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铁甲将军夜过关,马蹄到处骨如山。
气高无奈乌江阻,色重方知蜀道难。
长夜酒能倾社稷,琼林富不救饥寒。
若将四堵墙推倒,海晏河清日月闲。
物换星移几度秋,鸟啼花落水空流。
人间何事堪惆怅,贵贱同归土一丘。
却说北宋徽、钦二帝被虏,金人立张邦昌为楚帝,张邦昌不敢居,先迎元佑孟太后入居禁中,垂帘听政。又遣人至济州,迎立康王构。丁未五月,王发济州。至应天府,张邦昌来见,王慰谕之,命筑坛于府门之左,王登坛即位,大赦改元,是为南宋高宗。高宗恸哭,遥谢二帝。是日元佑皇后在东京撤帘,遥薯靖康帝为孝慈渊圣皇帝,遥尊母韦氏为宣和皇后,后尊为太后,遥立妃邢氏为皇后。
初,徽宗生帝时,梦吴越王钱镠入宫而生帝。后都临安,寿八十一,与镠同。又为康王时,遣为质于金,以射矢连中,金疑为将家子,遣还换质。既而得实,悔而急追之。高宗因奔走疲倦,卧崔府君庙中。梦神人醒之曰:“金人追将及,可速去之,已备马于门首。”高宗惊觉,马在侧,遂跃马南驰,既渡河,马不复动,视之,乃泥马也。高宗以李纲为相,李纳请罢张邦昌王爵,安置潭州,及受邦昌伪命臣僚王时雍、吴开、莫祷、孙觌等有差。封赠诸路死节之臣,还元枯党籍入官爵。
遣宣议郎傅雩使金军,通问于二帝,且致书于粘没喝。时议定都之所,李纲言关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为下,请先幸南阳,以收人心。而黄潜善、汪伯彦阻之,上遂决意东幸,如扬州。
纲所陈论,其言切直,帝初无不容纳,至是惑于黄潜善、汪伯彦之言,常留中不报。纲因求去。遂罢纲,提举洞霄宫。纲罢,凡纲所规画军民之政,一切废搁,而国事不可为矣。前太学生东、布衣欧阳彻上书,乞留纲,黄潜善、汪伯彦以语激怒帝,言复将鼓众,帝斩陈东、欧阳彻于市,天下冤之。
立沿河沿江淮帅府,以宗泽为东京留守,知开封府事。时敌骑留屯河上,金鼓之声,日夕相闻,而京城楼橹尽废,兵民杂居,盗贼纵横。泽威望素着,既至,捕诛盗贼,抚循军民,修治楼橹,屡出师以挫敌。有王善者,河东巨寇,拥众七十万,择单骑驰至其营,泣谓之曰:“朝廷当危难之时,使有如公一二辈,岂复有敌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曰:“敢不效力。”遂解甲降。又有杨进、丁进、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各拥众数万,往来京西、淮南、河南、河北等地,侵掠为患,泽悉招降之。于是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领招集之兵;造战车千二百乘,又据形势,立坚壁二十四所于城外,驻兵数万;又沿河鳞次为莲珠砦,结河北、河东、山水砦忠义民兵。于是陕西、京东、京西诸路人马,咸愿听泽节制。泽累表请帝还京,而帝用黄潜善计,决意幸东南,不报。
秉义郎岳飞,犯法将刑,泽一见奇之。曰:“此将才也。”
会金人攻汜水,泽兵五百骑授飞,使立功赎罪,飞遂大败金人而还。泽升飞为统制,谓之曰:“尔智勇才艺,古良将不能过。
然好野战,非万全计。”因授飞阵图。飞曰:“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泽是其言,飞由此知名。岳飞上书,请帝亲率大军北渡,恢复中原,坐越职言事夺官。时张所为河北路招抚使,飞归诣所,所问之曰:“尔能敌几何?”
