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向士壁所费尤多,竟安置潭州而死,复拘其妻妾征之。潭人闻之,有垂涕者。行经界推排法,于是尺寸之地,皆入官籍,东南大扰。似道又以国用不足,买公田于浙西六郡。始焉除二百亩外,继焉除百亩以外皆买,给以银绢或度牒告身,其价甚廉,凡买三百五十余万亩。初买之时,务欲数多,不计田之美恶。及收入之际,田亩或少或瘠,佃人或贫或顽,凡有所负,悉取偿于田主。于是六郡之民莫不破家,继又增公田官所于平江诸路。时蜀郡已失,宋所恃以为险者,惟襄樊一带。刘整言于蒙古日:“南人惟恃吕文德耳,然可以利诱也,请遣使以玉带与之,求置榷场于襄阳城外。”蒙古从之。至鄂,请于文德,文德许焉。或谓文德曰:“榷场成,我之利也。且可阴以通好。”
文德乃为请于朝,开榷场于樊城外,筑土墙于鹿门山,外通互市,内筑堡壁。蒙古又筑堡于白鹤,由是敌有所守,以遏南北之援,时出兵哨掠襄樊城外,兵威益炽。文德弟文焕知为蒙古人所卖,以书谏止。文德始悟,然已无及矣。文德大恨,每曰:“误国家者我也。”因疽发背而卒。
帝无子,以本生父荣王希垆之孙、母弟与芮之子孜为嗣,赐名禥,立为皇太子。帝在位四十年而崩。太子禥即位,是为度宗。尊后谢氏为皇太后。谢氏天台人,有贤德,降元后,又七年以寿终。帝自为太子时,似道有功,及即位,每朝必答拜,称之曰“师臣”而不名,朝臣皆称为周公。理宗山陵事竣,径弃官还越,而密令吕文德诈报蒙古攻下陀甚急,朝中大骇,帝与太后手诏起之,似道乃至。似道时以去要君,帝至涕泣,拜留之。江万里以身掖帝云:“自古无此君臣礼,陛下不可拜,似道不可复言去。”似道阳谢之,而忌之益深,出万里知潭州。
帝以贾似道为太师,平章军国重事,三日一朝。似道上疏,乞归养,帝命大臣、侍从传旨固留。又赐第四湖之葛岭,使迎养其中。似道于是五日一乘湖船,入朝不赴都堂治事,吏抱文书,就第呈署,大小朝政,一切决于馆客廖莹中、堂吏翁应龙,宰执充位而已。正人端士,罢斥殆尽。吏争纳赂,以图为帅、监司、郡守者,不可胜数。兵丧于外,民困于下,莫敢言者。蒙古史天泽筑长围以围襄阳,蒙古阿术帅师围樊城。张世杰、夏贵、范文虎帅师救襄阳,皆败绩。时襄樊之围日急,贾似道日坐葛岭,起楼台亭榭,作半闲草堂,延羽流塑己像其中,取宫人叶氏及娟尼有美色者为妾,日肆Y乐。尝与群妾踞地斗蟋蟀,所狎客戏之曰:“此军国重事!”又广收奇器异物,酷嗜宝玩,建多宝阁,一日一登。自是或累月不朝,有言边事者,辄加贬斥。一日,帝问曰:“襄阳之围已三年矣,奈何?”似道对曰:“北兵已退,陛下从何得此言?”帝曰:“适有女嫔言之。”似道诘其人,诬以他事,赐死。由是边事虽日急,无敢言于帝者。
蒙古张宏范言于史天泽曰:“今规取襄阳,周于围而缓于攻者,计待其自毙也。然而夏贵乘江涨送衣粮入城,我无御之者;而江陵归峡,行旅道出于襄阳南者相继也,宁有毙之时乎?若筑万山以断其西,立栅灌于滩以绝其东,则庶几毙之之道也。”
天泽请而从之。遂筑万山,自是襄阳道绝。
蒙古改国号曰元。时襄阳被围五年,援兵不至,吕文焕竭力拒之。李庭芝使统制张顺、张贵救援,发舟百艘,乘风破浪,径犯重围,元兵皆披靡,以避其锋。抵襄阳城下,及收军,独失张顺。越数月,浮尸溯流而上,披甲胄,执弓矢,直抵桥梁。
