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静的有些让人发憷。
扶芩打坐调息了两个时辰之后,本想躺下休息,却不料毫无睡意。于是,她便披着外衣走到了窗边。她轻轻的推开木质的窗户,一阵淡淡的香味儿便迎着风拂来。
好香!她感叹。仰头,却不见那轮皎月的影子。
她倚着窗栏,垂眼看着村里街道上那零星燃起的灯火,竟感觉有丝寒意正在慢慢的侵蚀着她瘦弱的身体。她双手交叉的放在胸前,想要让身体暖和一些,却不料越发的寒冷。
突然,村外响起一阵虫鸣嚎叫的响声。她心里一紧,想到:他来了!
她闭上双眸,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见他。于是,她便在穿好了外衣之后,轻轻纵身一跃,沿着窗户飞了出去。
低洼的丘壑边,伫立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长长的青丝迎着风飞舞,像散落的梨花,美丽而又妖艳。
扶芩驻足,望着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冷冷的唤着:“少主。”
茗夕心里一沉,转身想要看清眼前的女子,可惜夜太深、太浓,除了那道熟悉的身形大致的轮廓之外,他根本就看不清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少主这次来,莫非是门主有了吩咐!”扶芩不加掩饰,只想快点把话说完,然后离开。
茗夕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的应道:“门主让我提醒你,让你不要忘了这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扶芩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她朗声答道:“我,从未忘记!也不敢忘记!!”
“那就好!”茗夕顿了顿,再次开口说道,“心冽,我知道这次的任务不简单,但是,你必须要完成!否则的话,门主他是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这个我知道!”扶芩的声音冷而淡漠,像冬日里的那泉雪水,虽外表美丽,但实则冰冷彻骨。
黑暗中,茗夕咽了咽微微发干的喉咙,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片刻之后,扶芩低低的声音响起:“请问少主,门主他还有其他的吩咐吗?如若没有,那我先回去了!”。扶芩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去。
“心冽!”茗夕立即出言阻止。
于是,扶芩还未提起的脚缓缓的落了下来。
“你,还好吗?”
扶芩的双手微微颤抖,她吸了吸鼻尖,终于开口答道:“多谢少主关怀,我很好!”
这一声"少主",再次刺痛了茗夕的心。他微亮的目光逐渐暗去,“心冽,你"
“少主,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扶芩的话,冷冷淡淡,却隐藏着她心底的那份凄凉与悲哀。
茗夕闻言,想要不顾一切的上前将扶芩拥进怀中,可扶芩却抢在他之前纵身一跃,闪电般的消失了。
茗夕痴痴的望着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心冽,心冽。”
梨莎村的夜是极美的,虽然夜空中少了一轮皎月,也少了星星点点的眼睛,可是路边燃起的零星点火,却像夏日夜晚里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让人沉醉,也让人流连忘返。而那随着夜风飘散的淡淡梨花香味儿,更是带给人一种独特的清新感。
自从扶芩见了茗夕回到燕舍之后,她便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她靠在窗边,数着路边零星的灯火,直到天边露出了一丝亮光,才恋恋不舍的关上窗户。她,不能让苏逸发现她整夜未眠,更不能让苏逸发现她昨夜出去过。于是,她脱下外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
待收拾好了一切之后,她打开房门想要出去,却不料碰上了前来唤她的平儿。
“扶芩姐姐,你醒啦!”平儿仰头,一双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冲着扶芩笑着。
扶芩裂开嘴角笑了笑,轻轻的应了一句"嗯"。
平儿听闻,便走上前,一把抓住扶芩的手就准备往外走。
扶芩微微的皱了皱眉,问道:“平儿,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平儿扭头望着扶芩,解释道:“扶芩姐姐忘了吗?今天可是梨莎村一年一度的梨花节,昨日爷说了要带我们去参加梨花节的,所以平儿来叫你先去吃些早点,然后就去参加梨花节。”
扶芩低头回想着昨日苏逸说过的话,然后冲着平儿摇着头,说道:“你家公子爷是说要去参加梨花节,可他说的是带你去,并没有说也要带上我一起去啊!”
“啊?不是吧?爷怎么能这样呢?”平儿的兴致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焉了下去。
“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呢?”一个如冬日暖阳般的声音响起。
扶芩和平儿双双望去,便看见了正侧身倚在梁柱旁的苏逸。此刻的他,如三月的春水,柔和、静美,却又不失王者风范。
扶芩心下叹道:命运真是不公,为何要塑造出如此绝美,而又富有一身惊世风华的男人呢。
而这正正是应了那句:桃红夹浪翻,娇绝朱颜妒。越是绝美的人,越是遭人嫉妒,看来的确是不错的。
苏逸受不了扶芩和平儿那两道像是看稀世珍宝般的眼神,于是,他大声的咳了一下,说道:“梨花节就要开始了,还不快走!”话音未落,他便转身离开了。
扶芩和平儿对视一眼,然后迈出脚步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待他们简简单单的用了一下早餐之后,苏逸便带着平儿一行人等来到了梨莎村的村头。
此时,梨莎村的村头已经聚集满了梨莎村所有的村民。他们一人捧着一束梨花,朝着一个放满了谷物和瓜果的祭台进行着他们世代延传的祭奠之礼。
等大约半个时辰的祭奠仪式结束之后,一名年纪约摸六十三四的老者便站上台,冲着底下的村民们宣布:桃花节正式开始。
于是,村民们便开始欢呼、跳跃,他们还时不时的挥洒着手中的那束梨花。
平儿看着如此热闹的景象,自然是按捺不住,于是便冲着苏逸问道:“爷,我可以去玩儿吗?”
