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诸郡各遣使者诣京奏事。帝见陈留一吏牍有书,视之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帝乃召吏问曰:“此书何人作也?”其吏不肯实告,乃托言答曰:“臣于长寿街上得来。”帝怒,欲斩。时皇子东海公阳在幄后言曰:“吏受郡守所敕,当欲以垦田相方耳。”帝曰:“既然如此,又言河南、南阳不可问者,何也?”皇子对曰:“河南者,帝之城郭也,多有近臣。南阳者,帝之乡里,多有近亲。所以二处田宅逾制,不可为准。”帝令虎贲将诘问其吏。吏乃首服,即如皇子之言所对。帝闻叹曰:“东海诚有大志,深识远谋。”由是益奇爱之。
有诗为证:东海公阳十二时,深明远虑识奸非。
亲臣两处田逾制,自是君王爱益奇。却说河南尹张伋,接诏言,欲检核垦田顷亩,即与诸郡太守十数余人坐田量度。民家有不以实者,皆下狱死。于是郡国大姓及兵长群盗,处处并起攻劫,在所杀害。官吏人报知张仅,极闻大惊,急与诸郡太守回府,勒兵以拒群盗。令人通晓各县人会接应。
张伋披挂亲出拒战,贼将出马,张伋谓曰:“圣主仁德抚民,有何亏汝,今故反乎?”贼将答曰:“非圣上之过,因汝欺君越法,假以丈田为名,暗骗财物,故此激变良民,特来讨汝,为国除害。”张伋大怒,提刀跃马直取贼将。二人交锋,共斗二十余合,不分胜败。张伋令卒擂鼓再战。未及两合,各县军马悉令来至,一齐掩杀,尘土遮天。张伋冲入阵中,搅军混战,斩首千余。贼将拚死杀出,各逃奔散而去。张伋收军入城安歇。
却说贼将复聚屯结,及青、徐、幽、冀四州一齐并起,扰掠甚盛。帝知,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国,“听群盗自相纠摘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吏胥逗遛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讨擒为效。其牧守令长主界内盗贼而不收捕者,及以畏惧捐城委守者,皆不以为负,但取获贼多少为殿最。为蔽匿者乃罪之。”于是更相追捕,贼并解散。徙其魁帅于他郡,赋田受廪,使安生业。自是,牛马放牧不收,邑门不闭。
废郭封阴子受荣伏波标柱子交趾却说郭氏皇后,一日于宫中闷坐自思帝意待己衰薄,惟爱阴氏,故此屡怀怨恨之心。帝大怒,传旨废罢郭氏,乃立贵人阴氏为皇后。时郭后太子疆,见废其母,意不自安。一日,郅恽进说疆曰:“殿下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殿下莫若辞位,以奉养母氏为高。”
太子从之。
次日,见帝奏曰:“臣庸昏弱,短于才治,不克就职大统,愿乞以备藩国。”帝闻奏,不忍,乃曰:“卿非恐母废乎?”
疆曰:“非也。臣素志耳,何敢怨乎?”帝迟疑不决。太子遂退。六月,帝下诏曰:春秋之义,立子以贵。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统。
皇太子疆,崇执谦退,愿备藩国,父子之情,重久讳之。其以疆为东海王,立阳为皇太子,改名曰“庄”。
二子叩首谢恩而退。帝召桓荣至殿,谓曰:“卿负经济之才,屈淹未用。今朕新立皇太子庄,特召卿为师友,愿为明决治乱之机,废兴之策,以至人德之地,决相重报。”荣答曰:“臣但陋薄疏庸,难当重责,岂敢不竭心乎!”帝大喜,遂封荣为议郎之职。荣顿首谢恩,即就太学而去。一日,圣驾亲临太学,会诸博士,讲论经义。惟桓荣辩别甚明,儒者莫之能及,帝甚奇之,特加赏赐。言未讫,忽人报曰:“大司马吴汉病发,甚在危笃,特遣小军报闻陛下,愿陛下亲往观之。”帝闻大惊,即罢讲学,驾车往视。汉闻帝至,仍以古臣礼待,以君视东首,己西面对。帝见叹曰:“吴公常不失札。”乃入帐下问曰:“将军所欲何言?”对曰:“臣愚无所知识,惟愿陛下慎无赦而已。”言讫,气绝而毙。帝哀悼甚切,即发五校轻车介士,送葬,洛阳,谥曰“忠侯”。子衷嗣。有诗吊曰:雄才共拟柱中朝,凶识俄兴树稼谣。
经国谋谟成梦杳,英雄壮气几时消。
