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百岁光阴似水流,道高德重把名留。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
却说帝尧陶唐氏,乃高辛氏之子,挚之弟也。生于丹陵,育于母家伊侯之国。后徙祁,故曰伊祁氏,以祁为姓。年十三,佐挚封植,封于陶。年十五,改封唐,故又号陶唐氏。年十八,代挚为天子,以火德王,色尚白,都于平阳之安邑,今山西平阳县是也。甲辰元载,时以年为载。帝智如神,而仁如天,就之如日,望之如云,茅茨不剪,太羹不和,饭于上簋,饮于土铏。命羲氏、和氏置闰法,定四时成岁,以授民时。时有蓂荚生于庭,十五日以前,日生一叶,十五日以后,日落一叶。月小尽,则一叶厌而不落,观之可知旬朔。
帝巡狩方岳,观于华。华封人祝曰:“嘻!请祝圣人,愿圣人多福多寿多男子。”帝曰:“辞,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封人曰:“天生万民,必授之职,多男子而授之职,何惧之有?富而使人分之,何事之有?天下有道,与物皆昌;天下无道,修德就闲,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何辱之有?”帝置敢谏之鼓,使天下得尽其言;立诽谤之木,使天下得攻其过。作乐曰《大章》。帝治天下五十载,不知天下治与不治,百姓愿戴己与不愿戴己。问左右,左右不如;问外朝,外朝不知。问在野,在野不知。乃微服游于康衢。
闻童谣曰:“立我烝民,莫非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有老人含哺鼓腹,击壤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
却说黄帝之后瞽瞍,娶妻握登,见大虹,意有所感,而生舜于姚墟。故瞽瞍姓妫,舜以姚为姓。舜母早丧,瞽瞍更娶后妻壬妇而生象。象为人极傲,瞽瞍爱后妻之子,常欲杀舜,舜巧避之,而又不失为子之道。年二十,以孝闻。耕于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于雷泽,雷泽之人皆让居;陶于河滨,河滨之人器不苦窳缺壤。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所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尧得舜于服泽之阳,问曰:“我欲致天下,奈之何?”对曰:“执一无失,行微无怠,忠信无倦,而天下自来。”曰:“奚事?”对曰:“事天。”日:“奚任?”
对曰:“任地。”曰:“奚务?”对曰:“务人。”曰:“人之情奈何?”对曰:“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而信衰于友。夫人道则吉,反道则凶,犹影响也。”初,帝娶散宜氏之女曰女皇,生九男二女。长子丹朱不肖,好聚男子,朋Y于家。其八于虽无失德,亦无恁好处,俱不足以承天下。帝求贤自代,群臣举舜,帝亦素知舜贤,乃以二女娥皇、女英妻舜。舜以德化,二女皆执妇道,帝贤之。历试以诸艰难之事,舜皆能胜任,遂与舜以相位。时高阳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世济其美。尧未及举,舜于是举之。帝鸿氏有不才子,号曰浑沌,即欢兜。少昊氏有不才子,号曰穷奇,即共工,颛顼氏有不才子,号曰梼杌,即鲧。