视之,则顺也,身中四创六箭。当时盛夏,怒气勃勃如生,诸军惊以为神,结冢殓葬之。张贵入襄阳,文焕固留共守。贵恃其骁勇,欲还郢,乃募二士能伏水中数日不食者,持蜡书赴郢求援,竟达郢。还报,许发兵五千,驻龙尾州,以助夹击,刻日已定。既而谋泄,贵鼓噪冒进,渐近龙尾州,遥望见军船旗帜,贵兵以为郢兵来会,及合,则来兵皆元兵也。盖郢兵前一日已退矣。贵身被十创,力不能支,遂被执。见阿术,欲降之,贵不屈,乃见杀。元人令舁贵尸至襄阳城下,守战者皆哭,城中丧气。文焕以贵祔葬张顺冢侧,立双庙祀之。时樊城被围四年,守将张汉英、范天顺、牛富力战不降。元张宏范进攻,为流矢中其肘,束创见阿术曰:“襄在江南,樊在江北,我陆攻樊,则襄出舟师来救,攻襄亦然,终不可取。若截江道,断救兵,水陆夹攻之,则樊必破,而襄亦下矣。”阿术从之,遂以师截江,而出锐师薄樊城,城陷,汉英死焉。天顺仰天叹曰:“生为宋臣,死为宋鬼。”即于所守处缢死。元兵入城,牛富率死士百人巷战,元兵士死伤者,不可胜汁。转战而进,遇民居,烧绝街道,富身被重伤,赴火死。裨将主福叹曰:“将军死国事,吾岂独生。”亦赴火死。樊城既破;襄阳势孤援绝,文焕每一巡城,南望恸哭而后下。告急于朝,贾似道不督列阃赴援,而累上书请行边。复讽台谏上疏留己,以为师臣出顾襄,未必能及淮,顾淮未必能及襄,不若居中以运天下。于是帝谓似道曰:“师相岂可一日离左右耶?”阿术益兵攻襄阳,文焕力不能支,会元祖招降,文焕遂以城降。襄阳既失,则东南不可守矣。贾似道以母丧去位,诏起复之。太学博士陈着帅太学诸生切谏,勿听。度宗自为太子时,以好内闻。既即位,耽于酒色,每在宫,妇女不释于怀,故事嫔妾进御,晨诣阁门谢恩,书其月日,帝一日谢者多至三十余人。在位十年崩,皇子即位,时方四岁。皇太后谢氏临朝称制,封兄昰、及弟昺为王,诏贾似道独班起居,尊谢太后曰太皇太后,全后曰皇太后。
元命平章事史天泽及左丞相伯颜帅师二十万南侵。吕文焕以伯颜自襄阳趋郢州,刘整以唆都自枣阳穆淮泗,旌旗数百里,水陆并进。元阿术自青山矶济江,伯颜侵阻罗堡。夏贵不能守,弃师走还卢州,师遂大溃。伯颜入堡,遂济江。合阿术趋鄂州,知汉阳军王仪以城降元。吕文焕侵鄂州,守将程鹏飞以城降。
伯颜遂帅师东下,规取荆湖。时鄂州既破,朝廷大惧。三学生及群臣上疏,以为非师相亲出师不可。似道不得已,始开督府于临安。时元史天泽卒,伯颜、阿术顺流东下,以吕文焕为向导。沿江诸将,皆吕氏部曲,望风降附。贾似道之婿范文虎,以安庆叛降元,贾似道帅师次芜湖。似道畏刘整不敢发,及闻整死,喜曰:“天助吾也。”乃上出师表,抽诸路精兵,凡三十万人以行。金帛辎重之舟,舳舻相衔,百有余里。遣宋京如元师,请称臣纳岁币,如前约。伯颜不许,似道以精锐七万人尽属孙虎臣,次于池州下流之丁家洲。夏贵以战舰二千五百亘江中,似道将后军为殿。夏贵既尝失利于鄂,恐督府功成,又忌虎臣新进,虽列阵向敌,殊无斗志。元阿术挺身登舰,擂鼓大震,遣人掠宋舟,大呼曰:“宋军败矣!”虎臣前锋将姜才方接战,虎臣遽过其妾所乘舟,众见之,欢曰:“步师遁矣。”于是宋师大乱,夏贵不战而走。似道错愕失措,遽呜钲收军。阿术、伯颜水陆夹攻,杀溺死者,不可胜计。似道仓惶召夏贵计事,贵曰:“诸军已胆落,吾何以战?师相惟有人扬州,招溃兵迎驾海上,吾以死守淮西耳!”遂解舟去。似道乃与虎臣单舸奔还扬州。
明日,溃兵蔽江而下,似道使人登岸,扬旗招之,皆莫应,有为恶语漫骂者。似道檄列郡如海上迎驾,姜才收兵至扬州,元师遂乘胜东下矣。赵晋弃建康而逃,诸知府皆弃城逃,有叛降元者,有死节者。元人徇池州,通判赵昂发摄州事,与雍氏约同死节。晨起书几上曰:“国不可背,城不可降,夫妇同死,节义成双”。遂与雍氏同缢于从容堂。元人徇饶州,知州唐震、胡相江万里死之。万里凿池于芝山后圃,匾其亭曰“止水”,人莫喻其意,及城欲破,万里遂赴水死。初,汪立信进守边、讲和二策,似道不用。至是扼吭而卒。诏天下勤王,李庭芝遭兵入援,张世杰帅师入卫。勤王诏至赣州,文天祥捧之涕泣。
