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来临之际,这栋房子奶白色的墙面也隐隐约约透露着些寒气,灌木丛的翠绿色此刻也笼罩着一层乌青的薄纱一般,慧林站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望着自己左手边的窗户。春末夏初的季节里,慧林依旧穿着长长厚厚的睡袍,仰头饮尽自己手中杯子里的最后几滴酒,转身进了房子。
慧林的头发,依旧像之前那般硬挺。或许,自己之前的犹疑不确定,只是表面的。倔强一根筋,应该是自己本来就有的脾气。这样的天性,只是被周围的环境短暂地埋藏起来了。
慧林无心收拾行李,望着挂着衣柜里的衣服,觉着似乎是更愿意把他们留在这里,这样——便也可以找着借口也能是回来这儿了。随手拿起一件衬衣,今天慧林的的确确是不想穿把人束缚得呼吸不过来的正装,便换上了自己平时几乎不穿的休闲装,拿起车钥匙,便出门了。
“少爷——”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王阿姨匆匆从房间里走出来,心里念叨着,“这下犯大过了,少爷都要走了,我这饭都没做,就让他这么走了……”
“嘘——”慧林示意她安静些之后,便转身走了。
“哦,那我回房了,您忙吧。”王阿姨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即便是这样,估计王阿姨也睡不着了,毕竟——自己还是心有余悸的。
睡在自己房间里的慧梓,敏感地听到了慧林下楼梯的脚步声。她这么多年,一直都紧紧跟随着脚步声来判断自己的“地盘儿”外的动静。除了自己生病的时候,慧梓怎么都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天性或者是习惯,她清楚地知道慧林究竟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或者是回来的。但是她不想就这么让自己暴露在慧林的眼睛瞎,她不想就这么再度回到当时的处境中,因为再把自己送回到灰色的南家,那么自己怕是又要被“订婚”了。
“喂?老莫,不知道你——好吧,看来我是打扰到你了,”慧林出了门之后便拨通了老莫的电话,“老莫,我知道现在你有些忙,但是我还是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代一下。那个,我现在回去,你到机场来接我吧。”
“可是,少爷,我现在还在南坪这边呢,那个夫人——派我把陈婶儿接到这边来了,这会子南家宅子那边除了夫人,就……”老莫赶忙从床上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有些语无伦次,毕竟还是凌晨的时间,这样突如其来的电话,总是会让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忠臣有些犯愁的。
“这样——那没有办法了,我让枚秀来接我好了。你赶紧收拾收拾,让她们都回来吧。”慧林捏了捏鼻子,坐进车里,启动车,自己开车出了门。
“喂?枚秀,不好意思这么早,”慧林知道自己现在打电话有些过分,枚秀毕竟是自己的秘书,不像老莫那般亲近,慧林总是留有三分距离,“我——麻烦你一会儿去公司之后,派辆车到机场来接我。”
“好——我知道了,董事长。”枚秀还躺在床上,有些手足无措,因为自己顶着蓬松的头发,脸上一点妆都没有的情况下,接到慧林的电话,让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回应慧林,有些手足无措。
挂断电话,慧林有些失神,片刻之后,再度上路,去机场了。
“王阿姨——”听到外面没有了车的声音,平静下来之后,慧梓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边关门一边穿上了淡紫色的开衫,“王阿姨——”
“哎——我在厨房呢,”王阿姨回到床上之后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有些担心,便干脆起来去厨房做饭去了。
“王阿姨,他——走了?”慧梓将信将疑地说道。手指着楼上,面色有些憔悴。她的脸上,似乎明显能看出昨晚哭过的痕迹,毕竟——眼睛还是有些肿的。虽然她不能继续坐在落地窗户前的沙发上,因为窗户外边有着来回走动让人出其不意的保安,她依旧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小角落,来安抚自己不安定的心。
“哦,你说少爷啊,他走了,我刚刚都没能给他带上些吃的。”王阿姨说着说着,还是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不安定,“慧梓啊,你在这儿也住了好多天了,怎么?”