缙云氏有不才子,号曰饕餮,即三苗。天下谓之凶,尧未能去,舜皆投之四裔,乙卯七十二载,舜摄位,乃命鲧之子禹治水。
自洪荒以来。原自水多地少,漫山遍野,甚是厉害。初,
尧使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四方之极边,看验日影与星宿,以验四时。乃知四方海水极低,可以泄水。因求能治水者,四岳举鲧。帝曰:“鲧方命圮族,不可用。”四岳力举之,帝不得已,乃命鲧治水。鲧承命,乃作城以御水,聚民居之,水至而民尽淹死。又以荆州有息壤,息壤者乃是一块大石,径六尺八寸,上有城池山川人物,甚是生得奇巧可观。原系众水之母,鲧遍寻,掘出之。只道掘出水之根原,则水患自可息灭,岂知自掘出之后,水来救母,霪雨不止,水愈大了,浩浩荡荡,高出于众山之上,将略小山头尽行没了,各处经过,劳而无功。
至于九年,徒然劳民伤财,竟不能治一水。舜相尧,知其凶顽虐民,乃命祝融殛鲧于羽山。鲧死三年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为黄熊,寻化为黄龙,入于羽渊,反将息壤窃去。不知己之不是,反怨尧舜将他殛也。乃纠集党类巫支祁、天吴、相柳氏等,一同鼓起水来,于是水势愈觉大了。尧与舜日夜忧心,各处诸侯告急。舜思鲧既灵异,盗去息壤,助水为害,必得鲧之后裔治之,则彼自悦服,息壤可得,水患可除矣。又见禹克勤克俭,日懋乃德,知虑如神,乃命禹为司空,付以治水之任。
禹伤父鲧功不成而受诛,乃劳身焦思,虔诚祷于上下神祗,仰空咨嗟。俄见上帝授以太上呼召万灵之书,且命之曰:“凡有鬼怪蛇龙护惜巢穴者,可先攻之以火,继之以兵箭。若再不可治,可攻之以神力。”遂令其臣狂章、虞余、黄魔、大费、庚辰、童律为之助。由是能呼吸风雨,役使神物,又命应龙为之辅。应龙者,乃有翼之龙也,以尾画地,则不论岩石坭砂,地开而水通。禹谨凛上帝之命,乃奏请益为掌火之官,领步兵五百前行,多持干柴火把,凡遇山林丛木,尽行烧着,烧得烟焰闭天,响声震地,满山通红。于是恶禽怪兽,见之俱仓惶失措,四散奔逃。复奏请羿为继阵,引弓弩手一千,凡有恶禽恶兽逃匿者,尽数射死,以绝祸根。时有猰貐,状类虎,大如屋,猛不可当,食人无算。此时走出,被羿先射瞎其双目,众兵乱箭射死。又桑林之野,有桑高十九丈,内有封豨,大如小山,身有毛如箭,逢人远,-则放毛如箭射之,射过之后,又能收毛入身;近则不论人畜,尽皆食之。此时走出,亦被羿射死。
禹乃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辇。又南浔国献五色毛龙于尧,雌雄各一。因置豢龙氏,至是赐禹乘之以治水。
禹率人役五千,从帝都治起,冀在北,其北条水患之大者莫如何。时河淮有水神,名巫支祁者,状如青猿,身长五丈余,鼓水则水涌,触岸则岸崩。又有水神名天吴者,虎身人面,八首、八足、八尾,青黄色,是为水伯。以八口喷水,八足鼓水,八尾扇水,则水浪滔天而至。禹自冀州壶口山起事,治至吕梁山,只见水中波浪,忽然涌起,陵山驾埠而来,将治水人役氽去一半。大禹正在山上督工,见之大惊,又恍惚见水中二怪物,鼓起浪来。禹即请狂章等天将,命之擒捉妖魔。那巫支祁与天吴虽然神通广大,如何敌得天将?大战良久,抵敌不过,以兖州水大,逃奔兖州去了。
初,诸怪因帝都在冀,恐帝治水,故群聚于冀以为难也。
禹乃将吕梁之山及岐山凿开,河水顺流而下。又为龙门山所塞,其山悬崖峭壁,人力难施,禹乃请应龙以尾穿之,使河水悬流直下,竟如大门一般,即今鱼鳖不能上,是为龙门,今在山西平阳府河津县。龙门既下,又有底柱山,在黄河中流,仍将河水阻住。禹凿底柱以通河,三川既决,谓之三门。又治汾水、漆水、淇水,清、浊二漳水,俱导之入河,而冀州之水治矣。
