二允曰∶小便利,则诸经火邪皆从小便而下降矣。
夫火蓄于内,有宜通大便者,是热结于肠胃之渣滓,在浊道,不在清道也;有宜利小便者,是热邪淫溢于三焦之血脉,清道为热浊所搏,宜以养阴之药,如生地、花粉之类,复其津液,使热邪浮动,从血脉退出于津水之中,而以渗药利之而俱下,故小便利者,阴生而火退也。
亦有热邪清浊两结者,张子和有玉烛散,陶节庵有黄龙汤,皆四物、承气合方,胡宗宪更谓先养阴活血,使毒不沾连于肝,然后可以承气下之。是又分先后治法也。
故水蓄于内,宜利小便;火蓄于内,亦不外利小便。仲景治伤寒蓄水,用五苓散,多饮暖水者,岂所蓄之水不足利耶?盖此证虽云蓄水,亦兼蓄热,水与热各搏于一偏,泽、茯、暖水并进,使两邪一齐并去,不致水去热起。且其时表邪未净,方中桂枝既宣膀胱气化,亦以清理表邪也。
邪水不能作汗,必借暖水之精,以蒸动作汗也,手法之密何如耶?以一方一法,而两解里邪,一解表邪,手法之迅何如耶?古人利小便法,不可胜纪,大致不外养阴、理气两途,是利小便之先,正有大段事在,而小便之利,特其征验耳!今人不求所以利小便之故,不拘何病而混用之;又不求所以利小便之法,仅取泽、茯而直用之,在外感则邪气内陷,在内伤则真阳下泄,抑更有丧心之说焉。小便一利,表气乍陷,升气乍匿,病形必为之暂隐,遂指为病减,以欺病家,旋即推手,以卸祸于后来之医也。
误用麻、桂而汗脱,误用硝、黄而泄脱,世皆知之;误用泽、茯而渗脱,独无有知者,以其虽用渗药,而小便不必见利,元气脱于无形故也。
此祸近日儿科尤甚,不问何病,一利之后,垂头丧气,中气不续,不能自言,旋变喘促;更谓气拥而破降之,遂四肢微掣,目胞下垂,额冷汗出,而魂不返矣。
大抵小儿病,平日多是风寒、乳滞,或久卧湿褥,身伤于湿也;夏月拥抱太久,是大人身上热气、汗气,逼入小儿身中、腹中也。
治宜宣开疏化,佐以清降,其渗利敛涩,皆未可轻试。
利止遗止反为死证
仲景论伤寒少阴病利止,息高者死,时眩冒者死。又谓∶霍乱利止者,亡血也,脉不出者死。吾诊病虚损者两人,皆上咳下遗,遗止两三月即死。盖遗者,阴阳不相维也,然犹有精,而气犹足以激出之;止则精神当日旺,病证当日瘳,乃反身日见困,神日见衰,脉形日细,至数日数,断续不匀,早晚无定,此乃阴阳偏绝,无气以激其离根之元气,仅萦萦于中焦而未散耳!故咳声日低,呼吸日短,饮食时进时退,渐见稍动即喘,神魂不宁。此时补脾则中满,补肺则上壅,而补肾与命门真阴真阳,温养摄纳,引气归元,虽为对病之剂,亦是催命之符。何者?下焦元气空虚无主,五脏营运之气久已不归其根,一旦补药得力,中焦气将下运,如桶脱底而一去不得返矣。
孙一奎治马二尹伤食,误服大黄、芒硝、巴豆重剂,尚未得泻,以六君子救之,而曰∶虑其得药后,脾阳内动,诸药性发,将大泻不止,如瓶水底漏而不可禁也,须备人参数斤以预之。其机括正与此同。孔毓礼亦谓∶痢止而手足厥逆,脉反沉细无神,不能食者,死也。
仲景为利止脉不出者,出人参四逆汤,亦不忍坐视,聊尽人事而已。夫利出浊道,又属暴病,犹且如此,况遗出命根,又在久病之后者乎!
平肝者舒肝也非伐肝也
肝之性,喜升而恶降,喜散而恶敛。经曰∶肝苦急,急食辛以散之,以辛补之,以酸泄之。肝为将军之官,而胆附之,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也。
东垣曰∶胆木春升,余气从之,故凡脏腑十二经之气化,皆必藉肝胆之气化以鼓舞之,始能调畅而不病。凡病之气结、血凝、痰饮、肿、臌胀、痉厥、癫狂、积聚、痞满、眩晕、呕吐、哕呃、咳嗽、哮喘、血痹、虚损,皆肝气之不能舒畅所致也。
或肝虚而力不能舒,或肝郁而力不得舒,日久遂气停血滞,水邪泛滥,火势内灼而外暴矣。
其故由于劳倦太过,致伤中气,以及忧思不节,致伤神化也;内伤饮食,外感寒湿,脾肺受困,肝必因之。故凡治暴疾、痼疾,皆必以和肝之法参之。和肝者,伸其郁、开其结也;或化血,或疏痰,兼升兼降,肝和而三焦之气化理矣,百病有不就理者乎?后世专讲平肝,不拘何病,率入苦凉清降,是伐肝也。
殊不知肝气愈郁愈逆,疏泄之性横逆于中,其实者暴而上冲,其虚者折而下陷,皆有横悍逼迫之势而不可御也,必顺其性而舒之,自然相化于无有。如东垣重讲脾胃,必远肝木,所指药品,乃防风、羌活、川芎、白芷诸辛散之品也,即陈皮、浓朴,且屡伸泄气之戒矣。
其义不大可思乎?丹溪号善用苦寒,而意重开郁,常用之药,不外香附、川芎、白芷、半夏也。
其义不更可思乎?故知古人平肝之法,乃芳香鼓舞,舒以平之,非白芍、枳壳寒降以伐之也。
然则肝盛者当何如?曰∶肝盛固当泄也,岂百病皆可泄肝乎?医者善于调肝,乃善治百病。《内经》曰∶升降出入。又曰∶疏其气而使之调。故东垣之讲胃气,河间之讲玄府,丹溪之讲开郁,天士之讲通络,未有逾于舒肝之义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