飞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谋,谋定后战,莫不胜矣。”所矍然曰:“君殆非行伍中人。”补飞为武经郎。张所使都统制王彦,率岳飞等十一将、部七千人渡河,至新乡,金兵盛,彦不敢进。飞独引所部鏖战,夺其纛而舞,诸军争奋,遂复新乡。
明日战于侯兆川,飞身被十余创,士皆死战,又败之。会食尽,飞诣彦壁乞粮,彦不许。飞乃引兵益北,与金人战于太行山,擒其将拓跋野乌。居数日,又与敌遇,飞单骑持丈八铁枪,刺死其将黑风大王,金人败走。飞知彦不悦己,遂率所部复归宗泽。泽复以飞为统制。
金主阿哥打第四子兀术犯东京,东京留守宗泽遣将前后夹击,大败之。金自尽不敢犯东京。泽前后请帝还京二十余奏,每为黄潜善、汪伯声所抑,忧愤成疾,疽发于背。诸将入问疾,泽矍然曰:“吾以二帝蒙尘,愤愤至此。汝等能歼敌,我死无恨。”连呼“过河”者三而卒,都人号恸。讣闻,赠观文殿学士,谥忠简。泽子颖居戎幕,素得士心,都人请以颖继父任。
帝不许,命杜充代泽。充酷而无谋,悉反泽所为,于是豪杰离心,降盗复去剽掠矣。
张悫荐刘豫起为济南知府。豫不愿行,请为东南一郡。执政不许,豫忿而去。金挞懒围济南,刘豫遣子麟御却之。挞懒遣人啖豫以利,豫惩前忿,遂杀济南骁将关胜,率百姓降金。
百姓不从,豫缒城纳款。
帝以黄潜善、汪伯彦为左右相。时金兵横行,盗贼蜂起,二人皆不以闻。金粘没喝入寇,围徐州,知州王复死守,城陷,阖门百口皆被杀。诏刘光世阻淮以拒金。光世兵溃走还,金粘没喝遂陷天长军。报至。帝即披甲乘骑,驰至瓜州,得小舟渡江,惟护圣军卒数人及王渊、张浚等从行。日暮奎镇江,时汪伯彦、黄潜善方率同列听浮屠克勤说法,或有问边耗者,犹以不足畏告之。堂吏大呼曰:“驾已行矣。”二人相顾仓皇,乃戎服策马南驰。居民争门而出,死者相枕藉,无不怨恨。司农卿黄锷至江上,军士以为黄潜善,骂之曰:“误国误民,皆汝之罪。”锷方辩其非是,而首已断矣。太常少卿季陵,自扬州奉太庙神主以行,未数里,回望城中,烟焰烛天。陵为金人所追,亡太祖神主于金。金人焚扬州而去。
帝如杭州,黄潜善、汪伯彦以罪免官,以王渊同枢密院事。
扈从统瓣苗傅,自负世为将,以王渊骤迁卑职,心不平之。而刘正彦亦以招降剧盗,功大赏薄,怨上。时内侍康履等妄作威福,诸将嫉之。中大夫王世修亦嫉内侍恣横,遂相与同谋,伏兵杀主渊及内侍康履等,劫帝传位皇太子旉,请元佑太后同听政。太后见傅等,谕之曰:“今强敌在前,吾一妇人,于帘前抱三岁儿决事,何以令天下?”傅等不从,遂迫帝禅位手旁,改斥。敕书至平江,张浚知必有兵变,谋起兵讨之。张俊亦知其伪,即引所部至平江。浚与俊语,相持而泣。敕书至江宁,吕颐浩曰:“是必有变。”遣人寓书于浚,且知刘光世于镇江。
会韩世忠由海道将赴行在。张俊曰:“世忠来,吾事济矣。”因白浚,以书招之。世忠以酒酹地曰:“誓不与此贼共戴天!”至平江见浚,浚乃草檄,声苗傅、刘正彦之罪,与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吕顿浩合兵讨之。傅等忧恐,莫知所为。朱胜非劝之,速请帝还宫,可以免祸。傅等遂帅百官朝帝于睿圣宫,帝慰劳之。苗傅、刘正彦以手加额曰:“圣天子度量如是也。”遂请帝复位。吕颐浩谓将曰:“今虽反正,而贼犹握兵居内,若不济,必反以恶名加我。”进败苗翊于临平。苗傅、刘正彦南走,勤王兵入水关。张骏、吕颐浩等入见,伏地涕泣待罪。帝问劳再三,解所服玉带以赐张浚,斩吴湛、王世修等,诛贬逆党有差。
帝至江宁府,韩世忠追获苗傅、刘正彦,逆行在诛之。帝手书“忠勇”二字,揭旗以赐世忠。皇太子旉卒。
金人将渡江入寇,诏张浚屯襄、郢、唐、邓,杠充、韩世忠、刘世光分屯江东,以备金。帝如临安府。金兀术入建康,守臣杜充以降。帝闻充降,谓吕颐浩曰:“事迫矣,可若何?”