天祥性豪华,自奉甚厚,声妓姬妾满前,至是痛自抑损,尽以家资为军费,乃发郡中豪杰,并结溪洞山蛮,有众万人,遂入卫。李芾遣兵入援。胨宜中初附贾似道,得骤登政府,及翁应龙自军中还,宜中问似道所在,应龙以不知答之,宜中意其已死,即上疏乞诛似道。太后不许,罢为醴泉观使,凡似道诸不恤民之政,次第除之。公田给还田主。有二星斗于中天,一星陨,执政及侍从台谏弃位进去数千人,太皇太后诏谕之,然亦不能禁也。元主遣礼部沿书廉希贤、工部侍郎严忠范奉国书来至建康。希贤请兵自卫,伯颜曰:“行人以言不以兵,兵多反疑致尔。”希贤固请,遂以兵五百送之。希贤等至独松关,张濡部曲杀忠范,执希贤送临安,希贤病创死,诏张世杰等四道出兵以御元,世杰与刘师勇、孙虎臣等,大出舟师万余艘,次于焦山。令以十舟为方,碇江中流,非有号令,不得发碇,示以必死。元阿术至,以火矢攻之,篷樯俱焚,烟隐蔽江,宋师大乱,无敢发碇,赴江水死者万数。元张宏范、董文芮复以锐卒横冲宋师,于是世杰不复能军,奔圌山。师勇还常州,虎臣还真州。三学生及台谏侍从皆上疏乞诛贾似道,太皇太后不许。
王烩复论之,诏籍其家,安置循州。会稽尉郑虎臣以父尝为似道所配,请为监押。时似道寓建宁之开元寺,侍妾尚数十人。
虎臣至。悉屏去之,夺其宝玉等类,撤轿盖,暴行秋日中。令舁轿夫唱杭州歌以谑之,窘辱备至。至漳州木绵庵,虎臣讽令自杀。似道不从,虎臣曰:“吾为天下杀似道,虽死何憾。”即于厕上拉似道X杀之,放手半身入厕,即殡于庵厕屋中。
元阿木围扬州,李庭芝固守不下,伯颜遂议深入,因越扬州渡江,分兵东下。元兵破独松关,邻邑望风皆遁,诸关兵皆溃。朝廷大惧,遣柳岳如元师请平。伯颜不许,日:“汝国戮我行人,故我兴兵至此,汝国得天下于小儿,亦失天下于小儿,尚何多言。”元伯颜帅师次于皋亭山,文天祥、张世杰请移三宫入海,而己帅众背城一战,陈宜中不许。太后遣督察御史杨应奎上传凰玺以降,伯颜受之。遣使召随中出议降事,宜中弃位,逃归于温州之清澳。张世杰、苏刘义、刘师勇似不战而降;各帅所部兵去临安,入于海。杨应奎自皋亭还,言伯颜欲执政面议,太后乃以天祥为右丞相,与吴坚偕往。天祥见伯颜,乞退军嘉兴,以俟讲解,争辩不屈。伯颜大怒,遂拘留天祥,而遣坚还。伯颜使人喻天祥,欲天祥降,天祥哭而拒之。驸马都尉杨镇,奉益王昰、广王昺走婺州。元伯颜使范文虎追之,执杨镇还临安。杨淑妃与弟杨亮节奉二王随走温州。太后下手诏,诏谕郡县皆降元。伯颜次于湖州市,遣张惠、阿刺平等入临安府,封府库,收史馆图书及百司符印告敕,罢官府及卫卒。时元军分驻钱塘江沙上,杭人方幸之,而湖汐三日不至。
丙子三月,元伯颜入临安,以帝及太皇太后谢氏、太后全氏、福王与芮,并庶僚三学诸生内侍等,皆北去。帝在位二年而国亡,时方六岁,后为僧,有子。谢太皇太后不久卒,全太后亦为尼。元人以文天祥北去。天祥至镇江,与其客杜浒等十二人,夜亡入真州,苗再成出迎,且喜且泣,遗书李庭芝,遣使四出纠兵结约。初,天祥未至,其时杨有脱归兵,言元人密遣一丞相,入真州说降矣。庭芝信之,以天祥来说降,使再成亟杀之。再成不忍,绐天祥出视城垒,以制司文示之,闭之门外。天祥如扬州,将入城,闻置制司下令,捕文丞相甚急,天祥及变姓名,由通州浮海如温州,以求二王陆秀夫、苏刘义。
