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护士翻着潘雨凌的孕期手册和温琦的检查单,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嘀咕着,“一个AB型,一个B型,怎么会生出个O型血的孩子,这些新来的就是不负责,哪能和我们刚工作那会儿比,也不知道核对下。”那护士说完看看温楚斌,“你是潘雨凌家属吧,出院以后别忘了按时来体检啊,行了,拿上东西,赶紧去办出院手续吧。”
温楚斌接过她递来的一堆纸,转身便走,到拐角处,马上从里面抽出血型化验单子撕碎丢进了垃圾桶。
那次单位组织鲜血,潘雨凌整理衣服时翻到了温楚斌的献血证,“咦,老年儿,你不是跟我说,你是A型血吗,怎么写的是AB型呢?”
温楚斌暗暗责备自己太粗心,没有收好这个东西。他走过来拿过献血证左右看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我当时和小崔他们一起去领的这个本子,不知道是不是登记的人搞错了。这些年青医生做事马马虎虎,血型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知道核对一下,真是的!”
他不爱说谎,这是他第二次对潘雨凌说谎,前一次是为了保护潘雨凌,这一次则为了圆第一个谎。
也许因为他平时表现得诚实,细心的潘雨凌也被骗过去了,十九年来,连最亲近的亲人朋友都没有发现他们家血型的秘密。
回到现实中,温楚斌下意识地拿出背包里的药费单、化验单,翻出有温琦血型的那张纸,迅速揉一揉,就丢进了废纸篓里。
温琦又在床上睡着了,她白里透红的小脸温柔恬静,嘴角带着淡淡的惬意。八块儿推门进来,看到温琦在睡觉,随即放轻动作,蹑手蹑脚地走到温楚斌跟前,小声说,“叔叔,我来了,您回去休息会儿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温楚斌拿起包,简单交代两句,先回去做饭了,医院的饭不好吃,回家烧费点事,但是吃得舒心。温楚斌走后,八块儿坐在温琦身边,看着她,心里升腾起幸福,不一会儿就泛起了瞌睡,趴在温琦的腿边睡着了。和温琦在一起感觉美妙极了,这一觉竟然睡得非常的死,还做梦了:自己和温琦单独在屋子里,好想和她温存一下,去关门却发现门锁坏了,怎么也关不上,真急人,这时门外有人放着音乐经过,自己更急,还是关不上
秦菲语再次从杜毅成的办公室出来,此时的她一肚子气愤不满,与三天前不同的是,她这次暗暗咬牙决定以后不再为杜毅成提供生意上的帮助,但她也想不明白杜毅成为什么前后态度截然不同。
他拒绝再参与让温家撤回诉讼的事,虽然态度比较婉转,但和之前积极为小辉摆脱官司的态度完全两个样。
“不应该啊,这么多年的合作,彼此一直相处愉快,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老朋友啊?”她为杜毅成过河拆桥的行径气愤,也为身陷囹圄的儿子着急痛心,想到儿子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脸,她又忍不住要哭。
花钱摆不平,找黑道盗取视频证据也未果,自己声泪俱下的攻心计也未见收效,这回到底要怎么办才能了结此事呢?
她娟秀的脸上愁云密布,秀眉拧到一起,她决定再通过兄弟秦开宇的路子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只能让在英国打理生意的丈夫赶回来。想到丈夫肖长坤,她叹口气,那头倔驴,投身商海以来生意场上的事主要靠自己一个人张罗,肖长坤的性格过于耿直清高,根本没法和官员、商业伙伴们相处,所以自己不得不把他放到了幕后,幸而家族影响力强大,自己的公司才得以在商界生存。几年前肖长坤说没法忍受国内恶劣的经济环境,要到国外去发展,她多次劝阻未果,便同意给他300万投资到英国去试试水,没想到肖长坤到了国外,不仅没有赔钱,反而把灯具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第二年就收回投资,第四年净利润就达到千万,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广告企业。本打算儿子成熟起来就接手家族的生意,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儿,现在两地分居的日子让夫妻感情急剧恶化,肖长坤已经半年多没有回国,为了以防万一,她动用非常手段,获取了丈夫的财产信息,如果发生婚变,自己也有一些准备。可是现在已到紧要关头,事关儿子前程,不告诉他也不成了,她决定放下架子,让肖长坤回来。
周劲石走进杜毅成的办公室,已经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即便胳膊拧不过大腿,也不能就此认输。“不就是丢饭碗嘛,大不了从头开始呗,豁出去了!”