是日,帝亲临墓吊罢,车驾还朝。时京兆杜陵一人,姓杜名笃,字季雅,因与羡阳县令不和,被令诬陷,收缚解京,系囚狱中。帝几欲诛,因见其经义最高,言辞切当,乃美而赦之,赐其多帛,重宇授为议郎之职。一日,笃思帝以表里山河,先帝旧京,不宜改营洛邑,乃修《论都赋》一篇,奏闻主上:臣闻知而复知,是为重知。臣所欲言,陛下已知,故略其梗概,不敢具陈。昔盘庚去奢行俭于亳,成周之隆,乃即中洛。
遭时制都,不常厥邑,贤圣之虑盖有优劣。霸王之姿,明知相绝,守国之执,同归异术。
或弃去险阻,务处平易。或据山带河,并吞六国。或富贵思归,不顾见袭。或掩空击虚,自蜀汉出。即日车驾策由一卒,或知而不从,久都墝埆。臣不敢有所据,窃见司马相如扬子云作辞赋,以讽主上,臣诚慕之。伏作赋一篇,名曰论都》,谨并封奏如左。陛下以建武十八年二月甲寅,升舆洛邑,巡于西岳。推天时,顺中极,排闾阖,入函谷,观厄于崤龟,图险于陇蜀。其三月丁酉,行至长安,经营宫室,伤愍旧日京。即诏京兆,乃命扶风齐肃致敬,告觐园陵,凄然有怀祖之恩。嗟乎!思诸夏之隆,遂天旋云游,造舟于渭北。斻经流,千乘万毂,万骑骈罗。衍阵于岐梁,东横乎大河,瘗后土,礼邠郊,共岁四月,反于洛都。明年,有诏复函谷关,作大驾宫。六王邸,高车厩于长安,修理东都城门桥,泾渭往往缮离观。东临霸浐,西望昆门,北登长平。规龙首,抚未央,睨平乐,仪建章。是时山东翕然狐疑,意圣朝之西都,惧关门之反拒也。
客有为笃言,彼坎井之潢污,固不容夫吞舟。且洛邑之渟滢,曷足以居乎万乘哉?咸阳守国利器,不可久虚,以示奸萌。
笃末甚然其言也。故因为述大汉之崇,世据痈州之利。而今国家未假之,故以喻客意曰。
昔在强秦,爰初关畔,霸自岐痈,国富人衍,卒以并兼。桀虐作乱,天命有圣,托之大汉。
大汉开基,高祖有勋,斩白蛇,屯黑营,聚五星于东井,提干将而破秦。蹈仓海,跨崑崙,奋慧光,扫项军,遂济人难。荡涤于泗沂,刘敬建策,初都长安。太宗承流,守之以文。躬履节俭,侧身行仁。食不二味,衣无异彩。赈人以农桑,率下以约已。
曼丽之容,不接于目。郑卫之音,不闻于耳。佞邪之臣,不列于朝。巧伪之物,不鬻于市。故能理升平而刑几措,富衍于孝景,功传于后嗣。
是时,孝武因其余财府帑之蓄,始有钩深图远之意。拦昌顿之罪,校平城之仇。遂命车骑,勒任卫青。勇性鹰扬,军如流星。深入匈奴,割裂王庭。席卷漠北,甲勒祈连。横分单于,屠裂百蛮。烧罽帐,击阏氏。燔康居,灰珍奇。收鸣镝,钉鹿蠡。驰坑岸,获昆弥。虏(亻数)侲,驱骡驴。驭宛马,鞭駃騠。拓地万里,威震百方。弱置四郡,据守敦煌。并域蜀国,一郡领方。立候隅北,建获西羌。捶驱氏,□寥狼。叩作东,攠鸟桓。躁辚灭貊,南羁鉤町。水剑、强越、残夷、文身、海被、沫血、郡县、日南,漂概珠崖,部郡东南。兼有黄支,连缓耳琐。雕题摧天,督率象犀。倠蚌蛤,碎琉璃,甲瑁玳,戕觜觽。于是,同穴丧褐之域,共川鼻饮之国,莫不袒跣稽颡,失气虏伏。
非夫大汉之盛世,籍痈土之饶,得御外理内之术,孰能致功若斯!故创业于高祖,嗣传于孝惠,德隆于太宗,才衍于孝景,威盛于圣武,政行于宣元,侈极于成哀,缺于孝平。历载三百,传世十一。德衰而复盈,道微而复章,皆莫能迁于痈州而背于咸阳也。宫室侵庙,山陵相望,高显弘丽,可思可荣。
羲农以来,无兹著明。
夫痈州本帝皇所以育业,霸王所以衍功,战士角难之常禹贡所载厥田惟上,沃野千里,原隰弥望。保殖五谷,桑麻条畅。滨据南山,带以泾渭,号曰陆海。蠢生万类,梗栴栌拓,蔬果成实,畎渎润于水泉,灌溉渐泽成川。粳稻陶遂,厥土之膏。亩价一金,田田相如。鐇镬株林,火耕流种。功浅得深,既有蓄积。厄塞四海,西被陇蜀。南通汉中。北据谷口,东阻嵌岩。关函守峣,山东道穷。置列汧陇。拥偃西戎。拒守褒斜,岭南不通。杜口纯津,朔方无从。鸿渭之流,径入于河。大船万艘,转漕相过。东综沧海,西纲流沙。朔南暨声,诸夏是和。
城宫百尺,厄塞要害。关梁之险,多所襟带。一卒鸣碣,千夫沉滞。一人奋战,三军沮败。地势便利,介胄剽悍。可与近守,利以攻远。士卒易保,人肉不袒。肇十有二,是为赡腴。先据则功殊,修文则财衍。行武则士要,为政则化上。篡逆则难诛,进攻则百克,退守则有馀。斯固帝王之渊圃,而守国之利器也。逮及亡新,时汉之衰,偷忍渊囿。篡器慢违,徒以势便,莫能卒危。假之十八,诛自京师。天界更始,不能引维。慢藏招寇,复致赤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