闻二王在温州,以兵来会。杨亮节闻陈宜中在清澳,遣使召之。宜中来谒,相与共议兴复,乃奉二王为都帅,入闽中,如福州,檄召诸路忠义,兵势稍振。陈宜中、张世杰等,奉益王昰即皇帝位于福州,是为端宗。遥上孝恭懿圣皇帝等尊号,遂尊母度宗淑妃杨氏为皇太后,同听政。文天祥至自温州,以为右丞相。
天祥开府南剑州,经略江西,遂复邵武军。
时元阿术围扬州,久不下,庭芝守御益力。及临安既降,元人以恭帝北去,庭芝与姜才以四万人,夜捣瓜州夺驾,众拥恭帝避去,不克而还。阿术以太皇太后手诏渝降。庭芝登城谓使者曰:“奉诏守城,未闻以诏渝降也。”不从。既而福州使至,庭芝乃命制置使朱焕守扬城,而自与姜才将兵五千,趋泰州。庭芝既行,焕即以城降。阿术帅兵追庭芝,庭芝走入泰州。
会姜才疽发背,不能战,泰州守将孙贵、胡惟孝开北门纳元兵,庭芝与姜才皆被执。阿术欲降之,庭芝与姜才不屈而死。东莞民熊飞起兵,会赵氵晋复韶、广州。文天祥帅师次于汀州,遣赵时赏、张日中等将一军赴赣,以取宁都;遣吴浚将一军取雩都。
刘洙等皆自江西起兵来会。元人围韶州,守将刘自立以城降。
熊飞率兵巷战,赴水死。秀王与择及元人战于温州,败绩,死之。帝舟居于泉州港,抚招使蒲寿庚作乱,帝走潮州,蒲寿庚以泉州叛降元。文天祥复海州。陈文龙既死节,文龙之侄陈瓒起兵复兴化军。文天祥自梅州,出江西,遂复会昌县,张日中、赵时赏兵皆会之。张世杰复潮州。文天祥败元人于雩都,次于兴国县。使赵时赏、张日中等帅师复吉、赣诸县,遂围赣州。
帝舟迁于潮州之浅湾。张世杰会师讨蒲寿庚于泉州,寿庚闭城自守。世杰传檄诸路,遂复邵武军。时宋兵浸盛。
元主诏塔出、李恒、吕师变等以步卒入岭,从岸路,诏忙兀台、唆都、蒲寿庚、刘深等以舟师下海,从水路,以追二王。
李恒遣兵援赣州,而自将攻文天祥。天祥不意李恒猝至,乃引兵走,至方石岭及之。巩信与张日中拒战,皆死,兵尽溃。天祥妻欧阳氏,男佛生、环及二女皆见执。赵时赏并肩舆在后,元人问为谁。时赏曰:“我姓文。”众以为天祥,执之。天祥由是得挺身与长子道生及杜浒、邹凤乘骑逸去。遂奔循州,时赏被擒,大骂不屈而死。元唆都入兴化,陈瓒闭门坚守。唆都临城谕之,矢石雨下,唆都大怒,攻破城,获瓒车裂之,屠其民,血流有声。元刘深以舟师袭浅湾,帝舟迁于秀山。陈宜中逃之占城,遂不复,后死于暹罗。帝舟迁于井澳,飓风作,帝有疾。
元刘深来袭井澳,帝迁于谢女峡。都统凌震复广州,帝迁于石冈州。夏四月,帝崩。在位二年,寿十一岁。帝弟帝昺即位于石冈州,太后杨氏同听政,适用黄龙见海中,改元祥兴,升石冈州为龙翔县。杨太后垂帘,与群臣语,犹自称奴,陆秀夫与张世杰共秉政。张世杰以石冈州不可居而崖山在海中,去潮、广各四百余里,两山相对,势颇宽广。中有一港,其口如门,可以藏舟,世杰以为形势之地,乃奉帝移驻焉。遣人入山伐木,造军屋千间,行宫正殿曰“慈元”,杨太后居之,升广州为祥龙府。时官民兵尚二十余万,多居于舟,资粮取办于广右诸郡。复招人匠,造舟楫,制器杖,民不能堪,始有离叛之志。有大星南流陨海中,小星千余随之,声如雷,数刻乃已。
文天祥闻帝即位,乞入朝,不许,加少保,封信国公。会军中大疫,士卒多死,天祥子道生复亡,家属皆尽。天祥屯潮阳,邹凤、刘子俊皆集师会之。盗陈懿导、张宏范兵济潮阳,天祥力不能支,帅其麾下走海丰。张宏正追之,天祥方饭王坡岭,宏正兵突至,众不及战,皆顿首伏草莽。天祥仓惶出走,千户王惟义执之,天祥吞脑子不死,邹凤自刎。刘子俊自诡为天祥,冀可免天祥。及执天祥至,各争真伪。元人遂烹子俊,而执天祥至潮阳。见宏范,左右命之拜,天祥不屈。宏范释其缚,以客礼见之。天祥固请死,宏范不许,求族属被俘者悉还之,处之舟中以自从。
