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当月亮挂在天空,三三两两的星星不停的冲着人间眨着小眼睛的时候。扶芩便已经独自一人站在了院子里,她的目光像冬日的溪水,冷漠却又源远流长。
忽的,一个身影电掣般的一闪而过。
扶芩心里一紧,连忙迈出脚步追了出去。
空旷的草地上,已经凝结起了一些水珠,扶芩下脚极轻极柔,生怕就伤着了脚下的一草一木。然而,正是她这般轻柔的动作,却引起了站在草地另一头的那道身影的注意。他轻轻的咽了咽喉咙,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淡漠。
扶芩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缓缓的停下了脚步。
“少主,是门主有吩咐了吗?”
“不是!”茗夕的声音极冷,比冰川上的冰块都还要冷。
“那你为何来找我?”扶芩半眯着双眸,弯弯的秀眉紧紧的皱了起来。
“是冰蝶有话让我带给你。”
“冰蝶!”扶芩讶异,但内心却极其的开心。从她离开修罗门的那天起,她便再也没见过冰蝶,也再没听到她的任何消息。
“嗯。”茗夕回头,眼神里的冷漠逐渐褪去,他望着扶芩那张清丽的脸,继续说道,“冰蝶让我告诉你,她会在修罗门等着你完成任务回去的那天。”
扶芩心一紧。完成任务的那天?难道少主是要借着帮冰蝶传话,来提醒她不要忘记她最终的目的么?
茗夕没有理会扶芩脸上神情的转变,仍旧顾自的说道:“冰蝶还让我告诉你,她希望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也要保护好自己。因为,她不想看到你受到任何一丝伤害。”
“我我知道了。”扶芩深吸了口气,顿时觉得心里酸酸的。随即,她轻轻的咽了咽喉咙,继续说道,“也请少主帮我转告冰蝶,我一定不会辜负她的希望的!而且,我也会好好照顾,好好保护自己的!”
茗夕听到"少主"二字,目光顿时转冷:“心冽,我早说过让你叫我茗夕,你"
“我也说过——"扶芩冷冷的打断茗夕的话,“你是修罗门的少主,而我只是修罗门的一个杀手,我们之间的身份注定是悬殊的。而且,我也不能违背修罗门的门规!”
茗夕发怒:“可你知道,我是不在乎什么少主、杀手的名位的!”
扶芩狠心扭转头,避开了茗夕的视线,她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翼,冷冷的说道:“或许,少主你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在乎!修罗门主也会在乎!所以,请少主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茗夕一惊,心顿时像被一把利刃无情的划破。他望着扶芩,目光里充斥着满满的悲伤,“你,还在怪我对你下修罗散?”
扶芩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一颤,她很清楚,让她吃修罗散那是门主的决定,而不是茗夕。而且,门主一旦做出了一个决定,就绝对不会改变,所以,茗夕即便是替她求了请,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扶芩扭头,透过朦胧的月色看清了茗夕的脸,她微微皱起两道弯弯的柳叶眉,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不!”。
“那是为何?”茗夕加重了语调。
“其实,我很感激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也让我在修罗门有了可以信任和依靠的朋友。”扶芩的目光暗了下去,她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可是,少主,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你是少主,而我是杀手,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且,门主他虽然是你的亲身父亲,但是他的手段你比我还要清楚,我"
“所以,“茗夕满脸痛苦的接过扶芩的话,“就因为我是门主的儿子,是修罗门的少主,你就连喊我名字的勇气都没有吗?”
扶芩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寒颤,她望着茗夕那双冰冷的眸子,没再继续开口说话。
“呵呵!”茗夕轻笑,“其实,我很羡慕冰蝶!”
扶芩心头一紧,冷冷的夜风生生的撕扯着她的衣衫,她感觉她的全身都在传达着一股刺心的痛。
茗夕紧紧的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冰蝶她可以成为你的好姐妹,可以成为你倾诉心事的对象,也可以成为你心灵的依靠!你可以义正言辞、光明正大的唤她:冰蝶。可是我呢?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你却只唤我:少主。呵呵!这是多么的讽刺啊!”
扶芩的心,被茗夕的这一字一句都活生生的撕扯着,她何曾不想唤他:茗夕。可,修罗门的门规她不是不知道,要是被门主发现了,别说她难逃一死,就算是作为他亲生儿子的茗夕,也会受到极大的惩罚。所以,她,输不起,也不能输。
“少主,我看你还是赶紧回修罗门吧!”
“为什么?”
扶芩定了定神,故作镇定的解释道:“要是门主发现你不在修罗门,他会惩罚你的!”