苏逸扫了一眼那嘈杂的人群,本想拒绝,但又怕伤了平儿的心,于是便对着沈弱枫使了一个眼神,说道:“你陪平儿去吧!”
沈弱枫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平儿走进了人群中。
扶芩愣愣的望着沈弱枫和平儿那两道身影消失的方向,想要跟随着他们一起去,却被苏逸及时伸过来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胳膊。
她回头,视线对上了苏逸那双温柔得如冬日暖阳般的目光。
苏逸眨了一下眼睛,说道:“你不能去!”
扶芩诧异:“为什么我不能去?”
苏逸用余光扫视了一眼那些欢呼雀跃的村民,淡淡的解释着:“人太多了,不安全!”
扶芩一愣,心下想到:她是在担心我么?可,平儿
苏逸像是看出了扶芩脸上的那点儿疑惑,于是冲着扶芩开口解释道:“平儿是小孩子,又有弱枫的保护,没事的!”
扶芩扯了扯唇角,刚想说她用不着别人保护的时候,心里的一道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于是她连忙闭上嘴,没敢再说一句话。毕竟,她现在的身份跟以前是不一样的,所以,她必须要将她自己完完整整的掩藏好,这样她才能顺利的完成任务。
苏逸抬眼,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座亭子之上。于是,他冲着扶芩说道:“我们去那边儿坐会儿吧!”
扶芩顺着苏逸的视线望去,迟疑了片刻之后,才低声的应了一句"好!”。
苏逸垂下眼帘,目光柔和的看了一眼扶芩,然后拉着她走向了不远处的那座亭子。
而扶芩被苏逸这么拉着,也只好跟随他的脚步紧紧的跟在了他的身后。她安静的向前走着,一双冰冷的眸子在注视到苏逸拉着她的那只手之后,逐渐变暖。
虽然这段路程仅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可是扶芩却觉得好像走了好几个世纪一般漫长,漫长到她都似乎已经忘记了她是心冽,是一名冷漠的杀手。
“好了,坐吧!”苏逸说着,松开了拉着扶芩的手。
扶芩点点头,轻轻的应了一句"嗯。”,然后便俯身安静的坐了下来。
苏逸低头理了理衣袖,才缓缓的坐下。他扭头,想跟扶芩说会儿话,这才发现她的视线正牢牢的盯着不远处的那群欢歌狂舞的村民。
“你喜欢热闹?”他的声音深沉、淡漠,却饱含着一股震动人心的力量,让人无法抵抗。
扶芩心里一紧,连忙收回视线,答道:“不喜欢。”
苏逸有些吃惊,像是没料到扶芩会如此回答。于是,他定了定神,带着好奇心般的问道:“为什么?”
扶芩的目光骤然变冷,十八年来的炼狱生活再次刺痛了她的心。她突然觉得她的胸口像针刺般疼痛,于是,她连忙伸手紧紧抓住了左胸。
苏逸见此情形,脸上的表情顿时失色,他赶紧伸手扶住扶芩瘦弱的身体,急迫而又担忧的询问道:“扶芩,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扶芩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双手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于是她紧紧的抓住了苏逸的一只手臂。她指尖的力度随着胸口上传来的那阵疼痛而逐渐加强,然后她纤细的指尖便透过薄薄的衣衫深深的陷入了苏逸的肉里。
苏逸没有推开扶芩,只是咬着牙强忍着,他的脸色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苍白。
不知过了何时,扶芩胸口的疼痛才逐渐消散,她咬了咬下唇,回过神之后才发现她正紧紧的抓住苏逸的手臂。她连忙松开手,一抬眼,苏逸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孔便肆无忌惮的闯进了她的视线。她心里一惊,忙问道:“你,还好吧?”
苏逸握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应道:“放心,死不了!”
“你"扶芩有些生气,逐渐恢复神色的脸再次沉了下来。
苏逸一见,连忙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征战沙场那么多年,什么伤没受过!就这点小痛,像蚂蚁咬似的,没事的!”
扶芩望着他的脸,再看看他那只刚刚被她抓过的手,心里竟有些难过。沉凝了片刻之后,她再次扬声说道:“皇上让你戍守边关长宁,还让你领兵与北朝梁国交战,历时五年。他把你一个皇子扔在边关滚滚的黄沙里,你不恨他吗?”
苏逸一愣,目光顿时变得冰冷,他没想到她一个女子,居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扶芩一双眼眸直直的盯着苏逸,仿佛她已经忘记了她的真实身份是一名杀手,而不是苏逸身边的女人。
苏逸突然冷冷一笑,然后微微皱起眉头,说道:“我身为雍国的三皇子,有责任保护我的国家,保护我的子民!而我能够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那也是我的荣幸!
更何况,我也只有在战场上,看着那一个一个在我面前倒下的敌人,我的心才能够真正的得到满足。所以,我很感激皇上让我戍守在边关长宁,我也很感激他,将这样的重责交给我,让我带领将士们一起抵御外敌的侵犯!”
苏逸的这番话,让扶芩陷入了沉思。她无法想象,历经这么多磨难的他,居然会感激一个让他失去自由,并且让他时时刻刻都处与危险当中的男人。
凉风轻轻的拂过,吹散了扶芩一头的长发。
苏逸静静的望着扶芩,在她那双冷漠的眸子里,他捕捉到了一丝落寞。
于是,他顿时心中一颤,想到:扶芩,她究竟有何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