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欢欢:
昨天听干训班副队长说我们下连队的单位还没确定,说不定会调到西引。
西引?!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是了,有东引就有西引,就像有台北就有台南。听说西引是比东引更小的岛,东,西引之间是靠一座约两百公尺的桥连接,一样是属于我们国家最北的疆域。我不敢去想太多,只求早点离开干训班。
干训班是培训岛上士官班长的地方,通常三个月为一期,算是满操的单位;体能要求很严格,课程排得很密集,还要背一大堆守则,口诀,兵器操作顺序等等饶舌烦人的东西。我常看到受训的弟兄被区队长(相当于一般部队的排长)抽背,答不出来的就要罚写五十遍。我并不是太明白背熟立正动作的口诀跟打战有什么关系。
打听之下,参加训练的弟兄不是跟我同梯便是早一梯入伍,几乎都是大专兵,当初是直接从新训中心抽签过来的。菜鸟仔前两天跟我说我们很坎坷,其实我觉得他们更坎坷,至少我们还在台湾的通讯学校爽了两个月才来。菜鸟仔还说我们一直漂泊,没有根的感觉,之前我安慰他要服从军中规矩,现在想想也有几分道理。
由于不是正式的干训班学员,我们几乎一天到晚出公差。每次长官喊“公差数名”,我们几个一定要马上举手,从来没有人规定我们一定要举手,但是不这么做,马上会有数十只来自干训班学员的眼睛盯着你。于是我们都很识相的挺身而出,渐渐培养出一种很棒的默契。
我今天的任务是到伙房帮忙,刚吃过中饭,洗完餐盘,伙房学长正在休息,我也抓到一点时间写信给你。
这辈子还没洗过,切过这么多菜,感觉很过瘾。只不过看到伙房学长在炒大白菜时先用左手食指及拇指擤了一把鼻涕,再用同一只手抓了蒜头下锅后,我完全没有了食欲。
我只吃了一颗卤蛋配白饭。
提到卤蛋,又让我想起和你第一次吃饭的场景。
当时你很大方的问我愿不愿意分一点你的餐点,然后把二分之一的分量给我,包括唯一的半颗卤蛋。加上我自己的半颗,刚好凑成一颗完整的卤蛋。好像从那次开始,每次吃东西你都会把大半好吃的部分给我,自己只吃一丁点。固然保持了你依旧苗条的体态,却造就了我日趋肥胖的身材。我从大一的61公斤,到大四毕业时的74公斤,也算是念大学的附加收获。
今天是来东引的第一个周末,明天是礼拜日,应该可以放假。我会下南澳村打电话给你,好好的聊一聊,我太想听到你的声音了。
准备出公差,
德立于11.10.1995
“阿德,我们待会要去挖“绿豆汤”……”菜鸟仔哭丧地对我说。
“什么!”我的脸也跟着垮了下来。
该来的终究是逃不掉。
即使东引已经开发得很完善,可是抽水马桶并不常见,一般的连队就没有这种设备。每次方便过后,要去舀一瓢水,把“战利品”冲掉,而“战利品”会随着管道通往某个地下处理器,经过两三道的处理,就剩下混浊的绿色液体,集中在某个槽,因为颜色很像真的绿豆汤,因而得名。
每隔一断时间就要去清一清装“绿豆汤”的槽,免得下雨时满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之前听学长说过这是很“塞”的公差,终究还让是我们遇到。
“快点,慢吞吞的!”带队的学长催促着。
“学…学长,我们会有口罩吗?”菜鸟仔问。
“有,你把内裤脱下来套在头上就是口罩啦,哈哈~”学长开了一个低级的玩笑,只是没人敢笑。
掀开槽盖,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扑鼻而来,没有想像中的恶臭,但也绝不好闻。我们七个人开始工作,正确的说是六个人,学长负责指挥及抽烟。
其中一个叫阿辉的弟兄早先有过经验,带了几个透明塑胶袋当作手套。我们几个人轮流趴在地上,用小杓子舀起“绿豆汤”,我在舀第一瓢时几乎晕了过去,在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绿豆汤”的独特气味正面扑鼻而来,远胜刚掀开槽盖时的感觉。
舀出来后倒入一个大桶子,等差不多了再抬去指定的地方倒掉。有时大桶子倒得太满,我和菜鸟仔在合力抬桶子的路上会溅出几滴在鞋子上。我们只能很努力地装做没看到。
“阿德,这是我第一次挑粪。”菜鸟仔在倒完最后一桶后说。
“我也是。”我们两个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很难得的经验厚。”
“嗯。”
“我们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吗?”菜鸟仔又露出想哭的表情。
“什么?”
“老天爷在惩罚我们吗?”
“菜鸟仔,你想太多了。”
“希望今天能洗澡,到东引四天了还没洗。”
“岛上很缺水的。”
“可是我很想洗,特别是今天。”
“我也是……就当作是磨练吧。”
或许是巧合,晚上的汤点居然就是真正的绿豆汤!
我和菜鸟仔一口都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