“呵呵!”茗夕轻笑,脸上划过一丝嘲讽,“惩罚?呵呵!”就因为,那么简单就可以说出口的"惩罚"二字,让茗夕失去了人生中多少宝贵的东西。
“是的!少主!”扶芩恭敬的俯身弯腰。
“不!”茗夕大喊,轻轻一挥手,他的身体便像一道光朝着扶芩快速的移去。
还没等扶芩回过神来,他已经伸出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双肩。
“啊!”扶芩吃痛的叫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了?”茗夕紧皱着眉头,心被揪了起来。他低垂着眼帘,视线在握着扶芩双肩的手上移动。
下一秒,他便感觉他右手握着的地方软绵绵的,像是包了什么东西似的。他冷冷的目光扫了一眼扶芩,然后用力的撕扯开了她左肩上的衣服。突然,一道隐隐透露出猩红的白刺伤了他的眼睛。
“你做什么?”扶芩有些惊慌,想用手去遮盖住她裸露出来的左肩,却被茗夕强硬的制止了。
“为什么会受伤?”茗夕的语气中带着一分质问,一分责备,更多的则是心疼和担忧。
扶芩扭头,避开茗夕质问的目光,冷冷的答道:“不小心弄得。”
“不小心?”茗夕冷着脸,质疑道,“你会不小心?”
扶芩双手一紧,抬眸注视着茗夕,硬声说道:“你也明白,我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所以,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怎么能够事事做到完好无缺呢?”
茗夕的视线直直的盯着扶芩,他咬了咬牙,大吼道:“那你也用不着让自己受伤啊!”
扶芩吸了口气,反驳着说道:“如果我不这么做,怎么能够取得苏逸对我的信任?我又怎么能够杀的了他呢?”
“苏逸,又是苏逸!”茗夕的双眸里燃起了一团怒火,“你现在为了他,连你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是么?”
“你说什么呢?”扶芩双手一挥,狠狠的推开了茗夕。
而茗夕因为受到惯性的影响,冷不防的朝后连退了几步。
扶芩趁着这一空档,连忙将衣服拉着盖住了她左肩上的那团厚厚的纱布。
茗夕回神,缓缓的站直身体,说道:“心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爱上苏逸了吧!”
扶芩一愣:“你说什么?”
“以前的你,从来都不会为了一个与你不相干的人做这么多荒唐的事情!你也更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而让自己受伤。”茗夕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悲哀和凄凉,“可是现在,你居然为了一个苏逸,把你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不是的!”扶芩大吼,狠狠的打断了茗夕的话,“苏逸是我的敌人!他是我要杀的人!他也是我可以用他的项上人头来换回自由的唯一途径!!”
“可是你对他下得了手吗?你会杀了他吗?”茗夕冷冷一笑,继续说道,“不,你杀不了他!因为你对他有情,你不忍心下手!”
“不!我会杀了他!!”扶芩紧紧的握着拳头,指骨节发出了一阵"咯咯咯"的响声,她咬了咬牙,再次强调着,“我,一定会杀了他!更会取他的项上人头,去门主那里换回我的自由!!”
扶芩双眸中流露出的恨和痛,让茗夕有些迷惘。他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冷冷的夜风"呼呼"的刮着,扶芩瘦弱的身体在宽松的衣服里面不禁瑟瑟发抖。这一刻她感觉,从未有过的冰冷,从未有过的寂寞,也从未有过的疼痛折磨。这一切的一切,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也将她的心生生的碾碎,成为血肉模糊的一片。可是,她却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又为何会突然这般的疼痛。
茗夕仰头看了看天,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心冽,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扶芩抿了抿干涩的双唇,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茗夕低垂下眼帘,定了定睛,还是无法透过这昏暗的月光看清扶芩脸上的表情。随即,他开口说道:“心冽,别忘了你今日跟我说过的话!”
话音还未落,他便轻轻一跃,身形像一道光,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扶芩呆呆的愣在原地,她的耳边还不停的回荡着茗夕最后留下的那句:“心冽,别忘了你今日跟我说过的话!”
心,在冰冷的夜风中颤抖。
此时,天空中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一团黑云,它将月亮重重地遮住,整个大地便顿时暗了下来。
扶芩仰头,望着头顶上方那片黑压压的夜空,一双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落寞。她,是一个人,就算她摆脱了修罗门主的控制,换回了自由,她也永远都只能是一个人。
夜半,扶芩轻轻的推开院门,脚步沉重的走进了院内。她在石凳旁停下脚步,俯身安静的坐了下来。今夜,她无眠,也难以安眠。所以,她决定,还是在这外面吹吹风好了。
等待的时间,永远都是最漫长的。扶芩将天空中的星星数了一遍又一遍,这才等到月亮褪去,星星也都消失了。
慢慢的,村里有些村民养着的公鸡也开始打鸣。
忽的,一道曙光穿透重重的云层撒向了大地,整个世界顿时亮了起来。扶芩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缓缓的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她望着天空中的那道亮光,在心里默默的感叹道:天,终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