张宏范由潮阳港乘舟入海,获斥堠将,乃知帝所在。或谓张世杰目:“北兵以舟师塞海口,则我不能进退,盍先据之,幸而胜,国之福也。不胜犹可西走。”世杰恐久在海中士卒离心,乃曰:“频年航海,何时已乎!”遂结大舶千余,作一字阵碇海中,贯以大索,四周起楼栅如城堞,奉帝居其间,为必死计,人皆危之。崖山两门如对立,其北浅,舟不可进。元人由山东转而南人大洋,与世杰之师相遇,薄之,且出骑兵断宋师汲路。宋舟坚不能动。元人以舟载茅茨,沃以膏脂,乘风纵火焚之。宋舰皆涂泥,缚长木以拒火,舟不能焚,宏范无如之何。
宏范招世杰降,世杰不从。宏范乃以舟师据海口。宋师樵汲道绝,兵士大渴,乃下掬海水饮之,水咸,饮即呕泄,兵士大困。
世杰师苏刘义、方兴等,旦夕大战。宏范乃四分其军,自将一军,相去里许,令曰:“闻吾乐作,乃战。”令李恒乘早潮退,先攻其北。世杰以谁兵,殊死战。至午潮上,元中军乐作,宋兵因而少懈。宏范以舟攻其南,四路并进。世杰前后受敌,兵士皆疲,不能复战。俄有一舟樯旗仆,诸舟樯旗皆仆。世杰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军,诸军大溃。元师薄宋中军,会日暮,风雨昏雾,咫尺不可辨,世杰乃与苏刘义断维,以十六舟夺港而去。陆秀未走帝舟,帝舟大,且诸舟环结,度不得出,乃先驱其妻子入海,即负帝同溺。在位二年,寿九岁。后宫诸臣从死者甚众。余舟尚八百,尽为元人所得。越七日,尸浮海上者十余万人,因得帝尸及诏书之宝。
张世杰复还崖山收兵,遇杨太后,欲奉以求赵氏后而复立之。杨太后始闻帝崩,抚膺大恸曰:“我忍死间关至此者,正为赵氏一块肉耳。今无望矣。”便赴海死,世杰葬之海滨。世杰将趋安南,至平章山下,遇飓风大作,舟人欲牺舟向岸,世杰曰:“无以为也,为我取瓣香来。”至则仰天呼曰:“我为赵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复立-君,今又亡,我未死者,遮几敌兵退,别立赵氏以存祀耳。今若此,岂天意耶?天若不欲我复存赵氏,则大风覆我舟。”舟遂覆,张世杰溺死焉。宋亡。
右南宋起高宗丁未,终帝昺己卯,凡九主,共一百五十三年。
二宋通计十八主,通共三百二十年。
张宏范送故宋丞相文天祥于燕,囚于狱。元主召之于狱,欲用之,固辞。欲杀之,益不屈。乃赦之。天祥留燕三年,坐卧一小楼,足不履地。元主议将释之归家,以方外备顾问。会中山狂人自称宋主,有众数千,欲取文丞相者。帝乃召天祥入,谕之曰:“汝何愿?”天祥曰:“愿一死耳。”元主从其请,杀于燕都之柴市。天祥临刑殊从容,谓吏卒曰:“吾事毕矣。”南面再拜而死,年四十七。其衣带中赞云:“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其妻欧阳氏收葬其尸,面色如生。有张毅甫者,负天祥骸骨归葬吉州。天祥于俱亡,遗命以弟璧之子为后。又知信州谢枋得,初与元师迎战而败。枋得因有九十三岁之老母,遂变姓名,奔于建宁府之磨石山以养母,妻李氏并二子一女死焉。及母卒,元主闻其贤,欲用之,枋得不屈,乃执赴燕都,枋得不食而死。
子定之护骸骨归葬信州。以上南宋之事,已经约略叙完。其元朝之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