冀州既治,禹以兖州居河下流,遂从兖州治起。那巫支祁与天吴自以为遁迹既远,水势浩大,甚觉喜欢。不期坐尚未暖,山中仍然火起,禽兽仍然逃匿被杀,仍是冀州一般光景。二怪大
惊,遂纠集水怪,龙子龙孙,虾兵蟹将,专候大禹兵到,出其不意,鼓起大浪,夏禹几为所溺。禹急请天将擒治,二怪与天将大战了七日七夜,二怪大败,巫支祁遁回扬州,天吴遁入豫州去了。禹乃疏河为九,使分其势,以入于海,而河水安流矣。
又治济水、灉水、沮水,俱使之安流,而兖州之患息。兖州既毕,乃至青州。时青州有风伯,鼓大风以起波浪,又将百姓房屋庐舍尽行吹坏。恍惚中见一物在山头鼓风,禹命羿伏地至山后,缴矢射之,应弦而倒,风患遂息。
时禹有船,破不能载,乃弃之石室中,今山东济南大湖山上石室中,有败漆船一只,乃禹所弃者。又治潍水、淄水,使之安流。青州之大患已除,遂至徐州,治淮水、沂水、济水,诸流事毕,竟至扬州治水。扬州为江水之下流,水患之大者,在北条莫如河,在南条莫如江。禹正欲治江之下流,只见众百姓前来禀曰:“此处洞庭山中,有修蛇,身长千尺,不论人畜,遇之无不被吞。吾主必须仔细。”禹闻言,乃命伯益、后羿一同戒严。益使人放火烧山,至洞庭,长蛇果出,逢人即吞,羿射伤其双目,蛇无目乱滚,乃射杀之。
彼时巫支祁自兖州败后,遁回扬州,潜居彭蠡。彭蠡即今之鄱阳湖,水广且深,自为得计,料禹王断不到此。岂知坐尚未暖,见山头火起,犹然与前日之火一同无异。乃大惊骇,用尽平生之力,鼓起滔天之浪。禹见势头不好,即召狂章、虞余、英魔、大费、庚辰、童律等,八面擒拿。又遣应龙入水,协力擒捕。巫支祁力屈,乃遁入涡水中藏身。被应龙于涡水中拿获,献于禹,禹命斩之。谁知刀斧凿锯俱不能入。狂章等禀曰:“此怪亦有神通,利于水而不利于火。若以火烹烧,用醋沃之即死。然党羽甚众,恐水族为之报仇,水患未必宁静,不如用火烧针通红,钻其鼻孔,锁之深渊,则水忠永息矣。”禹乃为
大铁索,锁其怪于龟山下。今凤阳府盱眙县东北三十里龟山西南,上有绝壁,下有重渊,即其处。
唐永泰中,李汤以牛五十,引索出之,索末锁一青猿,高五丈许,水浪大作,复拽牛入水。明洪武以千人拽出看之,大吼水涌而入。又有共工氏之臣相柳氏,因共工氏败,投于河,变为水神,九首,人面蛇身而青色,能作大浪,与巫支祁一同为害。禹遣天将治之,相柳氏遁入荆州去了。彭蠡既定,禹又凿峡石山以通淮水,峡石山今在寿州。又于今淮安府赣榆县羽渊中,见黄龙鼓浪甚猛,禹遣天将治之。天将曰:“此系伯鲧,不可治,可祷之,则患自息。”禹知是父,乃泣下,因具表启奏于其父。鲧见表大悦,遂置息壤于岸而去。禹得息壤,仍埋之于江陵城南门外,后世若遇大旱,掘出之,必有大水,埋之则止。禹又凿宛委山,得赤圭如日,碧圭如月。又藏书于石匮山。宛委、石匮二山,今在绍兴府。禹乃注水于越东,势猛,积沙成岩,是为海门,今在绍兴府新昌县南岩山。山下岩洞中有佛寺,禹遂凿丫溪,引水入海。丫溪、今在嵊县。禹弃余粮于丫溪山上,今化为禹余粮石,因以名山。
事毕,乃至荆州,济大江。相柳氏知禹济江,急遣黄龙覆其舟。黄龙如命负舟,舟中人大惧。禹仰天叹曰:“吾受命于天,竭力以劳万民,生寄也,死归也,视龙如蝘蜓耳!”颜色不变。急命天将拥护。龙乃俯首低尾而去?相柳氏乃据九江之中,遣罔象鼓起九江之水,作起风沙大雾,雷电晦暝,白昼如夜,迷失道路,对面不见人,浪大如山,将一切山头尽行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