颐浩因进航海之策。帝然之,遂如明州,明州今宁波府是也。
金兀术陷临安,遣阿里蒲卢浑追帝于明州。帝航于海,次于定海县。金阿里蒲卢浑陷越州,遂寇明州。张浚使统制杨沂中迎战于高桥,败之。金人陷明州,屠其民,遂袭帝于海,追三百余里。提领海州张公裕引大舶击却之,金人引还,帝走温州。
江淮统制岳飞大败金人于广德,六战皆捷。韩世忠以前军驻青龙镇,中军驻江湾,后军驻海口,欲俟兀术师还击之。及兀术由秀州趋平江,世忠乃移师镇江以待之。兀术欲济江。世忠谓其将曰:“此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敌必登之,以觇我虚实。”乃遣苏德将百人伏庙中,百人伏庙下岸侧,戒之曰:“闻江中鼓声,则岸兵先入,庙兵继出,以合击之。”及敌至,果有五骑趋龙王庙,庙中伏兵先鼓而出,获其两骑,其三骑则振策而驰,驰者一人,红袍玉带,既坠复跳而免,诘诸获者,则兀术也。既而接战江中,凡数十合,世忠妻亲执桴鼓,敌终不得济,擒兀术之婿龙虎大王。兀术惧,请尽归所掠以假道,世忠不许。兀术窘甚。或谓之曰:“老鹳河故道,今虽湮塞,若凿之可通秦淮。”兀术从之,遂趋建康。岳飞以兵邀击于新城。兀术大惧,复出江中。兀术穷蹙,祈请甚哀。世忠曰:“还我两宫,复我疆土,则可以相全。”兀术见海舟乘风使篷,往来如飞,谓其下曰:“南军使船如使马,奈何?”乃募人献破海舟之策。于是闽人王姓者,教以火箭射舟篷。世忠师溃,兀术始克济。世忠以八千人拒兀术十万之众,凡四十八日而败。
金人自是不敢复渡江矣。兀术既济江,大肆焚掠,尽掳建康少壮妇女,自静安镇渡宣化而去。岳飞邀击,大败之,尽夺所掠而还。
金主吴乞买废徽宗为昏德公,钦宗为重昏侯,徙之韩州,又徙二帝于五国城,去金上京东北千里。宋使洪皓自云中密遣人奏书,以桃梨栗面等献二帝于五国城,始知康王即位焉。庚戌九月,太后郑氏卒于五国城。后六年,太上皇卒。又四年,邢后亦卒于五国城。金立刘豫为齐帝于大名府,畀以河南、陕西之地。豫约世修子礼于金。
初,秦桧从二帝至燕,金王以桧赐挞懒,为其任用。及南侵以为参军。桧妻王氏,色娇美而多智,与挞懒通。至是挞懒纵秦桧还,使为内间。桧与妻王氏俱还,自言杀金人监己者,夺舟而来,遂航海至越州,求见帝。帝谓辅臣曰:“桧忠朴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喜得闻二帝母后消息,又喜得一佳士也。”
先是,-朝廷虽数遣使千金,但且守且和;而专意与敌解仇息兵,则自桧始。金人欲窥蜀,刘子羽与吴玠、吴璘等,扼险于凤翔大散关之和尚原。金人知有备,遂引去。金兀术复攻和尚原,吴玠与弟璘伏兵夜击,大败之。兀术中流矢,仅以身免,亟剃其须髯而遁,蜀赖以全。
初,北宋行保甲之法,民有部伍,易聚为盗。北宋末,东南盗贼群起,至是张俊、岳飞大败江淮贼李成等于楼子庄,复筠、江州;俊等复引兵渡江,追成至蕲州黄梅县,又败之。成北走降对豫,-张用率众数万降于岳飞,江淮悉平。福建义军范汝为入建州,韩世忠率步卒三万,水陆并进,直抵凤凰山,五日破之,范汝为死,闽地悉平。湖海曹成拥众十余万,据道、贺等州,岳飞击败之,成走邵州。适韩世忠既平范汝为旋师,忽由处、信径至豫章,连营江滨数十里,曹成大惊,率众降于世忠,得战士八万。岳飞大败彭友于雩都,赣州、吉安等地悉平。飞入见。帝手书“精忠岳飞”字,制旗以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