他抬头看着坐在老板桌前的杜毅成,心里已经没有了忐忑,这几天经历了复杂的思想斗争,现在心里已然平静许多。
“您好,杜总。”
“好,小周,坐吧。”
“谢谢董事长!”周劲石不卑不亢,静观其变。
“小周,到公司几年了?”
“四年,董事长!”
“我看了你的业绩,这几年你在天池的表现非常出色,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周劲石心里冷笑,暗想,“我既没有肖叶辉那样的后台,也没有他两面三刀的手腕,难道要提拔我?哼哼!杜毅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他心里明明厌恶愤慨,嘴上却是滴水不漏,“谢谢杜总赏识,这些都是我份内的工作。”
杜毅成点上一支雪茄烟,在面前喷出一阵烟雾,他眯缝着精明的眼睛,要看透周劲石的内心一般。久经沙场的周劲石竟也有了后背发凉的感觉,他不是惧怕后果,而是杜毅成强大的气场给他造成了难以名状的压力。
“小周,肖叶辉这次不可能再回天池工作了,我为谁来接替他的工作很为难,论资历论能力,当然是非你莫属,但是”
周劲石设计了几百回的结局马上就要有答案,他暗暗深吸一口气,等待杜毅成说出决定。
可是杜毅成好像偏偏不着急的样子,脸上不但没有往日的冷峻严肃,反而有了点父亲般的慈爱,他慢慢的说,“留你在天池又于肖叶辉来讲,有点不公平。”
周劲石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已经了解了自己通风报信的事情,他心里做了最坏打算——今天就准备卷起铺盖走人吧。
杜毅成表达出的亲善态度让他很不习惯,“笑里藏刀的伎俩不必用在自己这个行将滚蛋的员工身上吧?”他用力压制心里的怒火,眼里还是不自觉流露出少许不屑。
杜毅成接收到他传递来的敌意信息,心里还是原谅了他,自己在如许年纪时比他还要张扬不羁,却少了些他的磊落正直。“小周,你对我转战连锁餐饮业有什么看法?”杜毅成微微笑笑,若无其事地继续问周劲石。
“凭杜总在商界积累起来的人脉打开市场应该不是问题,关键是如何制造顾客群体和打造风味特色。”周劲石实话实说,尽管自己已经要滚蛋了,也不必表现得暴躁如雷,失了自己的身份。
看得出杜毅成对周劲石的话很赞同,他果断地说,“很好,小周,你的观点和我的想法很投契,这样吧,你回去就把手上的工作交给你的助手。”
周劲石顿时有些奇怪,眼里露出迷惘——这老狐狸到底在卖什么药?
杜毅成用电话呼叫外面的助理进来,“周舸,进来一下。”然后看着周劲石说,“小周,不是我不讲情义,如果你继续留在天池确实不太合适,明天开始你就去老家味道工作吧,不过要委屈你做副手,好好协助张经理做市场开发。”周劲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杜毅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不但不让自己滚蛋,还委以重任,这如何解释得通呢!
周舸进来了,杜毅成指一指周劲石对他说,“周舸,明天带你的本家去老家味道报道,我会给张经理打电话的。”
云里雾里的周劲石礼貌地和周舸打个招呼,继续观察杜毅成的言谈,他无法解开心里的谜团:“杜毅成态度亲切,不像和自己过不去的样子,但是他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适合留在天池,难道他是爱惜人才?可是他不必为了自己去得罪肖叶辉的家族势力啊?”
杜毅成将剩下的雪茄小心地剪断,仔细放进烟盒,盖好盖子,做好这些,抬头看着周劲石,“小伙子,去吧,大胆往前走,我就喜欢你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
周劲石不得不起身告辞。他走出办公楼,外面艳阳晴天,没有黑暗可以遁藏,深深呼吸,他鼓励自己:该来的就让它来吧,怕什么呢?最多就是一败涂地,都到这份儿上了,自己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杜毅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默默沉思着,单子上写着:“DNA比对结果:经过随机选择的十八个位点测试,某男,43岁,与某女,19岁,基因序列相似率达到50%,理论上存在直系血缘关系。”
他放下那张纸,起身到窗前,都市壮阔的景象印入眼帘。一直纠缠于心的问题今早终于有了答案,自己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办,如何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保护好温琦,也不至于让自己和肖家反目成仇。他考虑要不要和温楚斌谈一谈,而事情往下发展必然会再见到潘雨凌,想到这儿他的心里矛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