“王阿姨,我先回房间了,”慧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有些纠结地说,“那个,他是我亲人,只是在跟我生气的呢。”然后便苦笑一通,无奈地转身回房间了。
“哦——啊?亲人?!”王阿姨实在是很好奇,本是应声之后便继续准备饭菜的,却发现自己是彻底走神了,失手把切菜的刀,切到了自己的手上,“啊——”
“怎么了?”慧梓正转身准备回房间,听到王阿姨的叫声之后,便回过头来看着王阿姨,“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不小心破了点儿皮,我先去弄一下哈,没事儿没事儿,你回房间吧。”这一痛,倒是让她清醒了,来之前想来老莫应该也是有叮嘱过的,不该说的不该问的不该做的,都是不能动的,否则后果自己担着。
“我看看——您别动,我去给您拿药。”慧梓赶忙去自己房间拿了药箱,帮王阿姨处理好手指之后便说,“今天这菜,我来做好了,您就别碰水了。”说完便拿起王阿姨手里的菜刀,切起来案板上还沾着水的蔬菜。
“行,那我上楼去收拾一下屋子,把脏衣服都收出来,顺便再给少爷的房间换上干净的床罩和床单好了。”王阿姨即便是仍旧有些犹疑,但是还是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行,一会儿做好了我喊您。”慧梓应声道。
似乎是慧林走了,慧梓也会多从房间里出来走动走动,不然总是不敢这么随意地出来的。但是她——又怎么忍心用别的方法离开慧林呢。如果现在报警亦或是通知金钰甚至是其他人,那么只会让慧林陷入泥沼,深深地泥沼——她连慧林手上的戒指都不敢问,即便只是随意这么一戴,她也心有余悸。不敢让慧林置身于尴尬的境地之中,慧梓只好自己帮自己,让慧林自己主动放手,让自己走了。
“慧梓啊——”王阿姨匆匆忙忙地从楼上跑下来,大惊小怪地喊着,“你看看,这西装里面的东西,我都不敢乱动,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怎么了?”慧梓问道。
“慧梓你看看这个——那——就这个——”王阿姨说着把一件黑色的西装上衣递到慧梓面前。
慧梓走到洗菜池冲冲手,转过身来,把手上的水甩干净,便走到王阿姨面前,拿起那件衣服仔细端详了它几眼,有些好奇。
从口袋的右侧,慧梓看到了让王阿姨大惊小怪的那件玩意儿——但是却让她有些失神。“对对对——就这个——”王阿姨看到之后便点头连连应声,“我之前洗先生的衣服,从来都没有洗到过这个东西的,何况,这也是只女士的啊……”
“没什么的,这只表是慧林的,您别吓到。”慧梓定了定神,对着王阿姨安抚道,“麻烦您把这些衣服都送去干洗吧,我把这边忙完了再说。”
“哎——哎——好,”王阿姨应声道,“那我先把这些叫人拿去干洗店好了。”
慧梓想起了四年之前的生日,在金浦高中,在学校操场,在主席台上,慧林送给自己的那只——玫瑰金的手表。慧梓从手帕中拿出来着只手表,看着它,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能够从这只表“滴答——滴答——”的声音中听到了自己岁月溜走的声音,也看到了自己似水流年这般荒废的景象。慧梓想到自己跟慧林一起的那些日子……
黎明的淡淡的阳光,似乎是依旧像四年之前那般温柔地映照在慧梓的脸上,依旧是黑红色的头发,依旧是那个容颜渐老,却痴心不改的女子。慧梓的心底,尘封多年,而未能绽放的红色蔷薇,正慢慢汲取着阳光的养分,渐渐地从冰块下面透出花苞。不盼望它能够在短期之内便绽放得让人惊艳,不奢求它能够瞬间便占据慧梓的心,只要它一直在生长,那么便又有重新盛开的希望。